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这回应并不出乎六皇子的意料,他上前两步,拍拍兰庭的肩头:“我不是逼着迳勿答应请求啊,只是为了争取你这一大助力,我可不能不倾尽全力。我跟你分析一下,太孙是必然不能担当大任的,他只会把父皇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付之东流,倒是有把天下闹得更加乌烟瘴气的能耐。二皇兄呢,他是早有争储的野心,可看看他的那些手段,哪条不是阴谋诡计?为着他生母万氏那桩旧事,至今对太师府怀恨在心,等着机会挟私报复,根本不顾赵太师乃国之忠良,这点便足证私欲过重,怎么能治国安民?”
  见兰庭不置可否,六皇子半点没有泄气:“三皇兄的性情倒是宽厚,但宽厚有余却失果断,就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好人,且他生母早亡,是被郑贵妃记在名下教养,迳勿也知道郑贵妃一贯对三皇兄愤恨厌恶,然三皇兄却对郑贵妃仍持愚孝,先不说他有无可能得储,就算得储,怕也制压不住魏国公,同样难免外戚专权的后患。
  四皇兄就更不能指望了,他都不能说是唯唯诺诺而已,怕是有人跟他说助他争储,他自己就先得吓个半死,赶忙往父皇跟前出首证明自己的清白了。胆小怯弱者莫说治理乱世,便是守成之君都无能力。接下来是五哥,迳勿更知道他的志趣,最厌烦就是这些争权夺利,要不是生为皇子不得自在,怕早就避世进山了。
  老七体弱,老八和三皇兄一样,恐怕同样无能压制郑家,老九、老十年纪尚幼,性情都还看不出来,我知道迳勿若有意遵从府上的老太太之令,早答应和晋国公府联姻了,你既然选择听从父母之命,说明压根就没想过扶
  助老十。”
  兰庭不得不承认六皇子这番分析十分头头是道,具有甚大说服力。
  但这抉择仍是不能草率的,他并没有颔首认同。
  “我先不说志向,单论优势,如今已经争取得一支臂膀,便是宁国公的投诚。”
  兰庭微一挑眉:“圣德太后也有了废储的念头?”
  宁国公王彻,正是当今圣德太后的胞弟,因为六皇子的生母敬妃乃王太后的旧宫人,故而六皇子几乎是被王太后教养长大,与宁国公府也一贯亲近,他既称宁国公已经投诚,兰庭才猜测王太后此时已经生了废储的主意。
  “迳勿也不是不知道祖母,她老人家虽说远非寻常女流,可也多少年都不曾过问朝堂之事了,且也从来不会自恃恩德,便违逆父皇的主张,父皇念着大哥早故唯留下太孙一点血脉的缘故,虽说对于太孙近年来的行事多有不满,仍在犹豫未决,祖母哪里会暗中谋储,我也不瞒你,宁国公至今在祖母面前仍不敢显露分毫,就怕激怒祖母受到训斥。”
  要不是太孙实在行事荒唐,六皇子纵有抱负,也不敢背着祖母串通了宁国公谋储,至多是日后辅佐太孙竭尽全力推行改制的政令。
  他这会儿子可谓把家底都向兰庭坦言直说了,也论得上心诚志坚。
  “我说这些话,是为了让迳勿慎重考虑,并不是急着让你决定,至于今后如何坚执改制安民、中兴盛世,我会拟写章程再交迳勿过目,并不怕与君歃血为盟,有朝一日我若真能执政天下,必不负最初志向!”
  兰庭这才颔首:“我答应你会慎重决断,且无论我最终是何决定,今日在‘拂水摇空’柳下言谈,庭决不会再向外人泄露一字。”
  六皇子今日这番坦言,可谓把成败荣辱相托了,无论二人今后是否能为主臣,知己之义兰庭都是必然不会辜负的。
  这场商谈后,六皇子也没有和从前一般在息生馆留宿一晚,他告辞回宫现下五、六两个皇子均未及冠,且未定婚,是以都还没有在外立府,仍然居住内廷。
  他今日饮了不少酒,为安全故,回程时并没骑马,这阵儿疲懒劲似
  乎锁紧了腰骨,懒懒斜横在车里,眼睛也半闭着,眼角的朱砂痣因着车里的光影变幻,也是明明昧昧。
  忽问:“仙舟看来,那位顾娘子如何?”
