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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84节

  杜圣兰面不改色总结完,视线扫过阴犬,又不动声色移开。冥都一行比想象中收获要大,其中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明白杜青光为什么一定要支持篡位者。
  界源在历任掌权者体内,兵人效忠掌权者,想要强抢很难。但兵人不会干预阴犬夺权时进行的厮杀较量, 让那只名为魇的青眼阴犬成为新一代掌权者,是拿到界源最稳妥的方式。
  远处传来诡异的声音, 打断了他的思绪。
  从高处俯视, 其中有几条小道上, 正在自相残杀的阴物就像是两个小黄豆之间的博弈,显得滑稽可笑。
  “秩序……”阴犬突然开口。
  “开启黄金时代,冥都将获得难以估量的怨念,靠着这些怨念修炼咒术,不断强大是历代冥都统治者的选择。”阴犬居高临下望着厮杀的阴物:“但万事都有代价,长期浸润在杀戮中,冥都人只剩下搏杀的信念。”
  他们追求利用诅咒获得另外一种不灭,如今一切正在逐渐失控。
  “冥都,需要新的秩序。”
  杜圣兰的思维具有跟杜青光一脉相承的发散性,短短几句话让他意识到另外一件事,这只阴犬很有可能在隐藏实力。
  当初进入幽兰禁地时,顾崖木立刻生出不详的预感,竹墨也同样如此,放任大量修士跟在斩月山的队伍后面,准备关键时候拿他们当挡箭牌。阴犬坚持让冥都恢复秩序,说明必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不会和祁子期一样,再三强调秩序。
  阴物不被天地所喜,对天地间的反应变化难免迟钝,能有这种认知,实力必定非凡。
  杜圣兰垂下的手指无意识屈了屈,如果它能杀死青眼阴犬,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余光无意间瞥到雪花狮子,杜圣兰喉头一动,该不会很早以前,这位就计划着拿亲弟弟给儿子当磨刀石?
  阴犬和小阴犬说话时,语气会下意识变得柔和一些:“当年为了送你离开这里,我伤到了本源。”
  雪花狮子睁着大眼睛看他。
  “你叔叔最近愈发不老实。”阴犬缓缓道:“你要早日成长起来。”
  雪花狮子原本就是很懂事,听到亲爹一副命不久矣的语气,好像已经看到它垂死的一幕,眼睛湿润,点了点大脑袋。
  “……”杜圣兰轻咳一声:“麻烦问一下,哪里有鬼修?”
  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探听别人的位置,尤其是在冥都,除非是为了杀人。冥都的鬼修基本都投靠了魇,他们憎恶秩序,反对现任统治者的手段,阴犬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生死。
  “鬼修居无定所,与其找他们,不如让他们主动来找你。”
  杜圣兰若有所思。
  不再打扰这‘感人肺腑’的父子情,他开始迈步走下高台。
  雪花狮子恋恋不舍地望着杜圣兰的背影,脚下是黑漆漆的冥都,它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大阴犬的伤势。不过雪花狮子很快想到了一个解决方式,说不定主人也能治愈好父亲的伤势,到那时候它就可以回仁义堂,干回自己的老本行。
  ……
  黑夜才是冥都真正热闹的时候,杜圣兰借着小阴犬的身份,开始慢悠悠地走动,一路上,没有遇到几个阴物送人头。
  “你能从历练中回来,他们多几分小心才正常。”
  回到树洞,顾崖木的身影像是雾气一样渐渐浮现。
  杜圣兰目光一动,感慨这头龙果真什么禁术都有涉猎,原本想先说出有关黄金时代的一切,开口却有些支吾:“龙鳞……”
  “带着防身吧。”
  顾崖木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硬生生掰扯下一片龙鳞,肯定不会多好受,杜圣兰轻声问:“我帮你看看伤口?”
  顾崖木没推拒,到足够靠近他的位置,才化为一条银龙。他也没说伤口在哪里,杜圣兰想要翻找一下,奈何龙鳞实在太过坚硬,不是能拨动的。
  “你在哪里取的鳞片?”
