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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云纪神君

  渐秋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倒也无恙,只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肯定是满身是泥土,不是泥人也跟那些雕像一样了。
  喘息间,前方的火光倏地闪起来。那不是烛火,而是妖冶的红火,甚至有些阴冷。渐秋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灯火就亮了,退一步,就灭掉,这仿佛是在指引他前进。
  原来是一座地下宫殿,更像是陵墓宫殿。宫殿走廊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奇奇怪怪,千百种丑样。走了一刻钟,终于醒来广阔的视野。果然是陵墓,远远望去,大殿中央摆着一个用仙玉美石雕琢而成的棺材,高高悬之。底下是卑微跪着的石像,朝跪的是中央的棺材。一旁是一座庞大的石像,凶神恶煞极了,仿佛是用来守护棺材的。
  墙上的壁画吸引了渐秋的目光。他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墙壁上画的还是妖魔鬼怪,只是那些妖魔鬼怪簇拥着一个男子,男子红衣慵懒地披散着,一支金钗盘起悠长的墨发。左手盘着一串鎏金红珠玉,右手执着一支红梅。
  往下看就是记载了壁画中的红衣男子带领着妖魔鬼怪征战四方的画面。直到看到红衣男子的符文,渐秋怔住了,是绾灵的符文,那是他自创的符文。渐秋笑出声了,噙着泪花无奈道:“真是可笑,放着神不做。云纪,你真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耳边传来叮咚叮咚美妙的石击声,渐秋道:“出来吧。”
  黑暗处飞来一个异物,散发着红光,准确地落在渐秋的肩膀上,冰冷冷的一块小石头,娇软的声音哭喊道:“君上,终于等到你。”
  渐秋把石头捧在手上,迷惑道:“你就是砱砾?”
  “君上竟然知道我,我太高兴了。”
  渐秋怔住道:“你不是我麾下吗?”
  “君上身边厉害的将领可多了,我就是一个小喽啰。”
  “那他们呢?”
  “他们见君上灰飞烟灭,在魔界称王称霸,有的随着君上灰飞烟灭了。”
  “那你为何在此?”
  “多雅哥哥临死前卜卦,说红光现世,候于玉溪。他把您的血脉里的绾灵珠取出来让我守护着。我去了玉溪岭,玉溪,白玉溪,玉溪阁,玉溪镇,凡是有玉溪的我都去了,可是都找不到您,我就得把这些玉溪名联系在一起,一有消息以便我随时赶过去。”
  藏碧血有藏碧神珠,绾灵血自然有绾灵神珠,都是保命的血脉灵珠。
  “所以你就老是让人去推土就为了弄一个联系阵法?”
  “君上聪明绝顶,智慧超群。”
  “那黑腐蛇呢?”
  “它们不听话,我灭了它们,但是蛇王逃走了,不然可以给君上做一顿好吃的。”
  “你能控制人的神智?”
  “就是拿石头塞进人的神智里,不过一般过后就死透透了。”
  不是吧,这么恐怖。
  渐秋尴尬一笑,迷惑道:“多雅是哪位?”
  “君上是忘记了吗?多雅哥哥跟您关系可好了呢。”
  “你把山上的那些雕像都放了吧。对了,你可有见到一个白衣素衫,衣裳有符文,额头戴着抹额的男子,你是不是也定住他了?”
  砱砾舒舒服服地在渐秋手上滚动着,用石头幻化出了一只小手指指了指那个跪在地上的雕像,道:“君上是想着报仇了吗?我给您抓住了?”
  “报仇?这与他何干?”
  “他山额上的眼睛很让人讨厌,君上,您肯定不喜欢的,那是您最恨的眼睛,不能让他活过来呢。”
  “我最恨的眼睛?是哪一位?”
  “叫……叫……我忘记了,想不起来呢。对不起,君上,我笨笨的呢,我想不起来了,谁呀,到底是谁?以后想起来再告诉您呢。”
  “那你把他们都化解了。”
  “一旦石化没法化解,砱砾一出手,必死无疑,只有君上的血才可以呢。”
  渐秋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化解了?”
  “君上把我放地上,再把这个碍眼的男人挪开,然后站在玉棺下,开符文,启绾灵,就可以了呢。”
  渐秋听了砱砾的话,一切都完备。平定下心,咬破手指,乾元之气翻涌,画着符文,红光烁烁,如晚霞壮丽宏伟,一层层红光如波浪一般缓缓推进,充满了整座宫殿甚至是整片山林。
  渐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与轻松感,在红光下,仿佛身体轻盈了很多,体内的乾元气罡自由自在地畅游着,没有任何阻碍。他愉悦地松了一口气,用力一放,神识、灵力、仙力都得到了一大步的进步。
  渐秋一睁眼便看到恢复成人形的陆云桥,欣喜道:“我这是仙力都恢复……啊……啊……我的声音怎么变了?”
