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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角吹寒

  城郊的荒山上阴冷的很。
  沈尽欢被点了穴,可上天不厚道,让这刺客点偏了,搞得她睁不开眼也说不了话,但神智清晰,可以听见声音。
  刺客穿过树林落下脚,这里风声比之前大,且细听脚下声音并无树枝树叶,由此推断应该是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
  一阵天旋地转后,被平稳地放在地上,这刺客轻手轻脚的一路上也没有为难她,所以原本脆弱的伤口完好无损,让她十分意外。
  “大人,人带出来了。”
  是刺客的声音,但这声音是扼制在喉咙口,从胸腔发出的假声。
  沈尽欢分辨不出是谁,静静听着。
  看来这里就是最后的交易地点,这个“大人”恐怕就是她早想找的人——指示赫颖母女、控制赵氏谋害沈家的幕后黑手。
  脚步声靠近,有个黑影压了过来,随即听他道:“这般标志的人,真是可惜了。”
  不是王师的声音!
  沈尽欢惊愕,她不会记错王师的声音。
  这个人声线清晰音色浑厚中气十足,听上去年纪应该和沈丹青差不多,王师那个沙哑低沉不中听的,给他年轻十岁都没有这般音质。
  不是王师,那又会是谁?
  这厢来了兴致,她倒想听听,从这个人嘴巴里还能说出什么。
  “割了心脉,扔进林子里。”
  “大人,这林子里有豺狼。”
  “那正好省了我们的事,快些动手,好回去和侯爷复命。”
  北燕王朝只一个侯爷,梁侯府王师!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要她血流而亡抛尸荒野?
  沈尽欢脑子炸开了一般,像挣扎,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紧接着感受到冰冷的刀刃,游走在她手腕下三寸。
  闭目之后,身体其他感官都非常敏感,她清楚的感受到刀刃割开了她的皮肉,血沿着伤口流出了体外。
  大仇未报大业未成,当真要死了吗?
  沈尽欢全身无力,任由那人驮着她走向林子里。
  脚下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钻入耳朵里,每踩一步,就好像离深渊近了一步,腕上的血倒流,湿了手心,顺着手指尖滴在干枯的树叶上,林子里忽近忽远的狼嚎声,预示着她重生一世的结局和前世比起来是多么悲惨。
  点中睡穴昏死过去也就算了,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最糟心这种听别人如何结果自己,还无力反抗,还有意识亲身经历精神和□□的双重痛感。
  也不知走了多久,沈尽欢的脑子开始变沉了,意识也开始模糊。
  她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山坡上,身下的树枝树叶被肉身压的噼啪作响,隐约中连她自己都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恐怕狼群很快就会被引来吧。
  只是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又也许,不会这么结束......
  太子别院灯火一夜未熄。
  邵尘站在西院中庭久久未动。
  俞白坐在屋内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喝着,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月亮了,整个天黑压压的。
  听有人进来,慌忙起身走出去。
  见来人是李云褚,心中有些愧疚,站在门槛后不知如何,又见其身后跟着一个披狐裘大衣的娇小人影,眉间一皱。
  大衣下是消瘦大半的沈常安。
  俞白浑身一抖,双眼睁得老大,紧盯着她。
  沈常安眼窝陷了很多,颚骨分明,看出来是操劳焦心所致。
  看到中庭的邵尘,沈常安上前盈盈拜了拜,尽量显得不那么病态:“见过殿下。”
  俞白脑中只有两个字:心疼。
  此刻邵尘脸色苍白,双唇紧抿毫无血色,早已冻僵的双腿已麻木地挪一步都生疼,可是都不及心中所痛。
  “本王对不起......”
  沈常安看了他许久,心中五味陈杂,低头走向屋内:“不是殿下的错,是她不该遇见殿下。”
  “......”
  李云褚没有表情,深棕色的眸子被蒙上一层雾,沙哑着声音道:“从最开始,这个计划里就不该有欢儿。”
  沈常安梦呓一般开口:“哥哥错了,欢儿性子倔强,既然提出了计策那么这件事注定会发生。”
  从皇帝提起赵氏的那一刻起,沈家就被牵扯了进来。
  天下万物都是天子的,为了稳固江山,为了天子一个想法、一句话,臣子们都如同飞蛾扑火般去完成它,不计后果,破釜沉舟。
  为的就是身为将相,子弟封侯。
  尚书府被禁足,沈常安原原本本从沈丹青嘴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脑子里也是空白的。
  一个没有颁布的婚诏,可铲除一脉对皇室有影响的黑子,对皇帝、皇室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婚姻大事,会作为皇室铲除余孽的一个幌子。而自己的亲妹妹为了她,也卷进了这场纷争,误打误撞成了那些叛党余孽的眼中盯,自己还要配合着这个荒唐的计划,看着妹妹作为一个诱饵,去引出那些该死的人,让自己活像个刽子手。
  “阿肃一路跟着那刺客去了城郊荒山暗中护着欢儿,阿炎也已经在附近接应,没事的。”李云褚尽力说服沈常安,也在说服他自己。
  “二位殿下接下来,准备如何?”沈常安声音冰冷,语气十分平淡,若非是真人坐在面前,俞白真的以为这就是她了。
  沈尽欢抛砖引玉的计划果然奏了效,高士霖见布防松懈,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破庙底下有个暗道通向清家废宅,怪不得探子寻不到赵翼那十几个手下的踪影,这般看来赵翼并非失踪,也是藏身在暗道。
  “现在还不是铲除高士霖和赵翼的时候,”邵尘一脸凝重,“他们两个只是挡箭牌,邵祁和梁侯府千金大婚在即,宫中内应定不会容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况且尽欢被带走,很大程度上说明宫中内应开始有所忌惮。”
  “嗯......他们现在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尽欢身上,”俞白绕着发丝,目光还是不离沈常安,“有没有这种可能,那些人得知尽欢无事,会再派人来......”