  原来今日一直陪随服侍六皇子的宫人名唤仙舟,听闻殿下这似乎是突如其来的问题,她却仍旧是不怔不奇:“是个有趣的人物。”
  “有趣。”六皇子品咂了一番二字,彻底闭了眼睛,半晌才有气无力问道:“相比木末如何?”
  “奴婢私以为,两人并无可比之处。”
  六皇子微微卷了唇角:“我原以为迳勿对木末,多少存些别的心思,只是不能违逆赵太师的主张,无可奈何的收了心,却不想这回却输给了你,你究竟是怎么看出迳勿待木末只有幼年交谊的?”
  “若是动情,怎能无动于衷,没有谁会眼看心悦之人栖身烟花之地而不焦虑牵挂。”
  “原来如此。”
  六皇子不再吭声,想到自己听闻木末自请求去,随后毅然决然便投身了东风馆,依靠陪诗伴酒维生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这姑娘主意真大,虽立时前往看望,也从没想着阻止,这果然还是泛泛之交的心态,不知怎么就误解了兰庭对木末非同寻常。
  他又突然想到了春归,微微蹙起眉头,十分不解自己第一眼正视这女子时,心里怦的一跳又猛的一沉究竟是什么原因,总不能是为姿容惊艳吧?!迳勿这位新妇纵然是天人之姿,可他身边从来不乏美人,哪里至于这样没见识。
  于是又再睁眼问道:“为何两人没有可比之处?”
  这更像是横空飞来的提问,难得仙舟照旧可以对答如流:“一个目中无人,一个诙谐有趣,怎有可比之处?”
  “目中无人?看来你对木末的怨念很深啊!”六皇子失笑:“她无非便是清高冷傲一些,不怎么爱搭理闲人罢了。”
  “奴婢与木末姑娘从未衔仇,何来怨念?只是殿下垂询,不敢逛语罢了,在奴婢看来,一个人清高太过,便是目中无人。”
  六皇子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婢女,心说自古只闻文人相轻,原来更厉害的是美人之间的相互不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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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无人商量
  春归这黑甜一觉,直到月上中天才醒,而且她十分怀疑自己之所以会醒是因为饥饿。
  意识尚且浑浑噩噩,先听到的是腹中雷鸣,有那么一瞬伸手不见五指,让春归顿生错觉,她以为日子仍停滞在那段无比艰难的时光,母亲重病缠身,她必须过得俭省,时常都不能吃晚饭,累得头昏眼花时倒头大睡,便常常在半夜三更时饿醒,摸着黑去够桌子上的冷水,待恢复些力气,仍要去看望母亲睡得安不安稳,是否也觉口干腹饥。
  她小心的掩饰着自己的困窘,不让纪夫人看出她常常忍饥挨饿,她总是不愿接受太多的救济,再怎么艰辛都要笑面迎人。
  有时候她会失眠,曲身体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坚固和永恒,会愁怅旧日的安定快乐怎能像极一场急促恍惚的梦境呢?这样的脆弱,一场风暴便能彻底摧毁。那个时候的她难免也会陷入深深的绝望和委屈,恐惧日子只会更加糟糕,永远没有转机。
  但春归慢慢意识到,那些艰险她的确已然渡过了,她已经淌过了横挡面前的波涛汹涌,虽然周身狼狈,的确是走进了柳暗花明。
  而后她就渐渐看清了月色下,陈设雅致的房间,幽幽沉浮的玉兰香,并非源自天然,所以更含着几丝炭暖气息。
  她有些想不起来刚才的梦境,只隐约记得有个人在身边纠缠,一遍遍的固执追问,她也并不记得他在追问什么,诡异的是彻底清醒之后,心里不知为何酸楚郁怅,像真是自己辜负了什么人,但重新抉择又艰难无比。
  春归垂足在榻上坐了一阵儿,没见婢女入内,她不知道青萍、梅妒去了哪里。
  照入房内的月色其实并不至于让她磕绊,春归顺顺利利便拉开了门,有一个人闻声转头,似轻吁又似调侃:“终于醒了,饿醒的吧?”
