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落了。
  结束漫长的课程,我疲累的将书包甩上右肩准备离开教学大楼。
  远处悄然蹣跚举步的是西降的落日,眷恋不捨离去的是浅橘薄纱,将天色轻柔的染上一抹朦胧......
  「累死了……」这是我自上大学以来最常在内心呢喃的一句话。
  说起来,我嚮往的大学生活与现实中截!然!不!同!
  想像中,大学生活应该是开心、快乐,充满希望又无拘无束的样子。
  在我脑海勾勒出的画面是一片汪洋无际的蓝天云海;是一处虫鸣鸟叫、阳光普照、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每天的生活都能如春暖花开般的舒适自在。
  不仅能摆脱制服束缚,实现穿衣自由;上课时间和专业兴趣还能弹性分配;社团、打工更是任君挑选,用高中老师的一句话来总结就是:「上大学你们就自由了!」
  相较高中生活而言,这样的想像是不是很美好?
  未抵达大学殿堂前,我们曾经都这样以为,于是对这样的未知生活趋之若鶩......
  但残酷现实是:我的大一生活一週有四天满堂课,唯一只有半天课的週一,每週都要缴交一份五千字的经济报告,更遑论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或专题报告了。
  「是你给自己压力太大了,像我就很乐在其中啊!」芸希在得知我这个想法后,拍拍我的肩,这么帮我下註解。
  唉,只是对我而言,本来以为上大学的生活会如同高中老师形容的一般,是逃离课业压力的起点,没想到却是新一轮学习地狱的开始。这样的天堂地狱之别,实在是让我难以接受。
  所以谁说只有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边回忆着高中老师说的那些善意谎言,一边走下教学大楼前的楼梯。
  经过转角处时,我注意到不远处几片随风飞舞的小黄花瓣在空中交织出如画美景,我很快的认出那是我特别喜欢的欒树花瓣。
  难得今天因为考试提早下课,我才有机会在馀暉尚未完全消去前,将此景尽收眼底,于是便索性停佇脚步欣赏。
  看着黄色花瓣再度因秋风的恣意舞动拂面而来时,我便依循着黄花飞来的方向,沿途追寻缓步走到操场边,在一处矮墙舒服的斜靠后,目光便落在一旁整齐排列的欒树上。
  我喜欢像这样亲近大自然的独处,特别是在需要安静思考的时候,总觉得在这微风徐吹的环境下,杂乱的思绪能被吹散,最后在脑海中残留清晰的想法,便是急欲寻求的答案。
  很多时候在这大自然的拥抱中,突然就能想明白许多道理,同时也能消除诸多身心的不安情绪与疲累。
  伸出手我接过落下的几片花瓣,仔细观察眼前的景象,当秋风拂过树梢时,映在我眼前的画面便是金黄花瓣片片落下,其中混杂着几片尚且带绿的叶片,以及被雨水洗刷过或红或褐似灯笼形状的落果。
  因为上午那场雨的洗刷,今日落地的花瓣明显比平日要多,黄色花瓣与叶片及落果在跑道上铺出一条金黄带点青、红、褐,四色交杂的小径。
  「筱晴,你为什么喜欢欒树?」刚开学时芸希看着我贴在书桌前的几张欒树照片不解地问道。
  「大概是因为它精彩独特的生命力吧!」
  欒树,其实又被称作「四色树」,在它的生命歷程,拥有得天独厚的四色变化,秋季是它最能展现独到之处的时节,绿叶的生机至枯红的凋残,在此时同场竞技,互相争艳。
  有句诗词是这么形容欒树的「丹絳霜烛天,纈照岫,先于霜叶,可增秋谱」,简短几句就描述出它丰富的生命色彩。
  只是,儘管再精彩,生命终有限。
  欒树从花开至花落,一般只有几週的时间,在生长的过程中努力汲取养份,最后却仅能绽放短短几週的美丽,接着花落凋零。
  与人生一样,努力成长、绽放,最后归于净土……
  想来真让人感到可惜及唏嘘!
