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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底游鱼_2

  第2章 第 2 章
  五天前,从哥还在部队驻扎的营地里,收集着他的材料,等待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军令。
  袭击发起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从哥刚刚去岗哨走了一圈,冷得哆嗦。秘书阿言在营帐外和他碰了个面,从哥便唤上他一起,到偏僻的地方消根烟。
  锅炉的火已经熄灭,天上星星遍布。这个山坳里什么都不好,就夜空特别好。从哥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星星,密密麻麻真就像漫天的宝藏。
  他照例问阿言有没有收获,阿言抖着手说没有没有,补给不来,人又进不去,大家都冻得发慌,估摸着里头的人也不想这时候进攻,腿脚都不利索了,还打什么仗。
  可这话才刚说到一半,从哥就被一束光晃了眼睛。那小小的星星倏忽变大,竟变成一支带火的箭羽从天而降。
  箭扎到了一个干草堆,还不等从哥和阿言回过神,无数点燃的箭羽便像蝗虫一样朝他们铺天盖地袭来。
  从哥大喊一声不好,拽着阿言就往部队营帐的方向撤。没跑几步,便听得前两分钟还静默着的山群突然响起了口哨和号角。
  那号角声一声串着一声,一片连着一片,顷刻间四面楚歌,更多的箭羽汹涌而至。
  士兵们意识到遭遇了突袭,拿起枪就从营帐里钻出来。
  但这袭击太突然又太猛烈,四面八方都有进攻,还没看清到底哪里的火力最猛,带火的箭就将帐篷一个接一个地点燃。
  不消片刻,整个营地乱成一团。枪声骤起,和苦山人的号角交织在一起。子弹迸射的光芒以天幕为背景,一闪一闪比星星耀眼。
  兵荒马乱之中,从哥只有腰间的手///枪和佩刀。眼看着营地火势迅猛,也不敢和阿言往部队靠了,寻着来时那一条泥泞的小路跑去。
  驻扎在此地已经三个多月,平日里都是偶尔有一两次枪声袭来。巡逻队天天派出去,也确定了周围没有大规模的苦山人和村落。
  本以为这是比较安全的驻扎地,所以才把从哥这类文官也安置在此,岂料这一回毫无预警地便掀起了大规模的械斗,那些苦山人也不知道抄了哪里的小路,细细密密地从山上爬下来,犹如工蚁围筑巢穴。
  从哥带着阿言玩命地跑,可就像我们看着乌云从后头追来时一样,无论往哪里走,弓箭就扎在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
  士兵的嚎叫此起彼伏,而此刻正是后半夜,苦山人又涂了植物的汁水当伪装,打得士兵只有受伤的份,却不知该从何反击。
  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偷袭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营地,又如一浪打过,迅速地撤离滩涂。
  号角和口哨变了节奏,从一记一记绵长嘹亮,变成一下一下短促快速。
  于是那些如猴子一样灵活的苦山人又立马后撤,上树爬坡,翻桥跳河,不等人看清他们的模样,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从哥和阿言正跑到一片林子跟前,小路再往后便是一条小桥,怕暴露自己,从哥没敢上去。可再往前又怕苦山人没撤干净,要捡了他们的枪开一发也实在不得了。
  于是从哥便和阿言躲在林子边上,静静地听着不远处的响动。
  直到那响动慢慢平复,号角口哨也慢慢消失后,从哥才握紧手///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他所处在的是一个小高地,可以看到自己的营地。
  当下营地已经乱作一团,帐篷坍圮,人烟稀少,想必士兵们也纷纷找到了掩体,一时半会还不敢出来。
  从哥正想回头让阿言跟上,谁知他身子还没转过来,不知从何处嗖地射出一支弩,正正地插在他的小腿上。
  他腿一软,跪在地面,忍痛回身给了两枪。
  可那两枪非但没让他打中目标,反而激起一片骚动。
  骚动如风扫落叶,窸窸窣窣朝他逼近。
  他想让阿言趴下,但定睛再看,哪里还有秘书阿言的影子,只有一片黑魆魆的林子,仿佛随时都有猛兽冲来。
  从哥捂住小腿站起,打算立即转移。可他还没站稳,野兽就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头一蒙,将从哥干脆地抬了起来。
  不知捂在嘴上的是什么草药,竟瞬间让从哥失去力气,软绵绵地倒在某个人的肩膀上,任由那人带着他往林子深处去。
  第3章 第 3 章
  从哥被俘虏了,人还没醒,歌舞声就钻进耳朵里。
  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和穿着奇异服装的男女老少。
  苦山人黑且精壮,面骨嶙峋,深眼窝,薄嘴唇。火把在他们的手中跳跃,他们便赤脚在碳火上跳跃。
  从哥试着动了动,动不了。他被绑在木桩上,小腿却已没有锐痛的感觉。
  他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抬头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那一张石台就在他正对面,放着三个被斩下的人头。
  这几个士兵他不认识,但他认识他们的帽子和被丢在一旁的、沾满鲜血的服装。他张嘴喊不出话,旁边却传来哭声。
  他扭头朝左边看,见着和他一样活着的秘书阿言。不过秘书吓傻了,吓得嚎啕大哭,哭声听不真切,被喧闹的歌声与繁密的鼓点盖过。
  从哥再看石台,石台左右站着一男一女,右手持刀,左手擎着火把,神情肃穆庄重。
  鲜血似乎曾染红台面,而此刻则已凝固。人头的皮肤呈现着令人心悸的青黄,脖子断裂处与石台相接,便给石台涂上一层褐色的污渍。
  石台底下是一个空仓,栅栏圈着一羊一猪一小牛。
  人们群魔乱舞地不知跳了多久,等到从哥眼前都是火光的轨迹时,有人打了一声呼哨,再狠狠地用土话嚎了两句,另外三个男女便从人中间出来。
  三人宰三畜生,摁头下刀,开膛破肚,茹毛饮血。
  欢呼再起,锣鼓喧天。
  更多的土话从耳畔涌入,从哥再听不明一言一语。
  从哥微微仰头,看到旗帜上绘制着巨大的蝾螈。蝾螈在天上,在胳膊上,在石台的纹路上,在湿润的土地上。
  还在人们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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