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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_108

  卢清晓前一日回去,将礼物送与双亲,惹得高堂喜笑颜开,傍晚,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饮酒赏荷,其乐融融。清晓看着双亲开怀,自己也甚是高兴,可一旦想到布坊里那飘忽不定的身影,又愁上心头。他揣着满腹心事,不自觉就喝多了酒,醉醺醺的回到房间,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他苦苦一笑,心说还是墨黎谷的黑药丸好使,早知如此,应向绫影讨些备下。想到墨黎谷引出的诸多烦事,清晓心里头别扭,在家里磨磨蹭蹭的一直晃悠到日跌时分,才溜了出来。他走到赵十万街上,遥见两家相对而立的铺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只好埋着头向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身边有股阴冷之气,定身一看,面前戳了个人。
  蓝星若一张娇面,冷若冰霜,朝他挑挑眉毛,道:“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卢清晓随着他一路南行进了潘楼。星若找了个清净的雅间把他带进去,点了一壶薄酒,几盏小菜,就赶走了伙计。清晓见他面色不善,蹙眉问道:“不知蓝大堂主,找我何事?”
  星若冷冷道:“我也不屑与你废话,我只想知道,云翳近日过得如何。”
  卢清晓有些糊涂,他疑惑道:“过的如何?还算好吧,就是仍有些劳神…”
  星若撇撇嘴,道:“那些旧事他不都查清楚了么,还有什么可劳神?”
  卢清晓盯他两眼,谨慎的问道:“他那些旧事,你都知道?”
  星若冷冷一哼道:“废话!我在他身边十年还多,难道都是虚度的!?”
  清晓压下心头不快,继而问道:“那我问你些事,你可愿答我?”
  星若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歪着头看他一会儿,勾勾唇角冷笑道:“就看你要问什么了。”
  卢清晓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薄酒,一饮而尽,思量片刻,缓缓道:“云翳什么时候到东京的?”
  “五六年前吧。”星若干脆的答道。
  “他为什么要开布店?”清晓又问。
  星若耸耸肩,答曰:“因为他喜欢。”
  清晓瞪他一眼,接着说:“那他为什么把铺子,开在这条街上?”
  “因为地段好。”星若说完,又解释道:“墨黎谷在东京城里,置了几处产业。云翳都去看过,最后选在这里。这地方街巷繁华,大隐于市,附近的铺席,他也都查过,都是些老实的商家。自是上上之选咯。”
  “我爹的铺子,他也查过?”卢清晓小心的问道。
  星若点点头,也给自己斟酒一盏,呷了两口,道:“他行事素来谨慎你又不是不知道。卢家铺子名声在外,他多去走动走动说不定还能识得南山剑,不是两全其美么。”
  清晓莫名的觉得脊背发凉,眉头紧锁,不发一言。星若见他面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卢清晓支吾道:“我一直以为…会遇到他…是缘分所至…”
  星若突然大笑起来,看着对面这个傻瓜无奈道:“我说卢清晓啊,我早就觉得你这人天真的可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巧合?就算真有,你觉得会出在云翳身上吗?他好歹也是墨黎一舵之主,难道识人行事,都如你一般不过脑子的吗?”
  卢清晓猛的抬头看了星若一眼,嘀咕道:“他真是离舵舵主…?那流竹轩…?”
  “流竹轩就是离舵所在。”星若替他接下后面的话,又补充道:“那名字还是我起的呢。”说完,他仔细盯着卢清晓的表情,看他一脸愁容,似是心酸难耐。星若暗道,莫不是,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吧?星若往前挪挪身子,支在桌子上,侧头看他问道:“喂,归云旧事,你知晓吧?”
  清晓点头道:“我知道…万钧庄主杀人焚庄,害了他双亲家人…我答应他,要助他报仇雪恨…”
  星若叹口气道:“说是这么说,可终不是件易事…雷万钧雄踞梓州这么些年,若要动他,还得从长计议。不然就凭你我这小身板,吃上两记奔雷掌,先别说帮他报仇了,能不能活下来还得另说。”
  清晓垂着脑袋,颓然道:“还是学艺不精…若是能有大师兄那修为便好了…”他想了想,突然瞥了眼星若,问道:“你是天虹堂主,远在蜀地,为什么识得云翳?又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些年?”
  星若闻言一愣,沉默良久,眯起眸子,向卢清晓道:“你真想知道?”
