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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古风]_24

  所谓空置多年,虽然失修破败,鞑靼人却也很难预料堡中能突然杀出一路汉军。
  若真能成行,倒不失为智计。
  可此计若要成行,根本全凭运气啊,白皓仁手上才三百人马,一旦被鞑子五万大军粘上了,那还不是羊入虎口,要怎么才能把鞑子引到逐虎堡去?
  刘荣心中虽有疑惑,嘴上却再不敢多说了,匆匆领了令旗出去传令。
  中军大帐内只余嘉斐一人。
  目光胶着在一方舆图上。
  嘉斐知道他是在赌,赌小贤与他心中那点一息尚存的默契。
  虽然小贤当年抛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虽然他与小贤已七年不见,但他不信小贤已将他忘了、放下了,不信小贤心里真的没有他。
  小贤一定还是他的小贤,而他的小贤一定知道他想干什么,一定有办法排除万难与他达成所愿。
  朔州总兵白皓仁领着三百人马出延绥已有三天了,三天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没瞧见七皇子半个影子。
  那靖王殿下临别时特意交待他接应上七皇子以后不要与鞑子正面交锋,只需将鞑子引过逐虎堡便自有援军。
  白皓仁心里是七上八下。他觉得这靖王殿下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恨上了他,想要他死,不然怎么会要他去做这种根本不可能达成之事?他可只有三百个人,就算把赶着去投胎的劲儿都拿出来拼命跑也未必跑得掉,哪还敢主动去跟鞑子开战?再说那逐虎堡,都荒废多年了,哪儿来的援军?就算现调集人马去逐虎堡集结等着,那也藏不住啊……可这位靖王殿下要他死也就算了,怎么就不怕把七皇子也搭进去?这还是不是亲二哥了?下手这么狠,搞不好那些说他当年如何如何机关算尽弄死了五皇子废了皇后和长皇子的“传闻”都是真的!这两年皇帝宠爱幼子朝臣们都看在眼里,不少人都揣测皇帝有立幼之心,如今这七殿下若是死在鞑子手上了,好嘛,又没人和他靖王殿下抢了。反正到时候要杀要剐都是他们这些戍边的倒霉鬼担着,砍不到他靖王头上。毕竟死儿子这种事,老皇帝哪里受得了来了一遍又一遍啊?
  白皓仁心里苦得差点没把胆汁都吐出来,一边腹诽,一边命麾下多准备了许多旌旗带上。他就算再愚笨驽钝,军师在的那三年,总还是学了一点的,知道不可强攻时便只能智取,用兵之法虚虚实实虚虚,为今之计,除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之外,也就只剩求老天干脆别让那位七皇子领着一大帮鞑子找上门来了。
  结果七皇子真没找来,白皓仁又急了,每半个时辰就派出斥候四方搜寻。
  鞑靼人的小王子已经领着五万精骑挥师南下,且似乎正是奔着他这里来的,如论如何跟鞑子干场硬仗已是在所难免,若是不能在与鞑子短兵相接以前找着这位七皇子可怎生是好?
  白皓仁左右无法安心,急得跟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忽然听闻派出去的斥候又回来了,连忙主动迎上询问。
  那斥候似见着了什么难以言表的奇景,支支吾吾半晌报说,远远瞧见一群三十余人,穿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却举着一片龙旗……
  “啥旗?”白皓仁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约是几面龙旗,还有五方旗、五星旗、五岳旗、日旗、月旗……都是画的!其中两面龙旗好像……好像是撕下来的盘龙补子……打,打在最前头的是……是白总兵的大旗……”斥候一边擦汗一边吞吞吐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彻底不敢吱声了。
  白皓仁愣了好一会儿,直接没憋住骂娘骂出声来。
  龙旗、五方、五星、五岳,再加上日旗、月旗,这是天子仪仗才敢并举的旗帜。这塞外常年受鞑子袭扰,一些过路商旅为求圣朝戍军庇护,常会打起圣朝旗帜以便辨识身份,但再如何大胆哪有人敢打着皇旗大喇喇到处晃悠的?还全是画的?他娘的画这种掉脑袋的玩意儿也就算了,把老子的旗加塞进去打在最前头干啥?这跟老子多大仇?!
