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你拜了有用么?”狄方行斜眼看着他。
  林立阳一脸严肃:“至少求个心安。”
  这副模样,更寺庙里得道的高僧似的,狄方行看的嘴角有些抽搐,半晌之后回过神来:“我看不是我水逆,是满朝文武连同陛下都水逆,干脆一起去拜拜算了。”
  “都水逆?”林立阳怪叫了一声,“那找阴阳司啊!来祈个福,保个平安什么的。”
  “阴阳司也好不到哪里去,年前事情一桩接一桩的。”狄方行摇头直叹。
  半晌之后,林立阳坐在台阶上发出了一声感慨:“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啊!”
  ……
  陈工死了!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却又叫人振奋,已经过了年节了,长安城里的烟花炮竹铺生意却依旧的好。
  “喂,做什么呢?”路上的百姓碰到了寒暄开来。
  回答道:“买炮竹呢!”彼此挤了挤眼,“我家小女儿也生的美貌,日常都不敢在街上行走,如今倒是好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可以放心上街了。”
  “哦!”百姓回以意味深长的感慨声,干咳了两声,“买炮竹是提早过元宵啊!”
  “是啊!”
  放炮竹不能庆祝谁死了,提早庆祝元宵总是可以的把!
  这一回倒是好了,陈工死了,还是被临阳长公主弄死的,如果能把临阳长公主一起弄死就更好了。这是百姓的期许,但要做到并不容易。
  收到消息时,卫瑶卿也有些不敢置信:陈工死了?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原先在她的意料中陈工是彻底废了,但人还活着,可没想到这下来的那么干脆,陈工就这么干干脆脆的死了。
  台上唱戏的戏班正在唱《空城计》,唱的悠扬婉转,一波三折。
  王老太爷摇头晃脑,沉醉的跟着唱到:“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战南北剿博古通今……”
  一阵零星的掌声响起,打断了王老太爷继续的哼唱。
  王老太爷表情一肃,抬头看到有人坐在屋梁上鼓掌,双丫髻,绣了一圈毛的鹿皮小靴,摇头晃脑,手里正在鼓掌。
  “来人啊!”王老太爷指向她,“将她给我抓起来!”
  “别这样嘛,老太爷。”卫瑶卿倒挂在屋梁上看着他,“我来看看你!”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眼下王栩还未回来,除了戏台上唱戏的戏班,一时半会儿,他还当真找不到懂他眼色的人,王老太爷蹙着眉,抬手驱赶:“走走走!”
  台上唱到兴头处“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的人吓了一跳,连忙不再唱下去了,弓着身退了出去。
  待到人都退去了,王老太爷这才坐回了椅子上,满脸的不满:“我是让你走,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走了!”
  “那您应该早点说啊!”屋梁上的卫瑶卿落了地,走到王老太爷身边坐了下来,“等人都走了再说,有什么用?”
  “你今天改名梁上君了?”王老太爷斜眼看她,手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每一登门,都要找出些事来,而且我看都不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了,老太爷?”女孩子笑嘻嘻的说道,“不是让您称心如意了么?要不要给个大大的封赏?”
  “你欠我王家的钱多着呢!”王老太爷指着掌心,“我王家被你搬空了四分之一的家财啊!没见过比你更贵的了!”
  “这说明我身价高啊!”女孩子一脸喜色,很是高兴的模样,“大家很有眼光嘛!”
  “你还高兴啊!”王老太爷抱着双臂,转过头去,“陈工怎么死了?说,是不是你干的?”
  “虽然废了他的子孙根与陈工死了没什么区别了,”女孩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肃然道,“但真不是我动的手。”
  “听说是临阳长公主与陈工争执间出的意外,”说正事的王老太爷也收起了原先那副神情,眉头紧皱,“长公主自己也承认了。那怎么办?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公主失手杀了驸马,公主要因此担责的。”
  “陛下很难办吧!”卫瑶卿接口道,“惩罚公主,那就是天家丢了脸面,若是不惩罚的话,陈家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来日,若是陈家起兵,这就是光明正大的借口。”女孩子说着,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亲弟惨死,报仇这个旗号不错。”
  王老太爷斜眼看着她:“你想的可真远啊!”
