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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只羊是需要出生证明的,只有人才要。

  何悠扬鬼鬼祟祟塞进齐临口袋的是一个狗爪子形状的u盘,还颇有童趣。
  齐临回到家后,接过齐老太太洗好的一盘葡萄就钻进自己的书房里了。他好奇地拿出笔记本电脑,开机插上了这只狗爪。
  打开后,里面内容清晰明了,就三个文件夹——《语文模拟试卷汇编》、《高考数学压轴题》、《高中生必背的3000个核心英语词汇》。
  齐临:“……”
  都什么玩意儿?
  齐临有点无语地靠在椅背上,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马浩瀚生日时,送他一本教辅用书好像是有些不妥。
  那时何悠扬还很欠揍地挤兑他。
  一想到何悠扬,齐临的情绪就不免又有点低落。
  他今天算是拉开了弓,虽然还没有射出去,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给了何悠扬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能暂时拖延他一时。
  但能永远拖延下去吗?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而且箭在弦上,不发会不会太是人了一点?
  齐临看了看时间,今天回来的晚,已经将近深夜。但他一点困意也没有,干脆也不去睡了。
  他看着网上的教程,做一个pe启动盘,正好也有何悠扬的狗爪雪中送炭般的在手边。
  齐临学习能力很强,那些一般人觉得晦涩难懂、一串乱码的教程,他过一遍就明白了,根本不需要再抠字眼反复确认。
  制作pe启动器时需要将u盘格式化,进行到这步时,齐临十分猖狂地想:“还用你何悠扬这不思进取的狗东西来送我复习资料吗?”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于是狗爪子里的三门复习资料瞬间全被删除了。
  没一会儿他就取下这狗爪牌预安装系统,轻轻地溜上了三楼齐伟清的书房。
  推门进去,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齐临没有开灯,而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在唯一的一束亮光中摸索到了齐伟清的书桌边,书桌上还放着他之前给齐临的一大纸箱礼物。
  齐临迅速掠过纸箱,坐在地板上,从书桌一侧的抽屉里翻出了齐伟清闲置很久的一台笔记本电脑。电子产品更新换代速度太快,它比现在市面上任何一台都厚出将近一倍。
  齐临吹了吹电脑一侧积灰的usb接口,把狗爪插了进去。
  齐临记得当年他还没这么多小手段的时候,也打开过这台电脑。他不知道是当时齐伟清电脑用到一半没有锁屏,还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输对了密码……或者是打开电脑后看见的令人舌桥不下的信息,把这段无足轻重的记忆吓出了脑海。
  当时齐临刚到瑞华上初一,正处在一个穿着昂贵精致的校服走路带风、目中无人,觉得自己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臭屁年纪。
  其实上瑞华并不是他自己和齐伟清的本意,只不过齐临在小学的时候打架打出名堂来了,名声败坏,小升初考试时又因为试卷印刷时夹死了一只苍蝇,正好在他的试卷上留了个干枯的标本,他心生嫌弃交了白卷,从此再也没有公立初中敢收这个混世魔王。
  齐伟清知道这件事后,倒也心大,一点儿也没有儿子没学上的慌张。他的第一反应是——又要塞钱了。
  不过既然都是要花钱,齐维清也懒得花钱疏通关系让他到公立学校去再惹是生非,免得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给他告状,不如直接送他去死贵的国际学校,那里的老师看在人民币的面上一般也不会怎样。
  果然用钱办事就是效率高,齐伟清整整三年都没有接到老师的“投诉”电话。
  齐临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天黑得很早。放了学想早点回家写完作业打游戏,赶得太急,竟然把打游戏的电脑落在了学校实验室。
  不同于公立学校,瑞华不禁止学生使用电子设备,有些课程上还需要线上作业,学生每天的课后作业也都是老师通过班级群发布的。
  要是平常,齐临干脆就不做也不交作业了。
  可是那天大概是什么烧香拜佛的黄道吉日吧,齐老太太满身烟火味地从庙里回来,神神叨叨地给了齐临一支铅笔,嘴里还振振有词:“临临啊,这是我特地向庙里的文殊菩萨求来的状元笔,考试的时候你放在笔盒子里,能考状元的,能保佑我们家临临学业有成,将来有大出息。”
  躺在沙发上啃鸡腿的齐临忽然觉得有点良心不安。
  他起身洗净油滋滋的手,把状元笔插在了自己书桌上的笔筒里,然后跑进了齐伟清的书房。
  齐维清没有给齐临灌输什么要注重个人隐私的概念,家里的东西可以随便用,家里的地方随便进,就像钱可以随便花一样。
  齐临记得当时齐伟清的电脑是设置密码的,他每次打开都要输一遍。可是具体是什么,自己当时到底输入了什么,就模糊成了一团。
  这段记忆模糊不清,但齐临打开电脑后,齐伟清的qq账号就自动登陆了。
  突然,一个有着好几百号人的群弹出一条消息——
  “7万包括了所有的费用,所以不用再另外出钱了对吗?”
