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怪异
秋红也深知冯氏的性子,晓得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自己的答案也并不重要,当下便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两位表小姐容姿出众,世子爷选了哪个都是有道理的。”
冯氏点头,轻笑,并没有说话,带着秋红回到了主院。
秋红知道,冯氏心里是有了主意的,她不敢多想,紧随其后回了主院,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
世子爷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失恃弱儿了,夫人暗地里可没少动手脚,可是人家还不是好好的活了下来,而且还顺顺当当的坐上了世子的位子。如今府中形式越发不好估测,只盼着夫人得势,她们这些当奴才的,才能平平安安的。
掌灯时分,云鹏回来了。照旧进了主院,让冯氏侍候他更衣梳洗。
云鹏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是面容却像三十岁的人一样,看着十分年轻,剑眉英目,带着几分武将世家的豪气。身姿笔直,走起路来平稳无声,端坐如松,好像不自觉的在释放着属于他的气势一样。
人到中年,还能如此英挺,可见年轻时,云鹏该是怎么样的英俊少年。
“老爷回来了?”冯氏连忙走过去,笑意盈盈的问候云鹏,忙吩咐人端茶送水,好不忙碌。
冯氏亲手替云鹏更衣,递帕子,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爱慕。
她自幼爱慕云鹏,长兄与云鹏也有些来往,当初要不是云家势力,嫌弃她娘家势微,她如何能到了给云鹏做妾室的这一步。
云鹏净了面,又擦了手,这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可是有什么难心的事?”冯氏在云鹏面前,最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她小心翼翼的口气,触动了云鹏的心弦。
“左右不过是朝堂上的事儿,皇上有意开恩科,加设武举。”
冯氏的心思转了好几个弯,“这是好事,怎么老爷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呢!”
“朝堂上有赞同的,有不赞同的。吵了一整天,听得我脑仁儿都疼了。”云鹏是不赞同开武举恩科的,如今天下太平,要那么多莽夫有什么?虽然云家是武将出身,可是时之今日,云鹏自己也把云家从武将的队伍中剔除了出去,认为自己是汴京城里真正的勋贵世家。
冯氏暗想:府里如今这副光景,除了世子爷,怕是没有人能走武举这一条路了。她生了两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读书还行,习武却没有天赋。倒是世子,从小不怕辛苦,这些年来想必又涨了不少能耐,可就是这样,他也不过是担着一个轻车都尉的虚衔罢了。
要是让他中了武举,得了个武状元回来,日后手里有了兵权,那还了得?
冯氏心底一片冰冷,面上却一点不显,忙道:“老爷,灶上还温着参汤,我差人送过来,再备几个小菜,您小酌两杯,解解乏闷。”
云鹏听闻此言,颇感宽慰,点了点头。
冯氏着手让人安排去了。
云鹏吃了一点小菜,喝了两杯杏花酿,这才觉得身上的疲累消去了一点。
冯氏让人备了热水,云鹏洗漱一番,便要去正房卧室休息。
冯氏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边,轻声道:“老爷,要不然,我还是搬到偏房,或者是跨院去吧!”
云鹏蓦的回头,打量了她一眼,“好好的,怎么又说起这个?”正房是云鹏和郡主的起居室,郡主殁了以后,正房空置了三年,后来他作主让冯氏住了进来。
冯氏虽然是妾,可是对这个家有功,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管理整个偌大的国公府。况且他本来就喜欢像冯氏这样温柔如水的女人,郡主美则美矣,可是高高在上的气息,让云鹏很不舒服。那个女人,是一言不合就拿“君臣”身份压制他的人。
天地君亲师。
郡主姓梁,是天家血脉。他只是个国公,还是靠祖宗封荫得来的!
他们的关系,日益紧张,特别是林氏生产以后,不似夫妻,更似仇人。
云鹏就是这么个人,他也不想想当初老国公夫人跟他说,让他娶郡主时,他其实也是乐意的。女人再好,哪有男人的前程重要?
平南王郡主明艳如花,在闺中时,也是娇软的闺女,何以嫁到云家来后,全身突然多了棱角,长出了刺?
还不是环境造就的,男人逼的?
冯氏太了解云鹏了,知道平南王郡主就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碰不得,拔不得。
冯氏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云鹏当下道:“可是那不孝子又说了什么难听的?”如果说平南王郡主是云鹏心中的一根刺的话,那么云霆霄就是云鹏的眼中钉了。
面对自己的这个嫡长子,云鹏的情绪会一直处于愤怒的边缘。他是久经朝堂风浪的人,早已经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是在惟一的嫡子面前,却如同一壶即将烧开的水一样,随时会沸腾!
冯氏算得上是最云鹏的人,却也猜不透他们父子是从何时起的龃龉,也猜不透云鹏对嫡子的心思。
“世子的话也不无道理。妾就是妾……”冯氏说到这里,微微哽咽了一下,才道:“将来国公爷娶了填房,当家主母也会训斥妾不守本份。”
冯氏旧事重提,不过是想让云鹏给她“转正”。
冯氏有个妹妹在宫里做美人,侍候君王左右。她父亲是中书侍郎,两个哥哥,一个任国子监祭酒,一个在地方任知州。以她这样的家世,她若不是真心爱慕云鹏,会给他做妾?
当然,冯氏也清楚,三十多年前,她妹妹还没有进宫,她父亲也没有宫至中书侍郎。不然的话,云鹏不可能选平南王郡主,不选她。因为三十年前,她没有能跟平南王郡主比肩的娘家支持,所以,她心悦云鹏,只能嫁他为妾。
可是,郡主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如今平南王府也渐渐势微,她为何不能从妾的位子上走下来,坐到正妻的位置上去?继室,她也认了。
是问有哪个人会比她更适合做国公夫人?府中中馈,内务全都是她在打理,云鹏的喜好,厌恶她也了如指掌,再嫁过来一个年轻的大姑娘,能打理好这一切吗?国公爷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能不成还能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去应付动不动就掉眼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姑娘?
