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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珍宝山庄的江湖正派大侠南宫青虹家,也即是珍宝山庄庄主夫妇发生了命案。
  这消息令人震惊,尤其是名留仙境一带的人。
  不少江湖人士都来到珍宝山庄外边,大家不住的叹息也指指点点。
  这些年,南宫青虹经营的正派形象,实在太好,以致有些人还相当感念他这位大侠。
  楚阡陌无疑也是其中探视的一个,尤其他还是他家独生女南宫细雪已订亲的未婚夫。
  他匆忙赶到珍宝山庄。
  仍是一样的奢华大厅,仍是一样美丽的山庄摆设。
  但是这样相同的地方,却已经没有主人。
  因为地上躺着的两具尸首,是这个珍宝山庄的庄主和他的夫人柳明月。
  捕快欧阳楚天正指挥一群手下在做探勘工作。
  「验尸前必须先经洗过,首先是用皂角水来洗,后面再用米醋、五倍子、白梅等来做局部洗,如此不仅洗净尸体皮肤上的脏污,又可固定伤痕,便于观察和检验。」
  捕快欧阳楚天对楚阡陌解释。
  楚阡陌真个是大开眼界。
  「南宫家的家丁急着来报案,我们来了也尽力挽救,然而时间已来不及,再如何庄主和夫人,终似身如五鼓衔山岳,命似三更油灯尽,就此离世而歿了。」欧阳楚天闷声的说。
  「我们也断定上次山洞中那三具尸体,其中有二具是他杀,一具是自杀。」他又补充。
  「嗄,自杀的是哪位?」楚阡陌大奇:「我至今一直以为三人均是打斗致死。」
  「不。」捕快欧阳沉吟道:「自杀的那具尸体是杜飞。」
  「杜飞?这却是为何?他有什么要自杀的理由?」楚阡陌简直讶异到不行。
  「详情今是不知,但我们以经验判断,凡是『他杀』的人,那人看见行凶的人拿刀来杀他,都会以手抵挡,所有手上一定会有损伤。而自杀的人,他如果是用刀刃自己来切割,那分左手和右手。如用左手。刀刃必起自右耳后,过喉一二时;如果用右手,必起自左耳后,其痕起手重收手轻。而如果是他杀,刀伤处其痕头尖小,无起手收手轻重。经由多名仵作验看,大家都认为,杜飞有自杀癥候而无他杀癥候。」
  楚阡陌佩服至极。
  「我们仵作的推论均是依据证据来说话。」捕快欧阳楚天严正声明。
  「所以杜飞是自杀,其他二具尸体是他杀。所以有可能杜飞先杀了那两人又引刀自戕?」楚阡陌问。
  「是的。」捕快欧阳楚天点头。
  楚阡陌则看着地上躺着的庄主和柳明月的尸体。
  「那这两具尸体呢?看来身上并无刀伤。」
  「这二具尸体是被毒死或自服毒死的。」捕快欧阳楚天指点着两尸首身上的面唇口耳眼鼻及手足指甲说着:「凡服毒死者口眼多开,面紫黯或青色,唇紫黑,手足指甲俱青暗,口耳眼鼻间有血出,即是如此。」
  旁边仵作也作补充说明。
  楚阡陌点头,二具尸体全都有这些现象。
  谁也想不到守卫严密的庄主家居然发生庄主及夫人的命案,楚阡陌感叹。
  到底会是谁犯的案?