  还没作答,春归便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沉水香的气味奇怪的起到了缓解饥饿的作用,一直被他半搂着走,春归完全没有了脚底发虚的柔弱感。
  “小憩”处不远的一间茶庐,已经准备好了山药鸡汤,一直用小火煨着,光闻汤味便觉肝肠一暖,兰庭还让僮仆立时现煮一碗葱油拌面,自己也陪着春归吃了一碗,稍坐一阵,夫妻两才缓缓往清远台走,权当餐餐例行的慢走消食了。
  今晚月色尤其清亮,不用风灯相照路径。既有清风明月相伴,又兼肚腹不闹饥荒,什么酸楚郁怅都一扫而光了,春归边走边回味着今日的一场欢聚,仍觉意犹未尽:“五殿下看着板肃,实际上却也容易相与,并不像表面那般冷若冰霜,宴上万顷兄找准了江心拼酒,五殿下口口声声不稀罕人家,倒是明里暗里替江心挡了不少攻势,否则万顷兄也不会被灌得烂醉如泥了。”
  “五殿下其实不重尊卑等级,他并不是看不起江心,只是不满乐器音律沦为酒宴助兴,为此常讥六殿下庸俗,但五殿下看着面冷,却颇有侠义之心,其实是最看不得弱质女流被人欺负的。”
  “江心姑娘也是有趣之人,确能做到不媚权贵,性情又不冷清孤傲。”
  “她是不比得那些庸脂俗粉,不过我们一处清谈诗会时,她往往插不上话,也显得独坐无趣,倒是当真为了美酒而来,六殿下结交广泛,并不是回回都带着她,但倘若辉辉觉得和她投契的话,今后饮谈时我专程送封邀帖予她就是。”
  迳勿可是与六殿下最最交近?”
  “被你看出来了?”兰庭笑道:“我和他年岁相当,只不过先他三月出生而已,当年选为皇子侍读,从一开始就和他针芥相投,虽说五殿下只比六殿下占先一月出生,但性情到底冷淡些,没那么快和人熟络,所以起先的一年,我和六殿下先成了莫逆之交。”
  “论性情最诙谐,当数万顷兄了,但他应当不是大族子弟,未知你们又是因为何等机缘认识结交?”
  “有一年上巳节时,我和竹西相约着踏春,正巧遇见万顷在路旁兜售纸鸢,我们见纸鸢上的画绘不同流俗,心生兴趣,他开价要一两银,正好两个孩童也询价,他却只收了一个铜板,我们问他为何区别对待,他说锦衣华服者自然和布衣褐不同,于我们而言一两银子并不如平民百姓眼中的一个铜板珍贵,他的开价已经很公道了,我和竹西听他言谈大有趣味,就邀他一齐饮谈,他立时便答应了,也不顾得买卖,干脆把纸鸢一口气送给了踏春的百姓,乐淘淘的就和我们一起下了酒馆。”
  春归觉得这的确是叶万顷做得出来的事。
  “至于施兄,他的一位族伯,乃祖父的学生,咱们两家还算交好,不过施门这么多的子弟,我与他最是投契,竹西和我原本就是同窗,算是一齐淘气着长大。”
  “那迳勿对尧章兄又是有何恩情?”
