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 剩下的话,雷飞昂便没多言。
  他的意思是,为了小皇子好,郑选侍母子二人还是挪到望月宫后殿来住,这样会更稳妥一些。
  但是他话音落下,等了好半天,还没等到萧锦琛的回音。
  雷飞昂小心翼翼抬起头,就看到萧锦琛垂着眼眸,手里轻轻盘着茶盏,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欢喜。
  一看皇帝陛下如此,雷飞昂心中一颤,立即便跪了下来:“还请陛下恕罪,是臣妄言。”
  萧锦琛把茶盏“啪嗒”一声放回桌上,起身道:“去看看骆选恃吧。”
  此刻东配殿的偏殿里,郑选侍正坐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薄被,她身边坐着齐夏菡跟骆安宁,看到萧锦琛近来,两人立即起身行礼。
  萧锦琛摆摆手,自顾自在贵妃榻上坐下,目光放到了郑选侍身上。
  他对这个郑选侍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两月前恰逢舒清妩月事,他便随手翻了一次牌子,没想到就这一次,便有了如今的结果。
  而舒清妩坐在萧锦琛身边,目光也一直在郑选侍身上打转。
  此刻的郑选侍已经知道这个喜事,她平凡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在努力仍自己不要笑出来。
  舒清妩注意到,她眼眶也有些红。
  毕竟她已经入宫快有一年,直到年末冬雪落成,才得见陛下天颜。
  虽只一次恩宠,却让她怀上皇嗣,有了陛下的骨肉。
  若她是郑选侍,这会儿恐怕也会喜极而泣。
  舒清妩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圆润的指甲狠狠扣着掌心,在掌心留下一道又一道鲜红的痕迹。
  此时此刻,她脸上挂着笑,心却在滴血。
  当年面对吴昭仪时她还能维持淡然和尊容,现在的她,却再不如年轻时那般。
  便是她一颗心已经被宫中的琐事和争斗抹去棱角,但对萧锦琛的感情却日益加重。
  她从不肯轻易对人开口,从不肯随意承认,可在她内心深处,萧锦琛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为了稳稳坐在他身边,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
  可现在……
  可现在,她似乎即将不能坐在他身边了。
  无论宫里还是宫外,无论太后还是宗人府,大家对这个孩子期盼太久,只要郑!郑选侍能平安诞下麟儿,哪怕是个公主也是极好。
  宫里安静太久了,久到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孩子重新把长信宫的热闹找回来。
  坐在看似热闹的东配殿里,舒清妩难得发起呆来。
  她愣了一会儿,直到身边的云雾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抬头看向萧锦琛。
  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情绪,舒清妩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却依旧是有些惊慌的。
  她从未如此事态。
  “陛下,还请陛下恕罪,”舒清妩低眉顺眼道,“臣妾昨日未曾睡好,略有些出神。”
  德妃娘娘夜里失眠盗汗是常有的事,宫里人人都知,因着请太医德次数太多,舒清妩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毕竟,宫里失眠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句辛苦你了,重新把舒清妩冰冷的心暖热。
  她这么多年的辛苦,这么多年的坚持,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萧锦琛一句“你辛苦了”。
  只要他的一句肯定,舒清妩就可以一往无前。
  略安排好郑选侍的事,萧锦琛便起身,他也只对舒清妩道:“前朝事忙,这里就交给你操心。”
  舒清妩点点头,跟众妃一起送他出了东配殿,萧锦琛却突然顿住了。
  他回头看着舒清妩,难得软和了嗓音:“忙完就回去歇着吧,再好的事也不能累着自己。”
  这话说完,萧锦琛似乎是颇为羞赧,转身匆匆离开了望月宫。
  有他这难得的一句关心语,舒清妩的手脚也跟着暖和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漂在云彩上,浑身透着舒服。
  便是郑选侍有孕这件事,都不能让她心情郁结。
  云雾上前来扶住她,挡住了其他妃嫔嫉妒的目光。
  舒清妩这会儿清醒过来,她垂下眼眸,深吸口气:“走吧,咱们去看看郑选侍。”
  待进了寝殿重新坐下,舒清妩才抬头看向对面这个红着脸的年轻女子。
  说她年轻,是因为她今年春日刚刚入宫,还不满十九,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同舒清妩她们这些入宫五年的“老人”比,确实是青春年少的。
  舒清妩温和地看着她,道:“郑选侍,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一切都要小心,每日用膳都要让宫人仔细伺候,按照太医院跟御膳房拟的单子来用,切忌胡乱吃用。”
  人人都说宫里的德妃娘娘最是慈和,郑选侍见她如此温柔地说话,脸上更红,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一般。