  「我们也用银针插入死者喉内,依据宋慈的『洗冤集录』记载,如银针变为青黑色,则为硫化物中毒,而如砒霜中毒症状则是遍身发小皰、体青黑色、眼睛耸出、腹胀、粪门胀绽、指甲青黑。以此看来均非以上这二种毒物所致。」捕快欧阳楚天说道。
  「那是何毒?」楚阡陌好奇以问。
  「正在仔细查案中。」捕快欧阳楚天沉重以对。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花厅。
  这边有木架高板,上有蒲团。
  「欧阳叔,稍作休息罢。」楚阡陌看着疲惫的捕快欧阳楚天,体贴的说。
  「你知道吗?山洞中君笠及司徒真的尸体,痕肉宽阔,花纹交出,若肉痕齐藏,可见是生前刀伤。而君笠的尸体亦是,由此推之杜飞是先杀了该二人,再故布疑阵,所以他又在君笠的身上伪作多处刀伤,让人分不清是生前被杀或杀后再补刀。其后杜飞以刀自戕死,死前毁容,让人认不清他的身份,也不知他为何如此。」捕快欧阳楚天感慨。
  捕快欧阳楚天说完后,就趺坐在木架高板的其中一个蒲团上。
  「也许,他有不得不死的理由吧?」楚阡陌无心的说。
  捕快欧阳楚天却是突然眼睛睁开,眼中射出灿光,一副突然心领神会的神色:「对!我为什么没想到,他也许是怕人寻找到他的朋友或亲人,所以才如此下手。而且杀手一向怕人认出,都带着不同的人皮面具,往往在人前都呈现不同的面容。除了他最亲的人,不然根本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捕快欧阳楚天闭目沉思许久。
  身边仵作验了许久,似有眉目,接着不时来往呈报。
  楚阡陌看着欧阳楚天时而凝神,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吁气。
  一直到最后,仵作们邀集捕快欧阳楚天至一旁讨论许久,终于大家有了共识,大家不住点头,欧阳楚天招手,楚阡陌走了过来。
  「所以已知道庄主及夫人致毒的毒物?」楚阡陌问。
  「他们应该是中了情花之毒,这也是我们最近才知道情花这种植物身上含毒。」捕快欧阳楚天无奈的说道。
  「情花?」楚阡陌大奇:「这名字是上次那阎罗大殿中泥塑判官生死簿所载,挺好听的。」
  「我现已知道情花就是白色曼佗罗。曼佗罗是一年生的有毒草木,它在夏季和秋季开花。它的花冠呈现漏斗样,也有人叫它风茄花、洋金花、山茄花。」
  「所以有毒?」楚阡陌张嘴结舌。
  「我终于找到宋代周去非在他着作『岭外代答』中的记载:广西省產曼佗罗,遍地野生,大叶百花结美如茄子而遍生山刺是属于药草。有些盗贼揣此叶片犯,它的的花、果、茎都可以入药,其中含毒量以花为最高。例如人如果怕艾草烧炙的痛疼,服花之末即昏睡而不知道痛。此曼佗罗的花全株都有毒,而它的果实和种子毒性最毒,如该粉末服多,则与毒无异。」
  「哦。」
  「庄主及夫人他们俩人就是被人下了这种毒而昏死过去。」
  「啊?」楚阡陌眼睛睁圆。
  「其实服食情花粉末,仍是有解毒之法,只惜他俩类似昏睡,家丁及守卫不敢吵醒他们。否则如在来得及的时间,用一种植物叫断肠草的来以毒攻毒,那有救。断肠草又名雷公藤,茎高,叶互生,花小色白,它的根黑粘连,人若服之马上会腹痛不止而死。所以断肠草亦是毒的一种,但拿它来对付情花之毒,却是非常有效。」捕快欧阳楚天补充。
  「所以下此毒药之人,应该非常了解情花和断肠草的药性。」楚阡陌说。
  「是的。这个人应该曾经游歷过西疆情花相关的地方,或熟知这两样药物的特性。」
  「他为何用情花而非断肠草?断肠草不是效用更快么?」楚阡陌问。
  「因为情花之毒使人昏睡,而且毒不至于如断肠草剧烈。看来只像是昏睡,珍宝山庄的人不起怀疑。」欧阳楚天说完,即与仵作们商量一阵。
  「真是好一剂让人沉睡昏死的妙药。」楚阡陌不住摇头。