冯氏很有自信。
云鹏需要的是一个有眼色,能在后宅八面玲珑,在京中女眷贵妇中替他交际应酬之人。冯氏觉得,这个角色只有她自己能够胜任。但是云鹏这个人,说是利欲熏心也不为过,难保他没有利用姻亲关系,想要在仕途上更近一步的想法。
所以今天,冯氏算是旧事重提,想要试一试云鹏的态度。
云鹏果真返身,柔声细语的道:“你的好,我都知道!”此人平日里一副威严古板的样子,可是私下里跟爱妾说起悄悄话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暖意。明明人到中年了,一双眼睛却清亮有神,丰神俊朗的模样一点也不比少年郎差。
冯氏是真心爱慕于他,见他这个样子,脸上反倒有些热了起来,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只知道儿女情~长的深宅妇人,正妻之位于她来说又是重中之重,加之冯氏又晓得云鹏的软肋在哪里,所以哪里有不争取一下的道理?
冯氏当下微微仰起脸来,一脸期盼的道:“老爷既然知道妾的委屈,就该心疼心疼妾身,名不正,言不顺,也难免有人说闲话。”说到最后,眼中更是雾气盈盈,像是随时会掉泪似的。
云鹏微不可见的皱眉,耐着心思安抚道:“元娘,你又何必跟那个逆子一般计较呢?他都不曾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过。”言下之意你一个妾室,如何能让云国公世子另眼相看?
冯氏原本热切的一颗心,顿时像是掉进了冰窖之中一样,云鹏的话,分明就是推脱,表面上看是替她开解,其实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想说扶正她的事儿。
冯氏按下心底的悲伤,强颜欢笑,脸上的表情居然很真切:“老爷说得是,不过世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老爷总得给他留两分脸面,莫要再逆子逆子的叫。知道的人,明白老爷是用心良苦;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扬庶抑嫡,怕是不得于老爷在官场上的威望呢!再者,世子都已经二十了,换成别人家的公子,早该成亲了,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可咱们家世子房里半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老爷就莫要再提别的了。”
冯氏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既没有穷追猛打的抓着扶正之事不放,又表明了云鹏是因为爱护儿子,对儿子给予厚望,才会恨铁不成钢。同时呢,因为扶正的事情没了下文,冯氏又适时的挑起云霆霄的婚事,这样一来,云鹏多半会因为先前的事“愧疚”,转而在这件事情上弥补她。
不得不说,冯氏太了解云鹏,打得一手好算盘。
云鹏听了冯氏的话,果真松开了微皱的眉头,心里舒坦起来,又想着拂了冯氏的打算,也该补偿她一下,就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放两个人在身边侍候了!”
冯氏一听,精神为之一振,不过却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若是夫人还在的话,只怕早就帮着仔细的挑了,再调~~教好了,妥妥当当的把人送到世子房里。妾身……”是不够资格的。
冯氏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微微垂头,更显得楚楚可怜了。她如今已经不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可是保养得宜,身段和面容保养得都不错,做出这等小女儿家的姿态来,竟不显违和。
“是我疏忽了!”云鹏一副慈父的模样,道:“你是最妥帖的,也算得上是他的长辈,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二十岁的世家子弟,屋里还没有服侍的人,确实有些不像话。
冯氏心里一喜,脸上却是不显,只道:“这……”一副十分犹豫的样子。
“就这么定了!等他屋里有了人,知了冷暖,再给他张罗一门婚事。”
冯氏试探着道:“世子爷是风光霁月的人物,一般的丫头搁在他房里,只怕会辱没了世子的名头。不知底细的,又怕怠慢了世子爷,还请老爷帮着拿个主意吧!”
这种事情,让堂堂国公爷怎么说?
又不是儿子主动瞧上的,求去的,他这个当爹的,总不好插手儿子房里的事情吧?
云鹏最不奈烦的就是这些。
“你看着办就是了。”一副十分相信冯氏的模样,一边说,一边往内室去了。
冯氏跟在云鹏身后,与他商榷道:“我娘家旁支,倒是有两个模样,性情都不错的侄女,与世子爷年貌相当,就是家世上差了许多,只怕配不上。”
总归是放在房里的妾室,家世有什么要紧?
“冯家的姑娘,都是好的,你看着办吧!也别委屈了人家。”
云鹏是个糊涂的人,若非有祖荫庇佑,得了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只怕他在仕途上也不会像如今这般风光。他承爵的时候,云家的光景可比现在强上许多,现在的云国公府,看似风光,实则外强中干,手上的权利,财力,都落了下乘,跟云国公府鼎盛的时候,根本没发比。
家主目光短浅,三代之内都受影响。云鹏自恃是勋贵望族,举业上不尽心,他又视武业为‘莽夫’行径,结果近三十多年来,云家寸功未立,也算是贵族中的笑话了。
虽然勋贵人家,大都是指着祖宗的封荫过活的,可是别人家的家主都想尽办法钻营出路,要么将女儿,孙女送进宫,以求荣宠;要么悉心培养世族子孙,力求多出几个读书的种子,以续荣光。实在不行,就走门路敛财,壮大家业,好给子孙后代留个保障。
只有云国公,似乎对每样都不在意,偏偏他还是个极看重权位的人,这样一来就显得他这个人的个性很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