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

  跟着陶芳林来安平院的淑绢显然都被陶才人此刻的狰狞吓得心惊胆寒,颤颤兢兢地提醒:“才人,殿下并不在安平院,想来是真出行……才人是否……”最好还是回内苑去吧,淑绢着实害怕陶氏摁捺不住,冲上前手撕顾宜人,那祸事可就大了,别说赵副使一看就不好惹,就连殿下……也不会纵容才人冒犯顾宜人。
  原来今日春归让菊羞几个丫鬟去内厨房讨要食材和炙肉的器具时,陶芳林就得到了消息,深深怀疑顾春归这样劳师动众是打算招待周王饮酒作乐,派了淑绢去外院一打听,果然,周王据说是出行所以不会回内苑用膳,但赵兰庭却早早回到了安平院。
  陶芳林怀疑这消息不真,所以她才要亲自前来看视。
  着实是周王这一段时间,常常“出行”,陶芳林已经许久都没见过周王的脸了,她当然也已经知道明珠平安产子的消息,虽是在意料之中,但难免心里焦急。
  在她的计划里,一个儿子必不可少,这样她才有资本和董妃相争六宫之主的宝座,但不知为何,上一世她分明在嫁给赵兰庭不久后就有了身孕,这一世却迟迟没有盼到送子观音的再次眷顾,如果等回到京城,周王府里除了董妃之外可还有两个妾室,有这么多的对手,争宠得孕无疑更加艰难,当然要抓紧这回只有她一人随周王前来江南的机会。
  但周王最近连人影都鲜见,让她如何得孕?
  而亲眼证实了周王的确不在安平院后,陶芳林也并不打算就这样转身折返霁泽院,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从胸口焚起的妒火,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淑绢的手腕:“和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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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3章 再进奸馋
  “表哥和表嫂真是好兴致。”
  因这句突兀的话,春归回头,才看见陶芳林正拾阶而上。
  她也只好站起相迎,还没招呼,就被兰心抢了先。
  “你来干什么?”
  兰心姑娘的心性好转,但脾性没改,看见不顺眼的人仍然会开口直呛,但说完后又才意识到这样跋扈的态度恐怕又会惹兄长生气,有些心虚的瞄了兰庭一眼。
  兰庭只是扫了陶氏一眼,就专心致志仍然用他执笔可直谏君王的手指,捏了毛刷往一条鹿腿上刷蜜/汁。
  “二妹妹可是怕我和你抢肉吃?”陶芳林强笑着打趣了兰心一句,也看了一眼兰庭的神色,心下一声冷嗤:看来赵兰庭仍然不喜赵兰心的跋扈无礼,这不顿时就摆下一张冷脸来?听说赵兰庭早就嘱咐了顾氏管教胞妹,但顾氏却为了讨赵兰心的欢心,也是一味的纵容,最好是赵兰心再放肆一些,激得赵兰庭事后问责顾氏才大快人心。
  便去拉兰心的手:“二妹妹行行好,就别恼我正好赶上一餐美味了,至多改日,我也回请二妹妹一回,论是二妹妹想吃什么,我担保想尽办法满足就是。”
  “谁稀罕你回请。”兰心忍不住又呛了陶氏一句。
  春归看穿了陶氏的心思却当然不会说破,笑着先安抚小姑子:“陶才人是在打趣二妹妹,她哪里是专程来蹭饭的?”才看向陶氏:“才人是有事与我商议?让丫鬟们跑趟腿便是,这么冷的天,才人何必亲自来安平院。”
  “怕奴婢们说不清楚,我更不好劳动表嫂往内苑去,所以就自己来了……是这样,殿下喜得嫡长子,王妃母子平安,这对于周王府而言可是一件大幸事,所以我琢磨着理应摆场酒宴,庆贺庆贺,可殿下早叮嘱了吴王宫的内务不由我自作主张,得先问表嫂的见解。”
  又是话里又话,但春归根本便不计较,道:“而今江南四省都在忙着征秋粮,二月时必须启运往京城交赋,这是大事,不能有闪失,在这节骨眼上因为私事大摆宴席恐怕不妥,要不才人先问问殿下何意?”
  “这些日子以来,我连殿下面都见不着,今日也是听说了殿下又去了外头,才想着先来和表嫂商量……没想到大表哥也在,表哥怎么没和殿下同行?那表哥可知殿下去了何处?”
