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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第55节

  他前脚转动着轮椅拐入后院书房,后脚就听见前门传来人声。
  画秋还在书房里趴着没有醒来,顾听霜对此很满意。
  他迅速地回到了书房中,他带来的白狼们也迅速地化成了狼崽子的样子,排着队一只一只地跳进房间内,和之前一样乖顺地趴伏在墙角边,还有几只学会了装睡,肚皮翻上来晾着尾巴和腿儿,十分紧张地给顾听霜打着掩护。
  顾听霜满身风雪,正在用最快速度给自己擦洗、换衣。
  换到一半,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他压着声音说:“你回来得还算准时,不过等会儿你再过来,我现在要沐浴梳洗。”
  来人出声了:“殿下,是我。公子刚刚回来,也说要熟悉换衣,让我来告您一声,说他待会儿过来。”
  顾听霜反而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慢慢地给自己打理好,作成一副舒适安逸,今天都没有出门的样子。
  左等右等,宁时亭也没来,顾听霜独自逗弄了一会儿小狼,最终决定自己出门去找他。
  他知道宁时亭在哪里梳洗换衣,应该是在百草园附近的香居中。宁时亭今天受了伤,一定是先去那里打理伤口。
  王府中的冰层还好好地立在那里,无风无雪,顾听霜推着轮椅走出去,又路过民事堂,突然想起了白天抽的那根签,于是进去看了看。
  字迹没变,渐次付出,仍然是早晨的那句话:
  正,观上观下,奔狼之姿,所等皆成。
  顾听霜看了一会儿,突然眼神一暗,咔哒一声折断了这根浮黎签。
  签子上说得不假,宁时亭按时回来了,但是这个“奔狼之姿……”
  刚刚他在大雪中急急奔回晴王府,不正是应和了这句卜辞吗!
  顾听霜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嘲弄。
  玉签折断后断成两截,顾听霜扬起手就要把它丢出去,但是又鬼使神差地收了回去。
  他又看了看,把它收进了袖子里,然后推着轮椅不徐不疾地往百草园走去。
  百草园里灯火通明,许多人围在那里,彼此还讨论着今天在外遇见的事情。
  他一过去,层层通传。
  有人想过来拦住他:“殿下,公子还在沐浴梳洗……”
  “怎的,都是男人,也说不上避嫌,我还能吃了他?”
  顾听霜不耐烦,直接往里闯,也没人真正敢挡在他面前。
  香阁里很温暖,带着宁时亭身上常有的那种香气。
  顾听霜没有出声,直接推门进去。
  他一抬眼,就看见宁时亭站在屏风边,飞快地将右手往后藏了藏,动作也有点慌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饿意思。
  宁时亭也刚刚沐浴过了,衣服没有来得及换完,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单薄的白色衣袖垂下来,刚好挡住他包裹了纱布的手。
  宁时亭眯起眼笑:“殿下来了,一会儿我陪您练功。今晚我不在,殿下在府中还好吗?”
  灯火摇曳,周围寂静,他的眼里带着水光,很亮,很柔软。领口下的薄薄的肌肤,也像缎子一样。
  如果能摸一摸……
  手感应该不错吧?
  “还好。”顾听霜说,“你呢?”
  宁时亭怔了一下,说:“也好。”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乏了,今日练功取消,你睡你的觉去吧。”
  顾听霜说罢,就调转方向,推着轮椅往外离开。
  第52章
  苏樾已死的消息第二天传了过来。
  仙长府将这个消息封得死死的,宁时亭本人知晓此事,是因为顾斐音亲自拍了斥候回到西洲,要他直接将命令送给宁时亭。
  彼时是宁时亭回府后的第二天早晨,外边天还是黑的,但是他很早就起身了。
  顾听霜起得比他还早,就等在书房边,还是占据着宁时亭以前喜欢的那个位置,面前摆着糕点和早食小菜,并不吃,看见他来了后才动筷子。
  宁时亭看见他面前的饭食是双人分量的,知道这是在等他,于是也很自然地坐去他身边,拿了调羹慢慢地喝一碗鹿奶粥。
  满屋的狼崽子也都还没醒,对面的桌椅上窝满了白狼,宁时亭就和顾听霜坐在同侧,隔着一掌的距离。
  今天有点太早。宁时亭虽然一直以来经常晨昏颠倒,但是实际上本人非常缺觉,宁时亭可以一晚上不睡觉,但是一般都不会早到卯时前起身。
  而他的样子也很明显是刚刚起床,洗漱擦洗过,身上穿得还很单薄,又是非常随便的,里面单穿着睡袍,外边很随便地裹了一件大氅,厚厚的狐绒裹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也显得整个人小。
  顾听霜一侧目,就看见宁时亭挑起半勺奶羹往嘴里抿,猫儿似的,动作又慢又可怜。他一早知道宁时亭伤在右手,掌心被人捅了个对穿,果然今天看见宁时亭的右手像是抬不起来。
  想来想去,还是凉薄地嘲讽了一句:“要我喂你么?”