  顾崖木:“后腰。”
  代入等量长度换算,杜圣兰总算找到一小片暗红的血痂,他微微皱了下眉:“这种自损身体的事情,以后不要……”
  银龙敷衍地卷了卷尾巴。
  杜圣兰没继续往下说,专心治疗。纯粹的皮肉伤医治起来较为容易,淬体法加速了复原的过程。
  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有些像风,和谐的气氛被不速之客打断,顾崖木虽然还是作银龙状态贴伏在杜圣兰膝头,瞳孔中已经闪过冰冷的杀意。
  杜圣兰这时也已经治疗的差不多,轻轻‘嗯’了声,示意顾崖木可以了。随后他站起身,变回黑雾状态,开门前许了个愿,希望来得是鬼修。
  拉开门的瞬间,杜圣兰眼前一亮。
  来得两个‘人’,都没有影子。有了无脸女童的前例,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区分阴物和鬼修间的方法。
  阴物是诅咒修过头了,有的能附身其他东西,有的嗜杀暴躁智商一般,但他们拥有淡淡的影子。鬼修不同,这些东西哪怕站在太阳下,也不会投射出任何阴影。
  今晚的月亮还算明亮,访客在月光下如同光秃秃的枝桠,别说影子,一开门寒气扑面而来。
  猎杀者的死确实让冥都对这位小殿下重新有了认知,鬼修其实并不好杜圣兰这口,他们更喜欢气血充足的猎物。夜半来袭,主要是考虑到如果能杀了他,一定能成为魇的头号功臣。
  门一关,内外瞬间隔绝成两个世界。
  杜圣兰主动关门的动作让两名鬼修开始有些不安。不祥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崖木布置下结界,不但将逃亡之路封死,哪怕屋子里动静再大,外面也听不见。
  鬼修不善言辞,他们一个嘴角开到了耳后根,一个嘴被密实的针脚缝住。裂口的那位好不容易想到些蛊惑的谈判之词,尚未来得及开口,两张符纸从空中飘来,如附骨之疽,无论他们如何躲闪,最终还是自动黏合在了身前。
  顾崖木用了定身符,示意杜圣兰速战速决。
  杜圣兰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回忆祁子期那一手移花接木,尝试从一名鬼修体内抽出诅咒,全部投放到另外一个体内。
  第一次毫无意外失败了。
  鬼修面露痛苦,从前都是他们折磨别人,哪里被这么折磨过。被抽出的诅咒如同一根粗壮的橡皮筋,狠狠回弹到体内,定身符封锁住行动,这股力量带来的反冲更大。
  连续三次,杜圣兰逐渐摸索出一些门路。
  此刻定身符的作用消退一些,嘴巴奇大的鬼修艰难张口:“求你,给我们个……痛快……”
  刚刚琢磨出的那些足够杜圣兰消化一阵子,良心回应道:“好。”
  话音落下,化作一道闪电。
  看到电光,鬼修面色巨变,顿时后悔了先前所说:“等……”
  雷电贯穿身体,一瞬间发出的闷响让结界跟着扭曲一下,哪怕被千刀万剐都不比雷带来的痛苦多,以往吞噬的那些生命体得到了净化解脱,对鬼修而言,却是一个魂飞魄散的煎熬过程。
  两名鬼修结伴而来,走的时候也是差不多份量的黑灰。
  照例有功德金光飞入眉心,重新恢复平静后,杜圣兰问顾崖木:“他们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劈之前他好像依稀听到了什么。
  顾崖木:“不重要了。”
  “哦。”
  解决完鬼修,后半夜再没什么不长眼的东西登门,杜圣兰终于缓缓讲起自己在‘时光’中的经历,他说话时的语气如常,完全像是一位旁观者。但顾崖木仍旧清楚地捕捉到,对方在提及梵海尊者时目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一次性听到这么多冗杂的信息,按理该是顾崖木这边有冲击,现实却是他轻叹一口气,用宽慰的口吻对杜圣兰道:“不用替祁子期感到惋惜。”
  作为见证者,如今又要扮演复述者的角色,重新将惨烈的过去当作故事道出,顾崖木可以想象到杜圣兰平静面容下的波澜。
  “我知道。”杜圣兰抿了抿唇。
  第二祖曾说不知道天上如何,但他觉得这里很好。一个修士能遵从本心,安静果断地做完每个决定,最后坦然赴死,这种境界已非常人所能企及。