  我离开矮墙,在场边缓缓散步着。因为秋季来临气温略降,加上雨后场地尚潮湿的关係,校园中的人潮明显少得许多。
  操场上虽然还能看到篮球校队正进行着三对三比赛,但和春夏季相比,坐着场边观赏的同学明显变得蓼蓼无几,就连篮球社最高人气的校队男神,此刻也不得不因为这样的天气,短暂体会人走茶凉的凄凉。
  我的目光短暂扫过篮球场后,心思随后便又被秋风扫过的落叶与残花吸引,看着它们逐渐于树梢缓缓落地的过程,内心涌入关于人生的诸多想法,例如生命的开始与殞落,又例如人生庸庸碌碌几十年,但在生命终点时,好像什么都无法留下的遗憾思绪。
  其实,偶尔我会想我这彷若是活过七、八十个年头,在经歷人生各种歷练与沧桑来到生命尾声时,开始回顾此生、盘点人生点点滴滴时所產生的老成想法,是不是像几年前在社群平台上风靡一时,那个关于上帝在创造你时加了什么的小游戏一样,或许是上帝在调製我的组成成分时,在『成熟』这个项目上手滑加多了,才造成我这少年老成的模样。
  如果这个臆测是真的,那我下辈子会记得给上帝快递几副防滑手套的……
  「你又在这里思考人生大道理了吗?」远处迎来熟悉的身影,来者的脚步踩踏在泥土上烙下痕跡,落在地面的残花也因重力再陷入土中几分。
  「我就是好奇,这些落花、落叶,最终会去到哪里?」我拾起一片落叶放在手心上仔细端详着上头刻划的纹路,随后抬头看向芸希:「还有你不觉得生命真的很短暂又很奇妙吗?」
  迎向我疑惑又渴望获得认同的眼神,芸希回应我的却是双大大的白眼。
  她两手一摊,耸耸肩后又伸手往自己脑门上一拍「关筱晴,你又忘记吃药了!我、真、的、很、头、痛!」夸张加重语气的同时,芸希捏了捏太阳穴两侧,想向我强烈表达,对于我时常提问生命议题的这件事情,究竟令她有多头痛。
  早已习惯她那浮夸的『演技』,于是我也不恼,又继续问道:「我是真的很好奇,当生命结束时,我们会去到哪里?」
  「亲爱的关筱晴同学,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身为你的好室友、好闺蜜,我还是想再提醒你一次,这已经是你这学期第九百八十七次问这种超级莫名奇妙的问题了!」
  刻意加强莫名奇妙四个字的尾音,芸希伸手放在我额头上,一副我又发烧没药医的表情:「我现在只好奇,你、我,我们现在、此时、此刻、rightnow要去哪里填饱我们的五脏庙?」
  好吧!果然对于吃货而言,填饱肚子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不过等等,为什么是第九百八十七次?芸希刚刚是不是在偷骂我?
  说起芸希,她是我上大学以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目前列居我为数不多好友名册中top1闺蜜兼室友。她的人生格言是「人生困难那么多,觉得过不去的时候,那就化悲愤为食慾吧!」短短一句话便将她的「吃货」本质表露无遗。
  「小心你化悲愤为食慾之后,换来的是更多的肥肉与懊悔。」想起某次她又提起这句人生格言时,我毫不留情的吐嘈着,同时笑着捏了捏她略微发福的脸颊。
  虽然这句话是玩笑性质居多,但我会这样说也非空穴来风,而是自打认识她以来,已经数不清她是第几次抱怨自己又胖了,同时我们也用体重计验证过这个事实。
  「不管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说着她又往嘴里塞了几口咸酥鸡,外加了几口珍奶。
  往常每当谈论到此话题时,芸希总是放弃治疗地不顾型象往嘴里又塞进食物,而自打第一次看见芸希开玩笑的对着体重机一阵拳打脚踢后,此后保卫宿舍体重机便成了我的重要使命。
  为了时刻提醒芸希变胖的事实,我一定要保护好它。
  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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