  “殿下去了何处,才人不该问我,殿下若觉有必要知会才人,自然会先有交待。”兰庭看都懒得懒看陶氏一眼。
  兰心“噗嗤”笑了出来:“表姐只是个才人,所以周王殿下才觉得毫无必要告知表姐他的行踪吧,既是这样表姐的确不该瞎打听,上赶着自讨没趣。”
  兰庭仍不侧目,只喊兰心:“二妹妹莫管这些闲事,过来,我教你这鹿腿怎么烤才能入味,日后你不用亲自动手,但盯着下人们按这方法烤,就算和我们远隔两地,也能吃到家里的味道。”
  说得兰心心里一酸:好容易才赢得了哥哥的谅解,却眼看不能在家久留了,我虽心悦周郎,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终究是,也不舍得和哥哥分隔两地。
  兰庭看出兰心有些闷
  闷不乐,冲她一笑:“姑娘大了,始终都要出阁嫁人,哥哥也庆幸二妹妹能得如意郎君,放心吧,杰序日后是要行仕途的,待他考中了进士入了翰林,至少会在京城三年,那时二妹妹愿意住在家里便住在家里,便是不愿,什么时候想回家看望家人都极便利。”
  眼见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非但未被破坏,似乎还更加其乐融融了,陶芳林几乎摁捺不住心头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我听表嫂的,就不张罗着设宴的事了,待日后回到京城王府再庆贺不迟,可喜的是我今日走这一趟也没落空,赶上了一餐美味。”
  春归当然不愿留陶芳林共用美味,只人家都厚着脸皮一再表达要蹭饭的意思,她倒厚不下脸皮来拒绝了,正嘀咕,就听兰庭说道:“这怕不妥,陶才人而今毕竟为宗室妇,殿下今日又不在安平院,请恕赵某身为外臣,拘于礼法只好避嫌推拒。”
  春归便立即接话:“今日是真不方便,改日外子不在安平院的时候,我一定回请才人。”
  陶芳林又羞又恼转身告辞,还没迈出门槛,又听见了赵兰心张扬愉快的笑声,虽说兰心并没有说任何讥嘲的话,但在陶芳林看来她就是在笑话自己,越发脸色铁青,气得食不下咽,不顾当她走回霁泽院时暮色已经逼近笼罩了,竟令淑绢:“去打听清楚,殿下究竟去了何处!”
  周王殿下这些日子以来时常去醉生馆。
  这日也是。
  一来他心情烦郁的确需要抒解,再者也是想确定春归究竟在怀疑谁是华霄霁的同谋,来醉生馆倒不是为了寻花问柳,不过消息传到陶芳林的耳里,认定周王就是在寻花问柳。
  但她倒并不窝火,只是焦急。
  “你今日务必把话带给殿下,说我有要事和殿下商量,请殿下务必来霁泽院。”
  淑绢就又得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陶芳林独自一人时,又再沉思剖析:殿下大婚之前就常爱去青楼妓馆,可自从储位争夺正式揭幕,殿下一门心思都放在大局之上,更何况殿下又对顾氏……起了那等不该起的心思,顾氏虽然水性杨花,却是个实打实的悍货妒妇,按理讲殿下不应不知顾氏的脾性,但这个时候殿下却又去青楼寻欢……难道是因为在顾氏那受了挫折,导致心绪沉郁?
  剖析到这儿,陶芳林几乎没忍住把手里的茶碗砸地上泄愤。
  顾氏莫非真是她的克星?!偏偏顾氏如此浅薄欲拒还迎的手段,为情所困的周王竟然没有勘破!竟然在这节骨眼上跑去青楼妓馆借酒浇愁,把她弃在这吴王宫的内苑不闻不问!顾春归才不会焦急,因为她还有赵兰庭这个蠢货做为后路,便是不获周王一心一意的恩宠,日后她做为轩翥堂的宗妇主母也照样能够荣华富贵。
  可是我却等不及了!
  一切仍然顺利,殿下得储已经十拿九稳有如板上钉钉,不会再在江南久留,眼看开春后就会获诏回京封为太子,我一定要在江南时便赢获殿下的盛宠,最关键的是怀胎得孕!只有这样我才具备和董明珠一争的资本,我不能放纵殿下继续沉郁,不回后苑跑去青
  楼妓馆散心!