  宁时亭听了有些诧异,往他这里看了一眼,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讥讽,而是认真地想了一下,晓得这孩子大概是看出了自己行动不便,说:“不用的,我左手能用的,殿下安心吃您的就好了。”
  ……他当真了。
  顾听霜本想斥责他的自以为是,但是看见宁时亭苍白有些憔悴的脸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说出口。
  安静了一会儿后,他说:“那你吃饭慢得跟乌龟爬一样,今日不用外出理事吗?”
  宁时亭说:“不用啦,今日我已经向晴王殿下请了假,说自己重病卧床休养,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宜外出理事。不过好在昨日有了搭建冰屋的底子,大致的重建内容已经不需要我再手把手地监督了。”
  “重病卧床?”顾听霜怀疑地看向他。
  按照宁时亭这个性子,就算是进了棺材里,说不定也会拼着最后一口气顾虑别人
  宁时亭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调羹放下,轻轻说:“饮冰,这几天先将白狼们安置在百草园吧。”
  顾听霜敏锐地察觉到了宁时亭话里的另一层隐含意思,他敏锐地眯起了眼睛:“你都知道了?我的狼做下的事情,我自己没有不认的道理,外边人要是追责起来,尽管说是我就好了。”
  宁时亭说:“也不是这样,只是再过几天,晴王殿下将要回来一趟,到时候府上人多眼杂,必有眼线会注意到殿下的事情。上古群狼率性无度,能晚一天让世人知道它们与殿下的联系,也能让殿下多清净一天。”
  “什么?”
  顾听霜抬头看向他。
  宁时亭轻声说:“今天早晨斥候来报,仙长府苏樾曝尸荒野,被发现的时候钻在了猎神者捕狼所用的陷阱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肉是完整的。谁也说不清他是为什么会钻到那里边去,联系到昨天狼群下山的事情,普遍认为是上古群狼做下的事情。以前狼群也有下山伤人的事例,只不过这一次刚好轮到了仙长府而已。本来是小事,不过苏家趁此机会发难,也说我们晴王府有在背后操盘的可能。”
  “原来如此。”顾听霜又看了一眼宁时亭裹着的大氅,这下是知道他为什么今天起得这么早了,“我爹很生气吧?过来找你问罪了?”
  宁时亭轻声说:“也差不多是这样吧,殿下。”
  其实这次顾斐音的来意,他再清楚不过。这辈子他虽然没有动手杀苏家的人,但是阴差阳错的,顾听霜让群狼下了手,这个责任会被有心人做文章,依然甩在顾斐音头上。
  顾斐音现在在朝中如履薄冰,一方面是他手中军力不可小觑,另一方面,也因为他声势如日中天,朝臣猜测到了仙帝有那么几分清君侧的意思,不断挑事,想要把顾斐音扳倒。
  宁时亭猜测,这次以顾斐音再回来,大约会和上辈子一样,提出让他收服雪妖的事情。
  上辈子的雪妖一事,让他永远失去了听书,宁时亭这次不愿再掺和,只打算称病不出。这种情况下,顾斐音也不可能硬性要求他一个缠绵病榻,卧床不起的人去雪山中猎补雪妖。
  不过雪妖之患,仍然是大事。宁时亭想到这里,还是打算请动自己的几位同门,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的师父。
  顾听霜听完,倒是也认同宁时亭的话,下巴抬了抬,屋子里的狼群就会意了,跟着排排坐蹲好,然后一只接一只地从窗口跳出去,出发去百草园。
  他问:“那你说养病,我现下和你同住,似乎也不太好?”