  “不是我想的远,是事实啊!”卫瑶卿摇着椅子笑看着王老太爷,“陛下该头疼了。”
  “陛下倒霉,你那么高兴干什么?”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要我说啊,管他那么多作甚,陛下毕竟是天子,陈家只能受得,大不了安抚一二啊!”
  “老太爷果然厉害!”卫瑶卿朝王老太爷竖了竖拇指,虽说有些霸道,但到底天子之威,万万不能低这个头。王老太爷倒是颇有几分枭雄气概,可惜陛下不是这样的人物,他担忧的过多又要面子,又担忧陈家,所以不郁闷死才怪呢!
  “大家都在头疼,不知道如何解决此事。”王老太爷踢了踢她座下的椅子,“看到大家头疼,你就高兴,你是不是有病啊,今日跑我这里来做什么的?”
  “来做什么?当然是为老太爷排忧解难了!”少女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眼弯似新月,看起来煞是天真可爱。
  “老太爷,我给你个立功的机会!”
  第295章 险恶
  “立功的机会?”王老太爷停下手里准备去端的茶盏,转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说来这个机会我倒是不想给您的,可惜,诶,我如今的身份说不了,这才让给了你!”
  “什么你的我的?”王老太爷大手一挥,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是我搬空四分之一家财买来的,你的就是我的!分什么你和我啊,速速讲来!”
  卫瑶卿竖起了拇指:“老太爷高啊!论不要脸的功夫,还是您最厉害!”
  “不要骂人啊!”王老太爷说着一脸嫌弃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哪比得上你啊!”
  “这种事情您也不是没有做过,”卫瑶卿道,伸手在脖子上比了比,“派个人去将临阳长公主做了,陈述用刀,伪装一下总会吧!到那时两个人都死了,百姓皆大欢喜不说,陛下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你让我派个人去将临阳长公主做了?”王老太爷拍桌而起,“臭丫头,你安得什么心啊!一国公主啊,怎么可能死的不明不白,你当仵作是吃干饭的。我告诉你,别小瞧三教九流的人物,你掩饰的再好,也总有厉害的人物能瞧出破绽。譬如何太平手下那个马仵作,看着又丑又老,本事却不小。”
  “我知晓。”相比王老太爷的激动,女孩子很平静,“厉害的仵作能叫尸体说话。”
  “知道你还提这种办法?”王老太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叫什么好办法?”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不能让仵作验尸。”少女说道,脸上的神情古怪诡异,“私下里都传是紫金将军陈述动的手,这等时候陛下出面压制,不让仵作验尸,让公主直接下葬,您说外头会怎么传?”
  王老太爷神情顿时凝住了。
  “外人会以为陛下是顾全大局,忍了下来。”少女笑了起来,很是可爱,却不知道为什么让王老太爷生生打了个寒颤,“这也是陛下一贯的忍之道,并不奇怪。众口铄金,不管是不是陈述做的,众人都已认定了是他做的。”
  “万一陈述不甘,当众请陛下肯准验尸呢?”王老太爷反问她。
  “那就让陛下咬定此事与陈述无关,不必验尸了。”少女笑容不减,“这件事陛下怎么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怎么看,天下悠悠之口又岂是这么容易堵住的?临阳长公主一死,这罪陈述就坐实了。”
  “扯蛋!”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嘴上虽是不同意,却没有再反驳什么,挥了挥手,“知道了,我即刻进宫,面见圣上。”
  “那老太爷……”卫瑶卿笑了笑,还想说话。
  王老太爷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不会忘记你这一功的,这一回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我说的不是这个,不过老太爷要记我这个人情,我也不会拒绝。”少女走到王老太爷面前,“方才那些都只是小事。”
  找人把临阳长公主做了是小事?王老太爷眉心跳了跳,看着她:“你还有什么事么?”