  周王不尽知陶芳林的心思,却也没有为难淑绢,答应了这晚上会回霁泽院用饭。
  陶芳林闻讯,立时喜气洋洋的张罗起来。
  这日霁泽院的晚饭便是——炙肉。
  但陶芳林却是不会烤肉这门“技艺”的,所以都是仆妇们在忙碌。
  周王蹙着眉头:“搞这些花样干什么?明明厨房就有现成的饮食。”
  “妾身昨日去安平院,瞧见顾宜人吃的就是炙肉,光看着都让人嘴馋,所以今晚才效法,知道殿下最近操劳,不过也得注意劳逸结合,连赵副使,昨儿都特意提早回了安平院,陪着家人饮乐呢。”
  见周王听后神色果然更加沉郁,陶芳林赶忙把准备好的话全盘说完:“妾身一脚迈进安平院,就看见顾宜人和赵二姑娘有说有笑,赵副使却在一边忙着烤制炙肉,这情境已经让妾身大觉诧异了!要知道赵副使从前埋怨太师府的老太太把赵兰心宠纵无度,对待他的这位胞妹可从来不假辞色,严厉得很,可昨日一见赵兰心竟然懂得礼敬长嫂,赵副使便一改常态,便是听见赵兰心仍然顶撞妾身,赵副使竟也不以为然。
  妾身瞅着,赵副使为了取悦顾宜人,这会儿子只怕连从前一直坚持的准则都能放弃了,顾宜人纵然因为李公父子遭遇不测一事,或许会埋怨赵副使,怕这埋怨也持续不了多久。要说起来,赵副使过去是什么性情?对人冷淡得几近凉薄,不看他怎么对待祖母,单看他如何对待他嫡亲的外祖父和舅表亲,就可见一斑。
  世人都道赵副使和顾宜人琴瑟相谐,乃是天作之合,妾身却从来都不这样认为。”
  “哦?那你怎样认为?”
  陶芳林一长篇话后总算等来周王一句回应,她称不上雀跃,只忍着妒意暗舒一口长气,继续道:“妾身虽然愚笨,却还算知道顾宜人几分性情,压根与赵副使截然相反,并不算是般配,两人又确是盲婚哑嫁,遵循的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是顾宜人当时孤苦无靠,没有更好选择,她若听说赵副使竟是那样古板的性情,必定不会乐意。”
  所以周王并非没有机会赢获顾春归的芳心,输就输在了相识恨晚,但明眼人都能看懂周王相比赵兰庭能够许以更多荣华富贵,顾春归这样一个精明人哪能不动心?
  但陶芳林也知道周王这时是为情所困,听不得顾氏半个字的不好,接下来这番话就更需要斟词酌句了。
  “怎知赵副使婚后,因着迷于顾宜人姿色,竟然会大改性情曲意迎合,做尽体贴袒护之事,莫说顾宜人了,便是换天下无论任何女子,况怕也会庆幸能得此佳缘良侣,可一时着迷之后,余生漫长,真实性情总有一日会暴露,赵副使不再事事依顺,顾宜人终会大失所望。可要到了那时,说不定顾宜人已经育有子女,妇人就是如此,随着年岁增长明白了世事无奈,有多少人还会执迷与爱慕之情,一门心思,渐渐会转移去子女身上,只要子女安好,多少委屈不甘都能忍耐了。”
  现在可不是借酒浇愁的时候,周王若还没放弃顾氏,必须得抓紧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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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4章 胜券在握
  陶才人觉得自己相当艰难。
  明明把顾氏恨之入骨,极其懊恼世事更移变迁后,周王竟还能对顾氏念念不舍,甚至于到了明知这样的企图有损他和赵兰庭间君臣信义的地步,居然还不肯打消欲望,若依陶才人的真心,真是几乎忍不住一声大喝,骂醒为情所困色令智昏的周王殿下。
  但她当然不敢,甚至都不敢拆穿周王的愚蠢念头。
  为了立功争宠,还得想方设法撮合这事,尤其是在此关键时刻。
  要若周王因顾氏的欲拒还迎受挫,黯然神伤以至于移情自家姬妾,陶氏当然不可能多此一举提醒周王未必没有机会,但麻烦的是周王竟然会因为受挫去青楼妓馆寻花问柳,把他还有个才人相伴身边的事抛之脑后。
  劝谏周王对顾氏死心?