  “尧章兄的父亲被政敌陷害,是我行计,为徐世伯证明了清白,可惜虽说让世伯免受牢狱之灾,但世伯身染重病,到底还是没能挺过那场打击。”
  说着话便到了清远台,春归刚经一场醉睡,这时丝毫没有倦意,但她素来把举案齐眉彼此关照奉作行事准则,鉴于兰庭这段时间以来也算体贴入微,她更不至于完全弃守贤良淑德的教条,自己没有睡意,总不能也让兰庭一直陪她消耗,所以十分识趣地建议夜色已深,赵大爷完全可以先行安置。
  但赵大爷并不领情,表示自己同样神采奕奕完全无心睡眠。
  春归惊呆了,她难以理解为什么世上有人起个大早直到三更半夜还不思念高枕软榻,对兰庭“神采奕奕”的说法表示深深的怀疑。
  “我当真半点不觉疲倦,且能够自证。”兰庭言之凿凿。
  “怎么自证?”春归呆若木鸡。
  眼瞅着灯下有些犯傻的美娇娘,兰庭实在忍不住想用突然冒生的某种“邪恶”的方法自证,从心尖到指尖都在发痒,但他想到昨夜才经一场**鏖战,不知春归是否还觉得疼痛不适,要若太过急切频繁,让她对这种事心生反感甚至抗拒岂不糟糕?且女子的身体本就娇贵,也需要认真呵护体贴。
  总之兰庭几乎是耗尽了整副身心的念力,才克制住“邪念遐想”,文质彬彬的吐出两字:“手谈。”
  春归抬头点头的长长“噢”了一声:棋弈是一门需要全神贯注、潜精研思才能进行的技艺,要若弈者困倦,必然会被对手逼得丢盔弃甲。
  想到这里她便兴奋起来从汾州前往京城的一程路,客驿休整时,她和兰庭也曾对弈切磋,奈何无论是围棋还是象,兰庭均是技高一筹,回回都以春归丢盔弃甲弃子投降告终,不知今晚一个是酣睡才醒,一个是熬夜疲战,能不能趁机扳回一局。
  大奶奶顿时把贤良淑德的规范抛至九宵云外,就差没有裸袖揎拳应战
  后来的结果是……
  大奶奶懒惰嗜睡的病症确然已经“药石无医”,一局未了,她便呵欠连天上下眼皮直打架,泪眼汪汪的望着对面仍旧神采奕奕气势如虹的赵大爷:“我不行了,犯困。”
  当真几乎是头沾软枕,意识即刻恍惚,手指都懒得再动一动,身体便忠实于本能,感觉到枕边人体的温度,就不自自主的往别人怀抱里钻,舒舒服服的再陷黑甜乡,还不知喃喃呓语着什么话。
  像极了一只粘人的狸猫。
  可苦了温香满怀却不忍叨扰佳人酣睡的赵大爷,独个儿在这热血沸腾,越来越无心睡眠了,他想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典故多半是胡编乱造吧,总之自己是没有这样的定力。
  漫漫长夜,思绪一时游离得更远,兰庭想起那一年,似比这时稍晚的月份,已经到了暮春。那时祖父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告病家中休养,可那也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出言顶撞祖父,因为祖父逼着陶先生将当作养女对待的木末嫁人,他知道木末的愿望,从来不是相夫教子困步内宅,她向往的是自在于山水之间,不受俗规缛节所困,原本在陶先生的支持下,木末完全有可能达成愿望,按照自己的意念生活,他不明白祖父为何要强人所难,逼迫一个弱女子行为违心之事。
  “我是因为你,兰庭。”面对他的质疑,祖父没有恼怒,不过神色间的凝重与悲愁几乎让兰庭觉得陌生:“我知道木末和你志趣相投,我也知道她一直在劝你挣脱束缚,她告诉你无论什么原因,一个人都不能背弃自己的心愿,经济仕途不应成为你的追求,你应当和她一样,避世隐居,人应当忠诚于自己,不该盲从孝道,她这话也不能说全然没有道理,但兰庭,我不能放你海阔天空潇洒自在,因为家国社稷危在旦夕,而我身后,除了你没有更能放心托付的人。”
  “我自己的孙儿我知道,我相信你能深明大义,且视木末,无非还算志趣相投的伙伴,并无男女之情,但她对你心怀企图,且又是一个深怀机心城府的女子,她聪慧又敏锐,她知道你虽然听从我这祖父的教嘱,打算科举入仕,但一直在犹豫这样做应不应当,说到底,你心中仍是怀着远离权势名利的念头,质朴之志不改,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期许。”