  在杜圣兰看来,这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得道’。
  这一晚,杜圣兰不止说了祁子期,还在轻声诉说着那些死在通道口的大能者们:“有个穿粉裙子的小姑娘,头上戴了七八只钗子,看得人眼花缭乱,她兄长好像更爱美,穿着绣有暗纹的红色长袍,自爆前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杜圣兰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他只是觉得,这些故事应该要有人知道。
  为了守住通道口的秘密,那些战场上的幸存者们,几乎销毁了大部分惨烈的真相,哪怕是祁子期,最后也不过是化为寥寥一笔:战争第三年,主身遭重创寂灭。
  天亮前的半个时辰,杜圣兰讲述完这一切,陷入漫长的沉默。
  他不是替这些亡魂意难平,他觉得不公平,已故者残念留于塔楼,不忘最后消磨被镇压邪魔的力量,始作俑者却是头也不回地飞升,得享逍遥自在。
  “仙人,真的能长生不死吗?”许久后,他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顾崖木:“任何生物,被杀就会死。”
  杜圣兰抬起头,四目相对目光有了一丝波动:“你说的不错。”
  仙而已,有什么不能杀的?
  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树洞内沉重的气氛跟着被震散了,两人毫不迟疑飞出树洞,这次不是鬼修作怪,而是整个冥都都在晃动。
  杜圣兰飞到树上,俯视周围动静时皱眉:“冥都还会地动?”
  “从前很少,这一年来比较频繁。”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且不是熟悉的声线。杜圣兰一抬头,就看那张人脸一样的树冠正用密密麻麻的奇怪白丝稳固树枝和叶片,因为地动白线不时被撕裂,乍一看上去,就像是瓷器出现裂痕。
  杜圣兰骨子里刻着的教养让他没有当面骂出脏话,连忙飞身落地,表情不是很好:“这树是活着的。”
  顾崖木从出来的瞬间便重新隐没在稀薄的雾气中,他离杜圣兰不远,幽幽回答说:“这树无根,它还可以自由移动。”
  杜圣兰嘴角一抽:“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怕说出来,你住起来会不适应。”
  杜圣兰语塞。
  有几只阴物想要趁乱搞个偷袭,不幸被电得灰飞烟灭,杜圣兰懒得去审问,遇到有拦路者直接下了死手,他总觉得这地动非比寻常,还是找阴犬询问一下较好。
  杜圣兰首先来到血色石碑,没看到阴犬的踪影,犹豫了一下,朝昨日去过的浓雾深处跑去,跑着跑着听到了牛叫声。
  杜圣兰偏过头一看,竟然是牧童。
  对方看到他似乎也有几分诧异,牧童活了这么久,见识要更多,他的判断和杜圣兰一致,认为阴犬藏拙,实际比那个篡位者要强大。有个强大的后盾,没有意外未来冥都就是小阴犬的,听说小阴犬被送去外界教养,纯良的像是一张白纸。
  牧童考虑要不要打好关系,日后还能利用一番,望着在黑雾中奋力奔跑的小黑雾:“我送你?”
  “好。”杜圣兰没有拒绝,昨晚有大阴犬开路,他没有感觉。此刻没有纸人开道,越往前走越是有些艰难。
  “我不太喜欢和别人同乘一个坐骑。”杜圣兰:“你能下来吗?”
  牧童嘴角的笑容一僵。
  下来了他去哪里?
  杜圣兰都替牧童想好了:“你帮我牵着牛。”
  “……”
  如果时光能倒流,牧童一定会打死不久前发出邀请的自己。
  杜圣兰坐在老黄牛上,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在焚城时嘴角就一直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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