  此时,欧阳楚天脸上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我记得在阎罗大殿,柳明月吊唁燕小楼的陶俑之地,那脑后凹了一块的泥塑判官,手里持的生死簿,上面记载的编号九十六号陶俑的致死的原因,居然是『情花』二字。那时我还在想什么是情花?后来江湖百晓生告诉过我,情花原也就是一种毒药,產在西疆。原来那个下毒者早了我十几二十年前,就知道情花和断肠草的效用。」他不住感叹。
  「所以燕小楼的死因,也是中毒。」楚阡陌点头。
  「他也死于情花之毒。十八年前我还不知有情花这药物,但燕小楼的暴毙,与『魔教千灯引』有关,那时我验过了,他身上的徵候完全像今日的庄主及夫人一样。我今日也终于明白,他不是中了什么『魔教千灯引』的邪咒或招魔,而是死于有心人所下之毒。这毒应该是当日他在他住的客栈之中,某人精心的诡计。然后昏过去的燕小楼再被人抬出去,故佈疑阵。」欧阳楚天说。
  「啊,原来如此。」楚阡陌点头。
  「我终于明白了。十八年,终还燕小楼的清白。」捕快欧阳楚天痛悔:「可惜十八年前,我愚蠢到不知有情花这号毒物,导致以寒冷身僵将他结案。我真是对不起他。」
  楚阡陌安慰他:「你是个有良心的捕快。那案已过去,不知者无罪。何况你刚任捕快,又不知此毒何物,欧阳叔,切莫自责太深。」
  捕快欧阳楚天仍是一脸悔恨。
  「是我大意。」他抱住头,后悔至极。
  「别这样,欧阳叔。」楚阡陌拍拍他的肩膀。
  过了一阵。
  捕快欧阳楚天强打起精神:「不知怎的,我这次一直有个直觉,今日的案件似与十八年前的案件有关。十八年前燕小楼因『魔教千灯引』而中邪出走,今日细雪亦因随教千灯引而中邪离家。十八年前燕小楼因情花之毒送命,今日庄主及夫人也因情花之毒死亡。两者之间竟有这样的雷同性!然而当年的重要资料也早就失散。当然有江湖谣传春雨是服了白花叶菜汤中毒而死,难道也会是情花之毒?可是那春雨当日已死,今日如何死而復生对庄主家报復?」
  楚阡陌想了很久,然后摇头:「据我所知,细雪亲母春雨早故,亦无任何亲人。春雨之母所嫁之曲龙威家却也是家中人丁稀薄,曲龙威他家也只有嫁给杀手左奇的独妹。我至爱细雪亦为家中独女,并无兄弟姐妹,她家除了垂老瘸脚的曲龙威之外,无什么亲人外戚。燕小楼当年你断他暴毙,他也是孤儿,所以会在十八年后来復仇的人,我们真的想不到。」
  深夜,月已隐去。
  捕快欧阳楚天仍是坐在他的桌前发怔。
  「早些睡罢,欧阳叔。」楚阡陌有些担心的叮嚀。
  「楚阡陌,你有没注意到?我方才突然想起,今日探勘庄主家,在桌面上我发现了一些粉末,我将它拿给仵作他们验证,他们告诉我那是断肠草的粉末。」
  「啊?」楚阡陌大惊。
  「如有断肠草,可解情花毒。那么庄主及夫人又为何不急速以该断肠草解掉已喝的情花之毒呢?」楚阡陌好奇。
  「或者他们在找到断肠草之后,还未服下之前业已昏迷,时间上来不及?」捕快欧阳楚天沉思。
  「他们二人昏迷?难道二人在测试两种药物的药性?」
  「这难说吧。」
  「自己服毒?是,我想那不可能!夫妇二人如此,岂不等同于玩笑?」楚阡陌摇头。
  欧阳楚天不语。
  「自认是江湖名门正派侠客的庄主夫妇,再怎么样也应无自寻死路的理由,倒是要寻查有无仇家?」楚阡陌呢喃。
  欧阳楚天愣了一下:「楚阡陌,你提醒了我一个重要的关键。」于是他披衣而起,走向衙役的房间。很久以后,他才回来。
  欧阳楚天脸上有淡淡的沧桑。
  「早知富贵前生定,悔却从前枉用心。」楚阡陌看着珍宝山庄这个他熟悉的环境,心中却浮起了无数的忧伤。
  很久以前,其实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岳丈南宫青虹表面看来道貌岸然,儼然江湖传说中的侠义正派之士,一直到后来他方才明白,南宫青虹和柳明月的真面目,居然是那样的可怖。
  人世间有什么是真?有什么是假?
  如果真假难分,那么人活在世,应当把握的是什么?