  宁时亭吃好了,让人来收走东西,自己找了纸笔,开始单手慢慢地研墨。听见顾听霜这么问,他很自然地说:“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殿下如果觉得到时候人来人往的吵嚷,不妨也去香阁住一住,离百草园也近。 ”
  顾听霜沉默了一会儿,懒懒地说:“嗯,那我去香阁住,不打扰你和我爹叙旧了。”
  宁时亭没有对他这句话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顾听霜看了他一会儿后,别开了视线。
  宁时亭吃过饭后,又挪去了书案边,提笔轻轻地写着什么。他右手不能动,左手写起字来有一点微微的阻塞感。
  以前顾听霜常常在他书房中坐着,一呆就是一个下午,两个人各有各的事情做。顾听霜看功法书籍,宁时亭处理西洲的事情,偶尔顾听霜倦了乏了,也会观察一下宁时亭在干什么,像是观察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宁时亭有时会察觉他的视线,会抬头对他笑一笑,不以为意。
  今天的天气和前几天一样,风声被阻绝在外,仍有偶尔被吹落的冰凌刮在冰面上,撞出咔哒咔哒的响声,一阵一阵的,听起来仿佛大雨倾盆。
  顾听霜和平常一样看着宁时亭,鲛人依然平静安宁地写着字,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没了兴致。
  第53章
  第一天斥候到,第二天就传来消息,顾斐音紧跟着要回来。他本来在三个仙洲之外的地方带兵处理血族后续,这次却直接向宁时亭发了通知,说他很快就回来。
  这个“很快”从来没有定数,以前这样说,可能会等上一天,或者一个月。
  “今日公子似乎并没有令府上有什么特别的准备。”
  葫芦和菱角守在香阁外边,替顾听霜打点东西,低声议论着。这些声音不可避免地传递到顾听霜耳边。
  他坐在窗台前,望着庭阶边那株金色的银杏树。大雪摧折,也没能撼动这棵树的光华,灿烂碎金像是要透过顶一样冲破冰层而去,将一小角天空也照成灿烂的颜色,刺啦啦地晃人眼睛。
  小狼照旧趴在顾听霜膝盖上,听见外边人说话的时候,就竖起耳朵,随后再趴下去,舔舔顾听霜的手指。
  “东西都搬过来了,香阁这边如果有什么住不习惯的地方,您就跟咱们说。不过好在是这里离百草园近,狼大人们也不用一起挤一个小房间了。”
  葫芦开始敬称顾听霜的狼群为“大人”。两兄弟忙完了外边的东西,指挥其他人将东西各自归位。正在沏茶的时候,就听见顾听霜问:“你们刚刚在外头说,宁时亭没有特别的准备,是什么意思?”
  葫芦想了想——这不算背后说主人八卦,只是因为顾听霜要问。
  他说:“以前听书小公子在的时候跟我们说的,以前公子在冬洲,只要是王爷说要来,公子就会提前准备好,天天做着王爷喜欢吃的九珍合酥,天知道那个东西多难做,三十多种材料又要碾又要蒸,有的还得炸了之后晾干了磨,咱们小厨房都懒得做这个,但是公子就是上心得很。还有王爷要喝的茶,听说也是特别的沏泡手法,只有公子做得来。”
  顾听霜笑了一声:“这种东西,哪里来的只有谁才能做好的说法。”
  葫芦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跟着附和说:“是啊,大抵是有情人间才这样吧,明明都是一样的茶,但偏生就觉得谁做出来的好喝……”
  说到这里,葫芦噤了声。
  他想起了顾听霜一开始对宁时亭的敌意,涉及到顾斐音和宁时亭的关系,似乎总会让顾听霜心情不好。
  也毕竟之前顾斐音对王妃不闻不问,十年间,晴王身边莺莺燕燕不断,少不了红袖添香,大概会把宁时亭当成其中的一员。
  晴王对宁时亭是个什么感情不知道,至少让人入府进门了,明明白白用着晴王府的名号,这种认可也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而至于宁时亭,他性情内敛温润,但尽管他从不提起晴王殿下,看他对王府和顾听霜的上心程度也知道,必然用情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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