  这是男声呀!
  苍天呐!!!!!
  神明!!!!!!
  砱砾俯在渐秋肩膀上,欢喜道:“我帮君上恢复真身了呢。”
  “我恢复真身了?我去……”渐秋抬起手看着自己节骨分明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硬邦邦的,心里没有半点开心。
  陆云桥呢喃着,身子动了动,明亮如星的眼眸定格在渐秋,低沉声音质问道:“何方妖孽?”
  渐秋想也没有想,抓起砱砾,狠狠砸向陆云桥的脑袋,将他砸晕后才松了一口气。
  砱砾爬在陆云桥的脑袋上,哀怨道:“君上,您要报仇也不要拿我身体去砸人,我头晕呢?”
  渐秋愤恨地抓起砱砾,捏着它的身体,狠狠道:“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还没想变回真身,你给我变回来,变回来。”
  “君上,您不开心吗?这可是您的真身,费了多雅哥哥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方法呢。”
  渐秋惘然若失地靠在壁画上,沉默不语。后面的壁画刚好画着他真身的模样,除了左手是鎏金红珠玉,右手是一株红梅,其余一模一样。
  “君上,砱砾知错了。”砱砾滚到渐秋的肩膀上委屈地说:“不过,君上真身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罢了。”
  “真的,那就好。”渐秋松了一口气。
  “不过……”
  渐秋道:“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
  砱砾立马融进石壁里,道:“君上可能每日此时都是真身。”
  “这没什么。”
  “能维持多久不清楚。”
  “这也还好。”
  “每日都会延长一段时间,到以后就彻底恢复了。”
  渐秋一巴掌就拍在石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狠狠骂道:“混球,你给我出来。”
  “君上迟早得恢复真身的,砱砾不懂您为何不想恢复呢?您真身时,可是无人能敌,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呢。”
  “真的吗?”渐秋咧嘴一笑,运行灵力,一掌下去,果然立马抓住了砱砾,疼得砱砾像个小孩子般哇哇大哭。
  “好了,别哭了。你心性不坏,还未彻底入魔,日后不能再行坏事,没有我命令,不准随便石化凡人,知道吗?”
  砱砾啜泣哽咽着,点了点头,委屈道:“砱砾答应君上,君上也要答应砱砾,不要生气。我还以为君上会喜欢真身。”
  渐秋看着陆云桥,苦涩一笑,道:“无所谓,只能这样了。你把你所知知道的云纪神君说一下。”
  “君上,您当年可是威风凛凛的神君,没有人不怕您,也没有敢得罪您的。您一直想攻破绾灵术里的最高境界,但无所突破。后来您攻破了,大杀四方。但是就是那个眼睛,他毁了您,让您彻底失去神识,于是您毁了整个绾灵山。但是我实在不知道那个眼睛为何非得要您毁了整座绾灵山。您肯定不是自愿毁了绾灵的,对不对?”
  渐秋的脑海里闪过的是战火腾腾的绾灵山,他独立于绾灵山前,红衣飘扬,手如提线,人如木偶。他哽住声音道:“你说的眼睛是他的山额上的红瞳。”
  “对对,就是那个,我不知道是谁的眼睛呢,还是说我忘记了?哎,没关系,那天要是遇到那些认识您的魔王鬼王,可以问问他们。”
  “砱砾,我问你,荧惑守心,绾灵魂归,云纪北阴,这句话你听过吗?我二哥告诉我的。”
  “不曾呀,君上是想念青华神君了吗?”
  “嗯,我要去哪里找他?他还能活吗?”渐秋的眼里噙着泪水,一想到那青光一亮,二哥倒在湖泊里,他无能为力,悔恨交加。
  “砱砾不知,荧惑不就是说天象告变,国运有厄?可是绾灵山不是早就没了吗?”
  “你也说是我毁的,只是我不懂我二哥到底想表达什么。”
  “君上是何处醒来的?”
  “荆都白玉山寺。”
  砱砾困顿道:“砱砾实在不懂呢,会不会白玉山寺是北方。君上带我去那里再次探查可好?”