  但转念一想,白皓仁又觉着不对。
  天子仪仗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见识能画出来的,这些人不但画出了皇旗,还能撕出两块盘龙补子来……这盘龙补是皇子的衣袍上才能有的东西……难道这是营救七皇子的人马终于到了??
  白皓仁两眼一黑,差点没腿软直接跪在地上。
  他本来以为靖王殿下是个难缠的主,却没想到这位七皇子更要老命。这兄弟俩是多想让他老白家赶紧死绝啊?!
  白皓仁再也不敢耽搁,急急下令自己这三百人马全速推进,务必要在别的什么人瞧见这些乱七八糟的旗帜之前接应上七皇子的钦差大驾。
  举着旗帜往大同方向走了大半日以后,甄贤心里也不免有些打鼓。
  按理说,也该有接应的人马到了。
  二殿下要一战立威有一个最大的难题,就是圣朝边防的军力不够。
  四年前那会儿,圣朝的四镇边军全加起来也就只有三万人,这几年甄贤在巴图猛克身边隐约得知一些消息,这人数大概也有减无增。
  如果二殿下要从其他地方调集兵力,那不仅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更需要时间,然而巴图猛克不会等他。在这样兵行险招的局势下,他们这一路“诱饵”就变得至关重要。他们不仅仅要承担诱敌深入的职责,还要能死死拖住巴图猛克,直到二殿下的兵力调遣完毕,足够与巴图猛克一决胜负。
  如此重担,区区三十余不成军的边民是绝不可能承担的。所以二殿下一定会安排人马来接应他们才对。
  可他已经如此大张旗鼓地晃悠了大半日了,为什么还没能与前来接应的边军会合?
  难道是他猜错了?
  思及此处,甄贤不由一阵恍惚。
  他若真猜错了,也是常理,毕竟……他与殿下已七年未见了。
  七年前他还是个心智不齐的少年,初出茅庐,无知无畏,一时意气闯下了大祸才发现自己原来对那些生杀惨剧毫无心理准备,又是悲愤又是惊愕,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殿下才好,于是吓得转身逃了。
  一晃七年飞逝,白驹过隙,他怎么知道如今的殿下还是不是当年那个与他心有灵犀的殿下?他凭什么妄自以为如今的他还能猜知殿下的心意?
  但事到如今,除了笃信,他已没有退路了。
  甄贤举目四忘,见西南方向不远处有一片丘陵,颇有些茂密林木。
  眼看天色渐昏夜幕将至,万一今日还是不能与前来接应的人马会合,可以暂且去那丘陵林木中躲避一宿,待明日天亮,他就不得不另想办法去寻活路了……
  甄贤眸色深沉,正兀自思量,忽然听见一阵骚动,见苏哥八剌的几个女奴正叽哩哇啦飞快地用蒙语说着什么。其中两个还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地面,满脸焦急忧愁。而苏哥八剌那几条猎犬也似感应了什么,正焦躁地来回转着圈。
  甄贤大概能听懂她们是在说有马队冲他们过来了。
  他问苏哥八剌究竟怎么回事。
  苏哥八剌也是一脸忧色,“有马队冲过来了,可是声音杂乱,听不出远近。”
  甄贤问:“从哪个方向来的?”
  苏哥八剌愣了一下,飞快地回头向女奴们问话,似在确认。
  女奴们又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听了听,直起身肯定地冲苏哥八剌点头。
  苏哥八剌满脸困惑,“从两个方向来的。一边人多,一边人少。”
  甄贤心头一紧,“人少的在哪一边?”
  苏哥八剌道:“南边。”
  甄贤当即大喊起来:“你们快护着七殿下往南去,有援军接应!待和援军会合以后不要耽搁,也不要回头来找我,全都去那边的丘陵藏好,不能让鞑靼人看出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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