  那势必会激摧周王的怒火,陶才人才不会作如此愚蠢的事。
  所以她只能“撮合”,拣周王听得入耳的话加以“劝谏”。
  所幸的是顾氏毕竟嫁为人妻,便是起了那水性杨花的心思,周王也不可能在这时就逼迫赵兰庭和离,把顾氏纳入周王府,唯有等到登极皇位之后,才有可能行为这等霸道之事。但陶才人可不会纵容春归活到“柳暗花明”的时候,她有的是时间计划安排,在周王登极之前,就让春归死于非命。
  虽然窝火,但这时的明智之计,便是利用顾春归为她自己固宠。
  而经过陶氏这番“谏言”,虽然周王仍然偶尔会去醉生馆,不过夜宿在霁泽院的时候也的确增加了,不至于让陶氏连他人影都鲜少见到。
  这一日,陶氏又遣人去了一趟东风馆,假周王之口,把木末给喊来了吴王宫。
  “不是殿下召见,竟是陶才人假传了殿下的口令?”木末的神色立时冷竣。
  陶氏心里十分郁堵,可想到今日目的,又只能耐着性子和木末虚以委蛇:“殿下而今忙着务公,怎有那多空闲为姑娘的私事着想,我也是为了替殿下分忧,方才相请姑娘今日来见。”
  “才人有话快说。”
  陶氏心里就又是一堵。
  “殿下怜惜姑娘而今境遇,愿意成全姑娘的愿望,殿下这份好意姑娘应当是心领的吧,所以今日这
  番话,虽然并非殿下口授,乃是我自作主张,不过应当也并没违背殿下的初衷。”陶氏做好这番铺垫,才肯“有话快说”:“姑娘也该让世人知道,姑娘与殿下间只是知己的情谊,并不涉男欢女爱,姑娘倾慕之人实为赵副使,且赵副使也确与姑娘情投意合,甚至于与姑娘从未断绝来往,时常私见,也曾允诺姑娘,日后待时机合适必与姑娘双宿双栖长相厮守。”
  然而却换来木末一声冷嗤。
  “才人之意,是想借我之口,诋毁迳勿与我暗中行为苟且之事?”
  “顾宜人妒娨,太师府有她在一日,姑娘可都不用妄想名正言顺成为赵副使的妾室,唯有顾宜人与赵副使绝裂……”
  “我不会行为诬谤他人之事,告辞。”木末拂袖而去。
  淑绢就在近旁,看木末竟然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态度,生怕陶才人勃然大怒又拿仆婢撒气,连忙安抚道:“才人可别和这等卑贱之人计较,仔细着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才人可是好不容易……这月才人小日子晚了已有数天,说不定已经有了喜信,千万不要动怒。”
  “我才不和这等贱人动怒呢。”陶芳林干脆歪在榻上,手指轻轻抚着小腹,脸上笑容舒展,她的月信一贯准时,这回却晚了好几天,虽然还没有请大夫诊脉,想来十有八九是终于有了身子,可万一真是这样,又得好些时日不能侍寝了,所以她才未雨绸缪。
  “木末听劝固然好,她若不听劝,也会把我这话告知殿下,说到底她愿不愿按我授意行事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只要让殿下知道我确然一心一意在促成殿下心愿就好了,我要是有了身子,接下来便不能侍寝,少不得会替殿下安排个侍妾,我越是为殿下着想,殿下就越能念及我的好处。”陶芳林拉过淑绢的手:“你的机遇也来了,我只信得过你,便是与我共侍一夫,也不会与我争宠,日后多少荣华富贵,我与你都能共享。”
  淑绢却一点不觉庆幸,冷汗都被这一从天而降的“机遇”给逼出来了。
  到底还是逃不过这场风波,她可从来不眼红才人口中的荣华富贵,心中所愿,无非是过两、三年后能得开恩嫁户良籍安稳渡日罢了,可眼看愿望便将断绝,淑绢心中一片哀号。
  于是把心一横,
  将牙一咬:“奴婢恳求才人,奴婢着实惧怕殿下得很,殿下一眼看来奴婢都觉头皮发紧膝盖发颤,奴婢着实不敢当才人这番好意啊,要若奴婢侍奉殿下,却在殿下面前失仪,惹得殿下厌恶……怕是会连累才人。”
  陶芳林完全没想到淑绢竟然会拒绝,尖尖的眉心蹙成个纤细的疙瘩:“淑绢,你可是心有顾虑?”
  能没有顾虑吗?周王要是登极九五,潜邸时的侍妾日后便为后宫妃嫔,我容貌不算出挑,无胆无谋,上头又还有才人这么个胆大妄为的主子,怎么看都是众矢之的,就算才人不至于过河拆桥,日后也必定只有死路一条,我虽忠心,但还想长长久久活下去,才人可知我甚至在懊恼为啥忠心耿耿,忠心耿耿真是奴婢最大的过错。
  “奴婢确然是担心连累才人,奴婢……奴婢无才无貌,愚顽不灵,是万万无法赢获殿下宠爱啊。”才人就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
  陶芳林盯着淑绢久久没有回应。
  周王不知陶才人将有喜信的事,可是在眼看更加接近新岁之时,京城里又传来了好消息——是弘复帝终于审结了元亥命案,下令将主谋袁箕、帮凶梁氏处斩,钱柏坡、裴琢罢职充军,孟治罢职流放,于此毒害元亥绝大多数主从凶犯均已罪有应得,在这一场峙争中,周王一方可谓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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