  “庭儿,祖父也想为你多承担一些,也想再晚一些,才把这副重担移交,但祖父怕是不能够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受木末影响,但我不能容她这样的女子,一直在你身边动摇蛊惑。”
  “她不是不想嫁人,她是不想嫁给除你之外的其余男子,但她比谁都清楚,只要你一天仍为太师府的嫡长孙,一天不随她避世独居,凭她的身份,都不可能做你的正妻。”
  “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再回答我,你是不是也打算非她不娶,如果你当真宁愿为了和木末长相厮守,背弃家族背弃亲长,我会放你们离开,这世上强求之事从来无法/功德圆满,但有时候抉择就是这样残忍。”
  兰庭清楚的记得那晚在清远台,他同样是睁眼熬尽了漫漫长夜,次日,他膝跪于祖父面前,那是他彻底的抉择,无关任何人,而关自己的人生路径。
  转眼三载,祖父已经不在人世,而今,他再次面临抉择。
  他搂着怀中的女子,轻轻叹出口气,本以为心志弥坚,不过眼下他是真想只求个岁月静好、清闲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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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2章 家里亦好
  这回并没在息生馆住得太久,只经短短几日“放风”,兰庭便不得不与春归返回太师府,原因自然是因为殿试在即,对于此道正式踏上经济仕途的最后门槛,赵大爷再怎么心宽都不至于完全松懈,他要真在城郊别馆多住几日,说不定家里的老祖母就会亲自过来“请人”,倒霉的还是春归,至少也会落个“不知劝谏”的错责。
  但是在回府之前,兰庭还是特意带着春归去集镇上闲逛了半日。
  城郊的集镇自然不像京中各大集市一样喧吵,沙石路边多半都是木板房,门前几乎还都搭着凉棚,一个铜板就能喝一碗梅酱,全然不加庶糖,酸酸凉凉得让人神清气爽;也有挑担馄饨,都是活动的摊贩,担子上挑着食材,板车里推着炉灶,饭点儿便固定在镇集上支个摊儿,也可以走村串巷,做这行的都是体格健壮、手脚麻利的后生,也有夫妻两个经营,如春归尝鲜的这一家,老板娘有把敞亮的嗓门,她一吆喝,半条集镇都在回响。
  糖葫芦、糖浇画、糖面人……但凡带个糖字的摊档,必定围满总角孩童,男男女女都有,一双双清亮的眼睛,垂涎三尺的神情,时不时也不知为何就发出一阵哄笑,也有淘气的孩子趁摊主不察觉,悄悄用指头沾点糖浆,吃手吃得津津有味。
  集镇上也不全是生意人,多的是老人家坐在小杌子上晒太阳,懒懒的闭着眼,由得孙儿孙女绕身边跑着玩乐。
  大树下坐着更多的人,有来赶集走得脚脖子酸过来歇口气;有家住集镇的闲汉聚集在下投骰子博耍;不知哪家养的老母鸡刚下了鸡子,扯着脖子叫声嘹亮;惹了一只大黄狗吡牙咧嘴的冲过来,活生生的诠释着什么叫**飞狗跳。
  还有摊贩趁着这里的人气过来卖大麦茶,就连洁癖症状严重的赵大爷都忍不住买了一碗,不过当然没用摊贩提供的茶碗,而是在对面儿的茶具店现买了一只。
  评价是茶香浓郁,透着俗常气息,不同一般的感受。
  “迳勿过去就没来过镇集?”春归诧异道。
  “逛自然是逛过的,但今日兴致异常。”兰庭看着身边因为穿着男装更无顾忌的小娇妻,觉得倘若能在这样一条小集镇开家夫妻店或许更能让人生充满乐趣。
  他们后来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清静的饭馆,没往楼上坐,特地在篱笆围起的院里拣了棵歪脖子枣树荫下,点了一道河鲜汤,几碟小菜,喝一点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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