  “从临阳长公主同陈工起了争执到陈工死了,中间还有一个人。”少女的表情难得的郑重,“长公主也说了,驸马挨了一下还有力气骂她,甚至打花了她的脸。”
  “若是临阳长公主打伤了驸马,驸马并未死呢?”
  “你什么意思?”王老太爷已经站了起来,表情里满是不可置信。
  “那么驸马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少女回头看着王老太爷,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陈述!”
  “这……怎么可能?”王老太爷一甩衣袖,“你知道陈家兄弟感情有多好么?上一回为了将陈工换出来,陈善交出了两路兵马的兵权!”
  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文以儒乱法,武以侠乱禁。陈善最重要的倚仗就是这些年他在军中无可比拟的声望,这不是光夺了虎符便能化解的。且不说南疆刘姓皇族的人,就说这些兵马,多以陈善马首是瞻。逼急了陈善,这些兵马会不会听陛下的还很难说,到时候兵马成了起义造反的乱军,皇室绝对受不住,更遑论还有刘姓皇族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明宗帝不敢轻易越过雷池。
  让陈善主动交出两路兵马,派自己的人将这些兵马收服,这就是明宗帝想要做的事:徐徐图之。
  “对啊,外人都道不可能,所以大家都觉得杀驸马的一定不是陈述。”少女在“大家”二字加重了语气,“就像我方才提议中的一样,众口铄金,很多时候,真相往往没人相信,大家相信的才是真相。”
  顿了一顿,没去看王老太爷复杂的脸色,少女躺回椅子上,神情慵懒:“这世道人心险恶,谁知道真假啊!”
  王老太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我看是你心险恶,所以看人皆恶。”
  “好吧好吧,我心险恶。”卫瑶卿枕着双臂,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若是真叫险恶的我说对了,陈述杀了陈工,老太爷觉得何等情况下,陈述才会杀了陈工。”
  “弃子。”王老太爷嘴上说了她一通的险恶,却还是很快就出声了,“陈工已是弃子,但是这些年,陈家必要留一个在长安城中为人质,就如这些年驸马再如何过的快活,也不能离开长安府范围之内一样,走到城外寒山寺就是最远的距离了。”
  “陈工若死,那么谁就该是质子了?”
  “陈述。”王老太爷脸色凝重了起来。
  “那我心再险恶一点,陈述这等人物,可不像陈工那样可有可无,他若是不想为质子呢?”
  王老太爷斜眼看着她:“那就要逃了!”
  “眼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驸马跟临阳长公主的事情上,他又表现的如此愤怒,若是当真有这样的想法,倒是趁着大家松懈,逃离长安的好时机啊!而且若真叫他逃走的话,陈工也死了,长安也没有什么能控制的住陈家的了,正好揭竿而起,堂而皇之造反了。谁赢了史书就由谁来书写,王家历经朝代更迭,应当比我更清楚啊!”少女翘着二郎腿惬意至极的摊了摊手:“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内心险恶了点,什么坏事都想得到。”
  人被王老太爷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干什么?老太爷您拉着我做什么?”少女惊呼。
  “出门!”
  第296章 旁观
  “出门?为什么要出门?”
  “年轻人哪那么多问题?”
  ……
  王栩踏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这一老一少,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被人拖着走。两边的侍从早就回避了,就他来的不巧撞了个满怀。
  “祖父,这……”王栩看的目瞪口呆。
  王老太爷白了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上马车!”
  这副强盗一般的模样哪还是那个琅琊王氏百年大族深不可测的族长?
  不过王栩是个听话的晚辈,两人终于将她拖上了马车,王老太爷轻喝一声:“进宫!”
  少女坐在那里踢了踢腿,王栩还在疑惑:“祖父,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人心险恶啊!”王老太爷轻舒了一口气,转而看他,“今日怎么提早回来了,跟这丫头一样三天两头请假不当值?”
  王栩连忙否认,而后出声道:“并非如此,我回来是见崔璟同崔司空二人火速进宫了,所以回来知会一声。”
  “娘的!”王老太爷骂了一句浑话。
  一旁少女笑了起来:“看来险恶的不止我一个人啊,大家都满险恶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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