  沈常安侧身,额角突突直跳,眼中抑制不住的慌乱,“那欢儿......”
  “你放心,阿炎寻到欢儿后会报信回来,到时候我就派暗卫过去,就算那些人要赶尽杀绝,我们也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李云褚按住她的肩,语气和眼神一般,不可违逆的坚定。
  李家在京城的暗哨很多,李云褚说这话,沈常安是信的,可是对于此刻尽欢的安危是无知的。
  从小到大都没有让她离开过自己半步,头一次这么长时间与之离别,悲欢喜乐皆是听他人诉说得知,沈常安孤冷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愁郁。
  “沈家如今还在圈禁之中,沈姑娘不要多逗留在外。”邵尘平淡道。
  沈常安心知其中意思,半晌,起身伏在地上“常安知道殿下深谋远虑,但是常安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恳求殿下定要护她周全,沈氏上下感激不尽!”
  俞白比邵尘先一步过去拉她起来:“我们定会护她性命交还给你。”
  再没有比承诺更加安慰人心的东西了,俞白在沈常安眼里一直是个纨绔子弟的形象,这一秒他说的话,却好像有几斤分量在。
  隔日一早,天还蒙蒙亮,邵尘和泽宇换了便衣入宫。
  眼下的一抹疲倦让徐静媛看了委实心疼。
  燕帝已经上了朝,关雎宫的宫人正收拾着东西好让皇贵妃再多睡一会,见邵尘来,尽数俯身退下。
  邵尘沾了一身晨露,厚重的大麾摸上去湿冷冷的,看过去,脸也冻得惨白。
  北燕最冷的时候来了。
  天彻底亮的时候,徐静媛喊了宸贵妃过来,来时邵尘已经离开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徐静媛收回目光让人又加了炭火,炉子里烧的旺旺的。
  宸贵妃倚在贵妃塌上,摆弄着手里的紫穗玉佩,唇角的一抹笑意深不可测,配上一身浓墨重彩,显得格外妖娆诡异,“尤衍这个老东西,还挺会替王师卖命的。”
  徐静媛眼角跳的厉害,“阿尘说,那群反贼为首的是高士霖,撤兵后他们已经有了同宫里联络的动作,眼下虽然不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但聚在京城总不是什么好打算。”
  “赵氏的野心,都标榜在他们的门第上,不用猜都知道。”宸贵妃将玉佩收进袖子里,闭上眼睛假寐。
  “沈尽欢那个孩子,被抓走了。”徐静媛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宸贵妃一下清醒过来。
  “为何我这没有消息?”宸贵妃利眼扫到身边丫鬟的身上,那丫鬟惊地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昨晚才发生的事,你又一直盯着梁侯府,别院什么动静怎么可能知道,真是一孕傻三年。”徐静媛背着手,走到她身边理出一块空地坐下。
  宸贵妃这才发现,徐静媛还未梳妆打扮,连衣裳都还是平时在宫里穿的常衣,以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若隐若现的下巴肉。
  “你是不是胖了?”宸贵妃坐起身不经意问了一句,温热的手却故意试了试她的体温。
  徐静媛白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打趣,沈家被圈禁,三姑娘又出了事,靖瑶现在真真是四面楚歌,你还不想想办法!”
  宸贵妃见状,懒散地躺回去,“四面楚歌还不至于,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且安顿好你自己就是,我会让人书信一封给太子,让他稍安勿躁。”
  “你可别觉着王师和尤衍是傻子,他们能把注意打在三姑娘身上,就肯定猜得到我们的思量。”徐静媛两眼低垂,一脸倦容,说罢打了个哈欠。
  宸贵妃收回目光,浅浅笑了笑:“二皇子立妃开府,本宫这个当长辈的,自然要准备一份大礼。”
  “你何时注意起这些规矩了?”徐静媛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喃喃道。
  良久,屋子里传过来宸贵妃慵懒的声音。
  “来而不往非礼也,说起来,纯妃晋了位分,本宫还没有什么表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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