  楚阡陌突然觉得人世复杂。
  他也突然觉得世间『真情』最可贵!他对细雪的爱情,一直是他生命的动力。
  就算细雪不在,她也活在他的心中,给他信心,给他支持,更给他人生的温暖。
  那种力量无远弗届。
  楚阡陌看着捕快欧阳楚天在纸上画着许多的连接图。
  「是这样吗?不可能呀。」他看见捕快欧阳楚天专心研究到自言自语。
  楚阡陌又陪着捕快欧阳楚天研究了一会儿案情。
  两人讨论了许久。
  「要不就是当年的春雨死后由墓中爬出来復仇,要不就是春雨还有亲人帮她復当年之仇。」捕快欧阳楚天做了个意味深长的结论。
  楚阡陌有些啼笑皆非:「欧阳叔,你也知道我真正岳母春雨这么多年都销声匿跡,应该早就凶多吉少。况且以南宫青虹及柳明月的狠毒,怎么可能让她当年有活着的理由?所埋之墓今日也应是多年荒塚,哪来尸体还爬出来的这种灵异?您真是糊涂了。至于亲人,细雪无兄姐无弟妹这我一向就知,其母春雨的继父曲龙威已经跛脚又垂老。况且春雨如已早逝,也无有力的亲人外戚,在这十八年为春雨出头,要復仇当不至等到十八年后。」
  「你说的没错。」捕快欧阳楚天不胜唏嘘。
  然而捕快欧阳楚天仍是画着他桌上的连接图。
  他是那样的孜孜不倦。
  「楚阡陌,我还是想问你,你和细雪订亲,是你父亲或南宫青虹的主意?你大哥楚千寻年纪和细雪年纪是否比较接近?他也向未订亲,为何不是先考虑你大哥和细雪的亲事呢?你问过你父亲没?」捕快欧阳楚天抬起头专心注视着楚阡陌。
  楚阡陌不觉失笑:「怎么啦?办案办到我大哥和我身上来了?我前次为了这事也急匆匆问我父亲,父亲说是南宫庄主喜欢我。你应也听过上次江湖百晓生说,我和我大哥是同父异母兄弟,他亲生母亲为美丽的扬州名妓,只惜在我大哥出生一月后,因產褥热身亡。我父亲伤痛之馀,就没再亲近任何异性也未再娶,他还常说他想要出家为僧。至于指定我而非我大哥娶细雪,那是南宫庄主及他夫人的主意,我爹说他们感觉我与他们较有缘。」
  「哦?」捕快欧阳楚天专心的聆听着,又在桌上的图纸上打了几个删去的符号。
  「你也听江湖百晓生说过,柳明月说我是她抱养的儿子,他也怀疑我是柳明月和燕小楼的儿子。但是我问过父亲,他笑着摇摇头。我小时候的事我却又全都遗忘了。我想,我不可能是曲明月和燕小楼的儿子,因为细雪是燕小楼和曲明云也就是春雨的女儿,如我真的是燕小楼之子,又怎能和燕小楼之女的细雪成亲呢?那岂不是乱伦吗?」
  「说的也对。」捕快欧阳楚天却是听了此言后,在桌上的图纸上画下了两个连接甚长的符号,使得楚阡陌好笑。
  「你怎么啦?」楚阡陌问捕快欧阳楚天。
  「楚阡陌,有的时候人生不尽然是巧合!十八年前的旧案再次重演,令人怀疑。第一次是十八年前『魔教千灯引』事件,燕小楼在客栈失踪,第二次是十八年后上官细雪又离家失踪,却也是因『魔教千灯引』。十八年前燕小楼中了情花之毒而死,十八年后却是当年始作俑者的珍宝山庄庄主及夫人死于情花之毒。你说,怎么这么巧?也是十八年?也是情花?对方一直没探取任何行动,但为何在细雪离开之后採取了行动?其间一定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也正是我正在寻求的答案。」欧阳楚天抓耳挠腮。
  他又继续说:「案子转来转去,又回到原点。依我看法,绝对和春雨及江湖当年的正派大侠燕小楼有关。」
  「有时候人生也有可能真的是巧合呀!」楚阡陌鼓着腮帮子说。
  满头白发的捕快欧阳楚天笑了:「楚阡陌,我两日后早还要去太阿山找江湖百晓生一赵,你要一起去否?」
  楚阡陌的脸上却是烦恼:「抱歉,欧阳叔,这赵我不能陪您去,因为两日后是我父亲剃度出家的日子。」
  捕快欧阳楚天脸上全是讶异:「你父亲楚少棠,两日后他真要出家了?」
  「是。」楚阡陌声音低沉:「这次他好友南宫青虹的死,对他打击真是太大了!你也知道他和南宫庄主自幼就是总角之交,两人感情非常要好,几乎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此次南宫庄主一死,我看他逐日的精神萎靡,一日日消瘦苍白。他前几天中告知我和大哥,他确定于两日后上午吉时剃度出家,到佛寺去掛单终老。无论我和大哥如何的请求或反对,他总置之不理。这数日来,他分别也交代了我和大哥不少事。今晚他还要正式先将落雁堡的堡主之位传给我。」
  捕快欧阳楚天点头,也不胜唏嘘:「红尘来去一场梦,我明白。」
  楚阡陌潸然泪下。
  楚少棠当日即将落雁堡的堡主之位先传给楚阡陌。
  在儿子们的泪眼中,当父亲的楚少棠决定两日后剃度正式出家,他的法号是「德光法师」。
  他的脸上却是一片祥和寧静。
  他含笑的双手合十:「尘缘已了,将归清净。」
  楚阡陌难受,双泪夺眶,难过说道:「父亲!」
  而他只是眼光和煦的看着儿子。
  然后他指着窗外的山峦,对楚阡陌说道:「何事清愁似叶多,何事独上最高楼?人生本翻百千浪,山顶红尘又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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