  渐秋点点头道:“好,我们明日就去。砱砾,你跟着我吧,不要逗留在这里。”
  “遵命。”
  “把我们送出去。”
  “遵……不对……”砱砾立马改口道:“君上,不杀了他吗?他可是有红瞳。”
  渐秋将砱砾扔进灵镜里与桃花马风絮大战一番,自己在寒风中坐了很久,身体也彻底恢复为花翠茵的样子。他定神地凝视着陆云桥,近身来打量着陆云桥,忍不住感叹:“真好看,谁不爱美?睫毛真好看。”说着他伸出手指拨弄着陆云桥的翘长的睫毛,惋惜道:“哎,以后都没机会这样玩了,大兄弟。也罢,那我就找个睫毛浓密的姑娘。”
  陆云桥猛地伸手抓住渐秋的手,怒目圆睁,一看着是戴着面具的渐秋,立马松手,扶了扶疼痛的脑袋,困惑道:“你是谁?渐秋?你怎么会在这?我的脑袋好疼。”
  “我给你包扎了,很快就好。”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危险,我们离开这里……”话音刚落,四周发出嘈杂的脚步声与树叶作响声,陆云桥亮出符采剑,严阵以待。来人越来越近,还没见着人,陆云桥放下手中,恭敬道:“兄长。”
  徐谨之纵身飞来,扶住陆云桥,质疑的眼神看了看渐秋,道:“容晚,你可有不适?”
  “兄长没事太好了。我赶来时,看见居敬他们化为石像,不知他们如何?”
  “他们都恢复正常,只是灵力受损,需要休息时日。”
  盼华冲到渐秋面前,哭丧着脸,抱着渐秋委屈哭诉道:“姐姐,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云桥道:“发生何事?”
  渐秋赶忙掩盖住,道:“没事,没什么,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
  徐谨之对着渐秋质疑道:“那妖究竟是何物?”
  渐秋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大小徐公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
  陆云桥道:“我在迷迷糊糊见看到一个红衣男子……红衣……”瞥眼一看,视线定格在渐秋的红衣上,吓得渐秋虚汗淋淋,心里不断问道:“不是吧,这么快就怀疑到我,不带着这么玩的。”
  陆云桥继续道:“一个红衣男子,有些熟悉,像是见过。兄长,那石妖可还有动静?”
  徐谨之道:“未曾。”
  盼华担心道:“姐姐你真没事吗?”
  渐秋摆摆手,道:“没事,真没事,走吧。”
  徐谨之怀疑的眼神看着渐秋,紧抿着嘴唇,仿佛有话说。
  渐秋对徐谨之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故意玩笑道:“大徐公,您再这么看我,我都有理由认为您这是看上我了。”
  陆云桥楞眼望向徐谨之,又迷惑地看了看渐秋。
  徐谨之冷声道:“无稽之谈。”
  前方顿时砰砰作响,树木坍塌,剑气相对。
  渐秋道:“发生什么事?”
  盼华道:“姐姐不在后,每隔一会儿那些雕像都活了,可是黑腐蛇也活了。”
  “大徐公还有这么多仙门弟子在怎么还打不过?”
  “先生剑不在身边。”
  渐秋看了看大小徐公都没有宝剑傍身,问道:“你们剑呢?”
  陆云桥摇摇头道:“不知。”
  砱砾是把他们的宝剑都缴了吗?这么仙门弟子没有宝剑如同鱼儿没有了水。渐秋只好偷偷问砱砾,询问了才知道被它扔进了绝命河里。难怪绝命河水位高涨,有那么多宝剑镇压,气势自然而然如虹似电。
  渐秋飞身而去,想以身作诱饵,被打入水中,再说剑在绝命河中。渐秋的身子还没飞出一步,吓得陆云桥与盼华赶忙抓住他的身子。陆云桥慌张问道:“你去作甚?不准去。”
  渐秋思量了片刻,垫脚靠在陆云桥身边,告诉他宝剑的位置。
  陆云桥不可思议地看着渐秋,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面色凝重。
  四人在一旁看着文岚弟子、越宗门、剑麟道与孟卓义等人与黑腐蛇打得火热,如同置身事外般。
  陆云桥对着盼华吩咐了几句后,盼华懵懂地看着陆云桥,纵身一跃,在绝命河旁,左手金光涌现,一掌下去,河水滚滚,滔滔不绝。金光烨烨,璀璨如阳。从河水里冲出十几道水柱,带着各种色彩,如雨后彩虹般光彩夺目。剑气飘飘,流星陨石般,划过天际,直达剑主的手中。
  徐谨之手握着章采剑,剑刃出鞘,泠泠作响。一人飞身而去,如惊鸿飞燕,迅速不见身影。徐谨之一人吸引着黑腐蛇离开众人的视线,绝迹而去。
  陆云桥道:“兄长自会处理它们。”
  陆云桥话罢,前面的脚步声来得浩大,一看才知是居敬与镜宁等文岚弟子。文岚弟子行礼后,居敬扯着永乐三人跪在陆云桥面前,怒气冲冲道:“敢私自来玉溪山,不知危险。”
  镜宁恭敬道:“先生,还有师兄弟仍处于昏迷,永乐、延意、九韶、盼华、渐秋五人私自下山,回去镜宁依照门规必重罚。”
  渐秋瞪大双眼,想辩解,对上陆云桥那双冰霜般的眼睛立马闭嘴。
  晏伯玉等越宗门弟子见着陆云桥,纷纷行礼,道:“多谢扶明先生相助,我等还以为会丧命于此。”
  陆云桥轻声道:“嗯。”看了看越宗门里面的弟子,道:“流弋可在?”