  齐临猜想这是齐维清工作上的事情,商业交易什么的他也不懂。他整天好吃好喝好玩,对钱还没生出清晰的概念,只思去处,不知来源,便没去管它。
  可能群内众人看见群主上线,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有产检照片吗?出生证明能做吗?”
  “这个羊崽子看上去太瘦了,打个折吧。”
  “这些小羊崽又不是来自什么高知家庭,别人家不要的,基因也不好,你卖这么贵做什么?”
  齐临没有刻意去细看这些消息,但是每句话、每个字,都不是什么难字生词,即使只是匆匆扫一眼,也叫人能清楚明白地领会。他按着鼠标的手紧了紧,顿时心跳如雷、面色苍白——他是不是发现了齐伟清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论他本质上是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饭桶,也都能察觉到这些话语下面暗藏着的波涛汹涌了。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甚至直接还@了群主齐伟清,无论他多么想自欺欺人,也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了他们嘴里的“羊崽”,具体指的是什么——
  没有哪只羊是需要出生证明的,只有人才要。
  他的爸爸在拐卖儿童!他的爸爸是个罪犯!
  齐临的心里叫嚣着这两句话,如狂澜般将他吞噬。
  那时的齐临算不上一个好孩子,他时常被气急败坏的老师拉出去罚站,检讨写过的字数比人还高,逐渐修炼出一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但是他隐隐知道齐伟清正在做的事,不同于踢球打碎别人家窗玻璃、上学不写作业上课不听讲,这绝对不是挨几句训用厚脸皮就能顶过去的事。
  这些甚至完全超出了他对于“坏”的理解范畴,归入了“恶”的领域。
  有些肮脏的真相就这样横冲直撞地呈现在眼前,粗暴地把他瑟瑟发抖栖居着的蛋壳捏碎,然而雏鸟的眼睛尚未睁开,羽翼未成。
  狗嫌猫厌的童年消逝如梭。
  突然,“啪”地一声响,齐伟清书房的灯被人打开了,狭小的空间顿时亮得耀眼,齐临眼前一亮,活生生吓了一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电脑,身体都僵直了,冷汗涔涔。
  电脑显示屏落下后,探出了一双带着惊恐的眼睛。
  “临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齐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是齐老太太。也是,家里通常就两个人,他怕什么。
  “奶奶,我……我电脑没带回家,我……借一下我爸的。”齐临刚经历了一场山崩海啸,声音都有点虚。
  “黑灯瞎火的怎么能看电脑,眼睛还要不要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只想逃离齐伟清的书房,然后蒙头大睡:“我……刚把作业做完,我、我去睡觉了。”
  齐临把电脑关了机,六神无主地走出了书房。
  边走边想:“奶奶知道这件事吗?妈妈……知道吗?”
  “临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啊?跑到你爸爸书房做什么?也不开个灯?”
  齐老太太肩披厚围巾,站在书房门口,仿佛不同时空的相同景象在同一地点重合一般,只是齐老太太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缕。
  齐临微微愣了愣——怎么每次在齐伟清书房干坏事都能被齐老太太当场抓住。
  不过不似小时候那般心气不稳,现在的齐临即使做贼心虚,也能在慌里慌张中东拉西扯地随口胡诌:“今天学校里的作业要用电脑做,我的电脑可能因为冬天太冷了,一不高兴就冬眠歇菜了,我借用一下我爸的。”
  齐临想方设法给自己的言辞增加可信度,毕竟三更半夜出现在别人的书房里,还不开灯,不是进齐临就是进贼了。他咧开了嘴,给了齐老太太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我这不是怕打扰您才没开灯吗?奶奶,您快去睡觉吧,我写完作业马上就去睡觉,好不好?”
  编瞎话骗老人,眼睛都不眨一下,齐临觉得自己能耐了。
  还好齐老太太被糊弄过去了,她只是又忧心忡忡地说道:“黑灯瞎火的怎么能看电脑呢,你眼睛还要不要了?”
  嗬,这么多年,齐老太太的唠叨可真是是菩萨的眼睛——动不了。
  “要要要,哎呀,奶奶,您就别管了,都打断我解题思路了。”齐临无赖地撒起了娇,干脆恶人先告状,他知道齐老太太就吃这一套。
  “行,不打扰不打扰,那我先去睡了,我可不比你们年轻人了,少睡一会都不行,第二天没精神。你等会儿睡觉被子盖好,胳膊啊腿啊的别伸在外面。”
  “知——道——啦。”齐临伸长胳膊,像雨刮器那样夸张地朝齐老太太挥了挥手。
  齐临好不容易“安抚”走齐老太太,她两分钟后又折了回来——“临临,这个葡萄怎么还没吃啊,快把它吃了。”
  齐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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