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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_77

  谢岚山心软了一些,目光游移开去,却看见了墙上挂着一幅画。
  是那大腹商人用来行“雅贿”的吴昌硕红梅图,他记得画的右下角,梅花枝干处留着滞涩一笔墨。
  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浮现于脑海之中,并且迅速滋长、茂盛,谢岚山摸出那孔雀蓝的外烟烟盒,抽出一根叼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着了。他转头看向刘焱波,吐着烟雾说:“刘局,你这画挺不错的。”
  这举动太过放肆,刘焱波碍着宾客的面子没作色,局促地笑笑:“也是明放孝顺,他知道我这好这一口,托朋友替我求来的。”
  “儿子孝顺,但程序不能废,”谢岚山一把夺过陶龙跃手上的文件袋,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我连拘传证都带来了,正好请刘局签字。”拘传证是要领导签字盖章的,让刘焱波签字拘传亲儿子,简直不亚于当众打他一记耳光。
  “谢岚山!”这摆明了挟私报复,陶龙跃低声吼他,“你太不像话了!”
  刘焱波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宾客们大气不喘,气氛僵持着。
  刘明放的母亲杨琳离开餐桌,手捧一块蛋糕,颤颤巍巍地向谢岚山走过去。
  “小谢啊,祁连也在,你坐她边上,一起吃块蛋糕吧。”她的态度非常恳切,眼底泪花晶莹,“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个生日了,能不能让明放明天再去你们局里,就当给一位母亲一场生日宴的时间……”
  女人个矮,谢岚山垂头看着她,嘴里咬着烟,漂亮的嘴唇冷酷地绷直着。
  然后他将这支烟从嘴里取出来,插进了女人捧在他眼前的蛋糕里,说:“烟烧尽了就带人走,给你五分钟。”
  大厅里静若寒蝉,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陶龙跃与宋祁连面面相觑,这样的谢岚山何止陌生,简直另有其人。
  “兹传唤涉嫌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刘明放……”谢岚山抬手看了看手表,把预计的时间推后了五分钟,“于2018年9月15日21时到汉海市公安局接受讯问。”
  然后他转身,大步而去。
  陶龙跃看出谢岚山不太对劲,想到这儿就有心理医生,忙对宋祁连说:“你去看看他。”
  他们一起追了出去。
  谢岚山突然感到头疼,那种脑壳一丝一丝裂开般的疼,他疾步离开刘宅,撑着陶龙跃那辆宝来的车门,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疼得满头是汗,汗水流到眼睛里,又沿着挺拔鼻梁淌落下来。
  有个女人从身后向他靠近。
  谢岚山一抬头,猝然看见车窗里倒映出的一个人影,他不情愿地发现,又是那个白衣女人。
  是的,在他以为她再不会出现的时候,她又出现了。她年轻而美丽,却像从最污秽幽深的沼泽里蹿出的蛇,冷不防地咬人一口。
  当女人来到他的身后,谢岚山猛地回头,一把拽起女人的手腕,厉声道:“够了!别再缠着我!”
  但他眼前的这张脸孔是宋祁连,她的手腕被强力扭曲着,正惊恐地望着他。
  “对……对不起……”谢岚山也为自己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他松了手,又恢复成惯常的质朴温柔的模样,“对不起……我头太疼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第51章不戴珍珠耳环的少女(4)
  谢岚山倒地之后,一梦梦回了金三角,金三角葱茏如画,金三角风云诡谲。
  桑拿木屋里,穆昆似乎很有自虐倾向,不断地舀水泼向桑拿炉中的火山石,木屋内蒸汽弥漫,温度持续攀升。
  原本的休闲娱乐变成了一种煎熬。除了谢岚山与穆昆,每个人都在喊热,受不了的陆陆续续离开了木屋,不出半小时,最后一个留在木屋里的金牙都熬不住这热度,冲穆昆打个招呼,逃似的出去了。
  当木屋里只剩两个人,穆昆点着一支烟,自己抽了两口,又一伸手,把烟递到谢岚山嘴边。
  谢岚山低下头,咬住湿漉漉的烟嘴,也抽了一口。
  “为什么选在这里。”声音都快被热嘶哑了,谢岚山汗流如雨。
  “平时没机会这么看你,我们坦诚相对,多好。”他们都只用一条浴巾裹着下身,穆昆的视线穿过两人间茫茫的蒸汽,谢岚山浑身透汗,像在身上抹了一层油,裸呈的肌肉被热气灼得发红,绷出健硕的线条,在他看来非常性感。
  谢岚山没接这话茬,仰头,合上眼睛,尽量保持心静。
  “八热地狱的最后一层无间地狱,你与烈火燃成一体,身焦体烂,死不了,逃不出,如是一切痛苦中,无间狱苦最难忍。”确实太热了,热得像在燃火的铁屋里受刑,穆昆问谢岚山,“你有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谢岚山睁开眼睛,没说话,只在心里回答。
  每时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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