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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国师_248

  姹女,无味,蒸腾时,味刺鼻,勿直接服用。
  姹女,在道家中,便就是水银的意思,道家炼丹时,便常称其为姹女。
  徐福再翻。
  若撒失在地,但以椒末收之。
  椒末?徐福记得上次他们从氐羌族的寨子离开时,阿咿交给他带走的东西里,便有椒末,其实也就是后世的川椒。
  徐福有带上这些杂物的习惯,所以很轻易地便找了出来。
  等到销毁时,或许可以用上。
  徐福合上书简,继续翻找其它的。
  误食丹砂,腹中重坠,用猪脂二斤,切作小块焙熟,入生蜜拌食得下,亦一法也。
  “叫个士兵进来。”徐福说完,又继续翻手中的书简,不过可惜的是,徐福没能再找到更多的信息了,剩下的更多便是关于,如何用水银入药,如何用水银炼丹的记载了。
  在战国时,用水银入药并不少见,甚至它还被用在了女子的妆品之中。
  每每见到这样的记载,徐福都觉得新奇不已,这样毒性强的东西,竟也能这样使用?
  “都尉,有何吩咐?”士兵踏进帐中,躬下腰,万分殷切地看着徐福。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往徐福面前的小鼎看去,在看见徐福跟前还放着黑色的药丸时,士兵双眼腾地一亮,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那便是传说中丹药了吧……像徐都尉这样,如活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炼出来的丹药一定是非比寻常的,说不定没几日他们便能见到将军恢复过来了。
  可惜了,他还没尝过丹药是什么味道的呢……
  士兵又咽了咽口水。
  “会识字吗?”
  士兵摇了摇头。
  徐福抓起竹简,正打算一个字一个字转述给他听,桑中突然起身,“我来吧,我与你一同出去,路上再与你说,你先带我去换个衣服。”
  士兵看了一眼桑中身上的惨状,佩服不已。
  不愧是徐都尉身边的人啊,无论遭遇什么,都能维持这般镇定啊,还能这样悉心照顾将军,实在是好人啊!
  士兵心中如何一番夸奖,徐福和桑中都是不知的。
  转眼徐福就将所有的竹简都翻完了,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看书效率这样高的时候。他再没有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徐福将书简都推到一旁去,开始专心地炼药。
  在姜游那里不是白偷学的,嬴政给他找来的书也不是白看的,自己平日里拿着鼎捣鼓也不是白玩儿的。
  徐福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些希望,可以制出药救桓齮一命的,桓齮这样的人才,若是死了实在可惜。就算自己不行,此时他早早派出的人应当也已经发现姜游师兄的踪迹了吧。也不知道姜游师兄是否会再次跑个腿……
  徐福打住了思绪,将这些若有若无的担忧都抛到了脑后去。
  帐子里的味道逐渐被药味所掩盖,徐福熬的药太浓了,就连帐子外的人闻见味道,都忍不住微微耸鼻子。
  “先生这药可别是反倒将人毒死了。”龙阳君用很正经的口吻,说着揶揄的话。
  话音落下,徐福转头见龙阳君和蒹葭大步走了进来,龙阳君脸上辨不清神色,而蒹葭却是鲜明直接地表露出了不高兴。
  “人呢?”徐福没接龙阳君的话茬,转而问起了那刘军医的下落。
  龙阳君面露一分愧疚之色,“没能抓着人。”
  这回倒是轮到徐福揶揄回去了,他摇头淡淡道:“龙阳君都抓不住的人,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龙阳君不急不缓地道:“再厉害又哪能厉害得过先生去呢?”他指的是之前七国中,都将他吹捧到了极致的行为。徐福在不少人心中,还真是个世间顶厉害的人物。
  “那我们就等吧。”徐福照旧还是不接龙阳君的话茬。
  龙阳君也不生气,只好奇地问了一句,“先生如何知道等就一定能等到人呢?”