  渐秋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陆云桥还记仇了,还觉得自己喜欢流弋。
  晏伯玉道:“流弋在宗门修养,徐公找我那小师弟何事?”
  陆云桥冷声道:“算账,下个月剑麟道剑会我希望见到他,让他好好学习。”
  我去,陆云桥,不带这样公报私仇的。趁着还没闹出大事,渐秋赶忙扯扯陆云桥的衣服,压低声音激动说道:“你惹人家流弋干嘛?他怎么你了?你不准针对他。”
  陆云桥定定地看着渐秋,坚决的眼神看得渐秋无可奈何。
  孟卓义与剑麟道周嘉彦在一旁谈话的气氛有些冷,孟卓义的怒目而视倒是让渐秋有些好奇。
  “是我管教不到,我已经遍布天下,寻找她。”
  周嘉彦道:“岳父若有消息请务必告知愚婿,想必也是我做得不好,才让她想逃离。”
  “就是我太惯着她,她若是真红杏出墙,我杀她,为你们剑麟道清理家门。”
  周嘉彦温朗道:“不可不可,岳父大人还是息怒。”
  周湛澜瞪着周嘉彦,待周嘉彦走后,对着孟卓义道:“孟当家,你自己的女儿都不了解吗?我小堂嫂可是不是这样的人。”
  周嘉彦道:“湛澜多嘴,过来帮忙看看其他师兄弟。”
  永乐跑过来抱住孟卓义,忿忿道:“外祖父,你怎么这么说我小姨?”
  “你这小崽子,谁让你过来玉溪山的?你给我好好待在文岚山修炼。”孟卓义抓着永乐的手肘,呵斥道:“要不是宁九韶来找我,你都身首异处了。”
  两人相互辩驳着,渐秋问陆云桥道:“这位孟当家是千悦的父亲?”
  陆云桥点了点,抓着渐秋的手不放。
  “千悦嫁给了那个男人?”
  “嗯。”
  “那周探微呢?”
  “他两年前与我告别,便不见踪影。”
  “那赵立呢?”
  “赵立去年成亲,上个月妻子生下一儿一女,去留自由。”
  “陆云桥……”
  “怎么了?”
  “我不想跟你回文岚。”
  “好,不回,我陪你。”
  渐秋实在不想让陆云桥跟着,因为他一想到每天都要变回真身,他就死定了,哪敢让陆云桥知道。渐秋大声喊道:“盼华,你跟我走。”
  “好嘞,姐姐。”
  陆云桥二话不说就拽着渐秋上剑,吓得他立马抓住陆云桥的衣袂。盼华跟在后面,默不出声。
  渐秋道:“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嗯,兄长在,他们自然会回去的。”
  渐秋犹豫了很久,道:“谢谢你呀。”
  “谢甚?”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们的剑藏哪里,也不问我为什么会找到你,也不问我为什么当年选择沈云上,也不选择跟你哥哥回文岚。”
  “玉溪山的事,无论是谁问,你就说是我杀了石妖,众人都默认了。”
  “陆云桥,我记得你的好,心疼你。我会帮你修炼,助你成仙,让你控制住红瞳。”
  “只要你在,我都可以。”
  “那我要是不在呢?”
  “我就去找你。”
  渐秋咬紧牙关,想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可是怎么也讲不出口。这男人真是痴情,可偏偏对他一个男人痴情。渐秋心里头七上八下,特别害怕陆云桥那天得知他是男儿身。
  就连砱砾都觉得他厉害,以防万一,得想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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