  舒清妩顿了顿,又去看消瘦苍白的齐夏菡。
  “望月宫以齐昭仪为尊,你又是早年进宫的旧人,还请齐昭仪多位照顾。”
  齐夏菡起身对她行礼,咳嗽两声才道:“是,只要臣妾身体好,定不辜负德妃娘娘期望。”
  相比从来见不到面的萧锦琛,宫里的许多宫妃都更信服舒清妩。
  如同齐夏菡这般同她相识五六年的人,不用多说一句废话,对方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此想着,舒清妩心里到底舒服一些。
  虽然宫里有些人确实争斗不止,可也有齐夏菡或骆安宁这般安静的,也有凌雅柔这般自活自己的,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舒清妩又去勉励骆安宁,骆安宁便笑着同舒清妩行礼:“娘娘放心,臣妾同郑选侍同住后宫,一定会好好照顾郑选侍。”
  说到这里,她难得多说一句话:“臣妾也盼着郑选侍能平安产子,以后望月宫就能热闹一些。”
  望月宫一个病歪歪的昭仪,一个不受宠的才人,跟个冷宫没两样,她这么一说,同样不受宠的几个宫妃心里也有些难受,更多的却是为自己。
  舒清妩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宫妃,想了想,还是鼓励两句:“郑选侍入宫年头短,少有侍奉陛下,如此也能有大喜事,你们也多努力,说不得以后也能有自己的福报。”
  宫妃们对她行礼,口中称是。
  待忙完了郑选侍的事,舒清妩坐了步辇回灵心宫,一回去就歪在贵妃榻上不肯动弹。
  她很少如此“不拘小节”,往常便是在自家宫里也都是端方肃穆的,此刻的她却全然不顾这些。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有一把鼓锤在头顶不停敲着,噗通,噗通,迎合着她的心跳声。
  令她头疼欲裂。
  !  虽然失眠盗梦,夜不能寐,可白日里若是用药,舒清妩偶尔也能睡着。
  她不经常头痛,偶尔这么一痛,仿佛把过去的所有不平和委屈都发泄了出来,令她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云雾端着茶盏进了寝殿,就看到她歪在那默默流泪,云雾心里一痛,扑上前来跪在舒清妩身边,仰着头看她。
  “娘娘,您别难过。”
  “我没有难过,”舒清妩用手背擦拭眼泪,低声道,“这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难过呢?宫里又有了喜讯,我得高兴才是。”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云雾心里难过得不行,竟也跟着哭出声来。
  “娘娘,您别说了。”
  舒清妩头疼得脑中一团浆糊,她努力睁着眼睛,伸手去摸云雾的脸。
  只有云雾最懂她的心。
  云雾被舒清妩这么一摸,泪水更是忍不住倾泻而出。
  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舒清妩。
  娘娘这些年过得多不容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娘娘,咱们不想了,外人如何就让他们自去过他们的日子,咱们就守着灵心宫,过好今生便是了。”云雾哽咽道。
  这是她的心里话。
  舒清妩太累了,她想的事太多,要操心的,要关怀的人也更多,宫里都觉得德妃娘娘是个能人,可她也是耗费心力才把事情一一办妥。
  她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舒清妩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气里,有着无可奈何。
  “那不行的。”
  ————
  舒清妩让云雾起身,陪伴在自己身边,她靠在云雾的身上,感受着云雾的温暖。
  “你看,我若是努力,陛下也会夸赞我,也会关心我,”舒清妩忍着头疼道,“若我不努力,不用心,这一切都没了。”
  “我没本事,身体不争气,到底不能为陛下诞下麟儿,只能如此让他放心。前朝事那么忙,陛下那么累,我得让他过得舒心一些。”
  若非今日她头痛欲裂,心痛难止,这些话她也不会对云雾说!。
  云雾泪如雨下。
  “娘娘,您……您对陛下……”
  舒清妩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下去了。
  “好了,哭着一场,就算是宣泄,”舒清妩道,“你去取了药来,我有些头痛,吃了药还得看太医院送来的郑选侍脉案。”
  云雾瘪了瘪嘴,发现怎么劝她都没用,只得迅速退出去取药。
  舒清妩这一头痛,可真是难熬,得她的头痛自己平息下去,才能重新活过来。
  因着郑选侍有身孕,宫里好生热闹了几日,就连不问宫事的太后也活泛起来,隔三差五往灵心宫下懿旨,让她如何如何照顾郑选侍。
  望月宫中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舒清妩这的灵心宫却越发忙碌,宫人每日进进出出,一会儿送这个,一会儿又去取那个,总归没个闲时候。
  一晃神就到了大年初一。
  因为郑选侍的喜事,舒清妩好生忙了半个多月,到了大年初一祭祀时,即便穿着厚重的德妃大礼服,她也依旧看上去苍白消瘦,有着说不出的疲倦。
  年根底下国事繁忙,萧锦琛许久未来后宫,也许久未曾见她,此刻猛然一见,心里咯噔一下,竟是从她脸上移不开眼去。
  待祭天祭祖两场祭祀都忙完,趁着宫宴的空档,萧锦琛还是让人请了舒清妩来。
  舒清妩原是有些忐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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