  “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去杀的人,若是不盯着他咽气,一个不慎所有努力都白费了,那岂不是委屈?”徐福只是按照常理来推断的,若是对方不按常理来那也没什么关系,左右最后桓齮都被就活了,心中更怄火的肯定是对方而不是他。等到后头,总有一日自己也会知晓背后的人是谁。
  龙阳君点了点头,眸光微亮,看着徐福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多了一些欣赏。
  很快天色就暗沉沉的一片了,徐福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帐中了,他还得回去休息,强撑着炼药并不一定就能炼好了,还不如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充足体力。而这一切都必须得要休息才行。
  徐福回到帐中后,桑中和柏舟便守在了围屏后。有了上次徐福失踪的经历在前,如今桑中是不敢轻易放徐福一人独处了。
  当夜,有了徐福从古籍上翻来的方子,士兵直接用在了桓齮的身上,佐以之前桑中给他喂下去的药丸,桓齮又吐了一次,整个人更虚弱了,但脸上的痛苦却减轻了不少,士兵围在他的床榻边上,看着桓齮的模样,心中焦急不已,想要去问徐福,但又不敢问。于是这一憋,便憋到了第二天早上。
  徐福早早地起了床,换上衣袍,洗漱过后,便直接去了桓齮的帐子里。
  士兵们焦急地围在他身后打转,可见他们对桓齮的感情之深厚,怪不得都说战场上的情谊最是深厚。虽然徐福自己拥有不了这样的东西,但他是极为欣赏的,因而对桓齮如今的境况也就更放在心上了。
  徐福根据自己的推测,以及从姜游那里偷学到的东西,结合到一起,一口气又写了几张方子出来,搁在那里等待一一验证。
  只是还不等他去验证,便有人疾步走进来,道:“刘军医,回来了。”说话的是蒹葭,他表情冰冷,但眼底却分明带着笑意。刘军医若是当真有问题,他能从蒹葭眼皮子底下溜走,那可是要被蒹葭记得牢牢的了。
  徐福知道蒹葭力气奇大无比,也不知道蒹葭会不会一拳将那刘军医揍到墙上去。
  “走吧。”徐福留下药,和蒹葭一同往外走去,他也想瞧一瞧,这两位军医,究竟谁才是内鬼。
  刘军医极为镇定,他站在帐中等着人来,一听见脚步声后,他便立即转过了身,徐福低头看了一眼,那刘军医的手中还抓着草药,因为还未细心挑选过的缘故,他手里的草药看上去乱糟糟的,就跟路边的野草差不多。
  “刘军医昨夜做什么去了?竟是连营地也不回来了。”这种时候徐福便是要拿捏住架子,所以蒹葭成为了代他开口的人。
  周围的士兵心中滋味也十分复杂。
  且不说刘军医究竟与桓齮中毒的事有没有关联,光是擅自离开营地,后又久久不归,就已经足以成为让人杀死他的理由了。军营之中有军营的规矩,军营的规矩就是不能随意离开,离开的人是会遭受严重酷刑的。
  徐福听士兵说起的时候,大约也能猜到,那酷刑是多么的严酷。
  放在重法吏的秦国,刑罚可不是一般的严峻冷酷啊!那刘军医少说也得被去掉半条命。
  士兵们心中又纠结又可惜,他们原本都挺喜欢刘军医此人的,但是刘军医的确犯了忌讳,他万万不该在这样的敏感关头,擅自离开,出于规定,刘军医此举是有通敌嫌疑的,按照规矩办事,他应当被看押起来,经审问过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士兵们心中叹惋不已。平时刘军医是那么守规矩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今天这么不凑巧呢?
  他们哪里知道,刘军医守了那么久的规矩,就是为了今日一次出格呢?
  刘军医无视了周围士兵们投来的目光,他掀开衣袍,跪在了徐福的跟前,他不着急不惊慌,看上去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他举起了手中的草药,低声道:“将军重病,我身为军医,却无法为将军医治,心中十分难安,隐约想起曾经见过古籍中有相关记载,我想起这些药说不定对将军是有用的,于是才连夜上山去了,一直到这时才归来。”
  刘军医并未刻意渲染气氛,更没有故意宣扬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他的态度很平淡,很轻易地就能俘获这些士兵的信任。
  因为越是平淡的口吻,才越让人觉得他默默为将军做了多少事。光是这一项,这刘军医就不知道甩出那胡军医几条街了。
  士兵们颇受触动,很轻易地便被他调动起了情绪。
  瞧瞧,多么好的手段,那胡军医会被误会倒也不亏,因为他与刘军医之间实在差了太多。刘军医是个太懂得审时度势,为自己争取有利地位的人了。他应该是个聪明人。可是聪明用错了地方,徐福就很不喜欢了。
  他既然要站在秦国的对立面上,那就总得付出谋害秦国大将的代价。
  在刘军医说话的期间,徐福一直都不冷不热地看着他,目光淡然,什么情绪也无,但就是这样的情绪,让那刘军医感觉了心中一阵压抑。
  刘军医压下心中的怪异感,低声道:“我知道军中的规矩,既然我犯下了错误,便就应当受到责罚。”
  士兵们心有不忍,频频看向徐福,如今这里能做主的便只剩下徐福了。
  徐福面容冷漠,“按照规矩,你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徐福的气质和表情极能威慑人,而他的口气却是模仿的嬴政,而这句话也的确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他看见刘军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而且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徐福如今眼力越发地好了,他一眼就看穿了刘军医眼底的恐惧。
  看来没错,就是他了。
  这么会演戏,聪明得不像是一般人,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内贼,还有什么样的人适合呢?
  刘军医张了张嘴,面色黯然地垂下头。这很符合他在军营中一贯塑造出来的形象,沉默寡言,醉心医道,乐于助人,被别人欺到头上的时候,他顶多也就是露出这样的表情罢了。
  多么惹人同情啊……
  有些士兵已经不怎么按捺得住了,唯有几个军职更高一些的人,心头泛起了淡淡的疑惑。
  徐都尉为何会突然对刘军医说这样的话呢?以他们的接触来看,徐都尉并非残暴之人啊。而且他们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直到这一刻刘军医低下了头,神色黯然,仍旧一言不发,就如同曾经数次被胡军医抢了风头后一样。对啊!就是这里不对啊!那几个人醒过神来,对视了一眼。
  被胡军医抢风头,和马上要成为一个死人,这二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刘军医不愿与胡军医争抢,任凭他欺负自己,那还可以说一声淡泊名利,他不屑去争这个出风头的机会。但是眼下都危及到自己的生命了,他还能这样无动于衷?还能继续示弱后退?若刘军医是个懦弱性子,他们也不会高看他一眼。盖因胡军医是个爱出风头的小人,但刘军医却处处表现得极为君子,他向士兵们展示自己傲骨的一面,表示自己不屑与胡军医争夺,一边又耐心与士兵们相处,给他们好好看病,于是很快便赢得了这些糙汉子的好感。
  一个有傲骨的人,连面对死亡的威胁,一句反抗的话都不说?
  若不是刘军医确实被吓傻了,那就是……他装过头了。
  这几个人心中一沉,他们不由得往徐福看了过去,方才徐都尉那样的做派,会不会就是发现刘军医身上的不对劲之处了呢?他们再度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对徐福敬仰。
  若说之前还只是因为受将军影响,更受流言影响,所以才将徐福捧得很高,那么现在他们是由衷地佩服了。
  徐都尉的确是个厉害人物!
  他们被蒙蔽那么久,徐都尉一来,就能揭开对方遮掩的面纱,看透对方的本质!
  他们隐下眼中的光,静待变故,他们担心自己打乱了徐福的安排。
  其实徐福什么安排也没做,因为只要他确定了这人有问题,想要让众人不再相信刘军医,那就太容易了。
  见徐福久久不说话,周围的人竟然也没谁敢站出来为自己求情,刘军医的眼底滑过了一道暗芒,看来这徐都尉的本事太大了,军营中的人都会畏惧他。
  刘军医咬咬牙,跪在地上,“我触犯了规矩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些草药是我为将军寻回来的,万望能救将军一命。”
  “桑中,去接过来。”
  “喏。”桑中走过去,将那些乱糟糟的草药捧在手中,走回到了徐福的身边。
  “既如此,我可以不杀你,你也算是一心为了将军,但处罚还是要有的,你且说一说,你愿意接受什么样的处罚?”徐福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的目光甚至还盯着手边的器皿,眼底波光流转,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而实际上,徐福的目光隐隐落在了刘军医的身上。
  他看着刘军医的脸上隐晦地闪过喜色,紧接着他便听刘军医用沉痛的口吻道:“我、我触犯军中规矩,便、便将我赶出营地吧。”
  看,你又把自己暴露了。
  徐福暗暗叹息一声,心说这刘军医是不是把他们所有人都当好糊弄的傻子呢。他环视一圈周围的士兵,那些士兵们分外激动,面露不舍,想要为刘军医开口,但碍于徐福又不敢开口,他们都知道将军的小命还在徐福手中呢,何况他们本身对徐福的印象也是极好的,背地里对徐福也是分外尊崇的。
  但如今两相为难……
  徐福将士兵们的神色收入眼底。
  果然,他们是被糊弄住了。徐福的目光往旁边转了转,还好,还有几个人不傻。
  “逐出去?”龙阳君大步走进来,口吻惊讶,“这是怎么了,突然闹成这个模样?”
  刘军医闻言心中隐隐还是有些得意的,他得意于他将这些秦兵玩弄于鼓掌间,被自己坑了,还反过头来维护自己。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被逐出营地,他知道这些士兵会为他求情,到时候他再顺着坡下来,自请被逐出军营,这个徐都尉定然会同意的。那个时候他可是光明正大地离开,之后还有谁会将他同内贼联系起来呢?最后顶锅的便还是那胡军医了!
  徐福正好接了龙阳君的话,顺着道:“我也很好奇,好端端的,刘军医为什么要自请将自己逐出去呢……”
  刘军医对上他的目光,脱口而出,“自然是因为我触犯了规矩。”
  “刘军医说自己一心为将军,因而才会触犯规矩,既然是一心为将军,为什么还在我饶过你性命之后,便立即自请被逐出去呢?难道你不该是庆幸劫后余生,决心继续好生照顾将军,看着他被你的草药治好吗?刘军医,你为什么要走呢?”徐福在这一串话被说出口的过程中,很巧妙地将刘军医自请被逐,直接转换为了“你为什么要走”,直接在刘军医的头上盖上了主动要走的章。
  自己要走,和被赶走可是两码事。
  徐福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好像……好像说得也没错,若他当真重视将军,应当是选择受一些小的责罚,也要留下来照顾将军才是啊!为什么反倒在饶过他之后,便急切地自请被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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