  清晓也愣住了,他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星若冷冷一笑,道:“不过一琴扬,一舞转,一火起,一情终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星星的往事,下一章揭晓~
  第66章 9 雀楼星舞
  十余年前的一个冬夜,益州城的鹂雀楼里,卖进来一个孩子。那孩子不到十岁,瘦骨嶙峋,裹着单薄的衣衫,缩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牙人与雀楼账房讨价还价一番,便留下那小儿,自己捏着钱袋子满意的离去。不会儿功夫,自屋外进来一粗使的娘子,提起那孩子打量一番,见那孩子满身污迹,散发着阵阵恶臭,鄙夷的往地上一扔,道:“得了,从今日起,你便是这雀楼的人了。去把身上洗干净,然后到东院的耳房来。走路的时候小心着点,别污了娘子们的衣裙。”说完,那人便转身离去。
  那孩子随她出去,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大院子,手足无措。他既不知当去哪里洗净自己,更不知所谓东院又在何方。隆冬之夜,院子里冷的不得了。他哆哆嗦嗦的沿着墙根小心走着,一面左顾右盼,寻那水房。他运气还算不错,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右手边的小院子里有一方水井。他转身就往里跑,想去打些井水。可刚一进院,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孩子吓得连连退步,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忽见一只白净的手伸到他面前,将他拉起来。他抬头看去,见面前是一比他大些的少年。那少年穿着粗布白衣,眉眼生的温柔。
  少年看他半晌,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大半夜的在院里乱走?”
  孩子畏畏缩缩的答说自己是刚贩进来的小僮,得了令要将自己收拾干净,可苦于辨不清方位,才冲撞了贵人。
  那少年苦苦一笑道:“我哪是什么贵人…不过与你一样沦落至此罢了。这腊月寒冬的,你要寻那井水沐浴不得冻死个人?还是随我来吧。”说完,他把孩子带出小院,七拐八拐的,到了一间浴房。他掌上烛灯,烧些温水,把那孩子里里外外洗个干净。然后除下自己的棉袍将他裹好,带回了自己的居室。
  少年回到屋里翻找了半天,扒拉出一件灰蓝的夹袄,他拿给孩子比了比,觉得还算合适,便给他穿上。这么捣鼓一番,他才发现那孩子巴掌小脸上一双大眼,看着就聪明伶俐。左眼下一颗小痣,更衬的可爱。他走到那孩子身前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摇摇头说:“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蓝…”
  少年想了想,起身走了几步,推开悬窗,瞭望隆冬夜景。见那墨空之上残月如钩,星光点点,他又回头看看屋里摇曳的烛火,思忖片刻,慢言道:“残月孤星,流烛若影…你便叫星若好了…”
  “星若…”那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默念了几遍,红着脸,开心的笑了。他看看眼前的白衣少年,支支吾吾道:“那你…是谁…”
  “哦!”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光顾着给你找衣服,忘了跟你说。我是这楼里的琴师,你叫我昙月便是了。”
  他把星若拉到自己的小床边与他并肩坐下,轻声问道:“你可知他们将你卖到这里,要做些什么?”星若摇摇头。
  昙月拉过他的手,又道:“那我明日去与管人的桐姐姐说说,将你留下可好?”
  星若拽着他的袖子使劲的点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昙月微微一笑,揉揉他的头,与他同挤在小床上,抵足而眠。
  星若也不知这白衣的琴师用了什么法子,他真就说到做到,将自己留在了身边。星若每天跟着他,帮他做些杂事,比楼里其他的杂役小僮,不知清闲多少倍。昙月去台上抚琴之时,星若最是欢心。他藏在花门后面,远远的看那人端坐琴前,十指翻飞,离殇也好柔情也罢,自他指下缓缓流出,令人炫目。在他身边待的越久,星若越是黏他,而且慢慢的,星若发现这人,远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这鹂雀楼里的歌舞妓娘少说也有一二十位,明里暗里有结盟的有使绊的,楼里掌柜的椋娘子对这些事儿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事,便不予搭理。昙月作为琴师,却深得这些娘子喜爱。他除了不能离开雀楼之外,在楼台锦阁之间畅行无阻。时不常的,还会被行首叫去饮酒谈天。每每深夜归来,他总是惹得一身脂粉香气,令星若甚是烦心。
  这晚他又是子时方归,星若见他面颊绯红,知道他又喝了酒,气鼓鼓的把他扶到床上坐好,给他更衣洁面。昙月有些宿醉头疼,他靠在床上揉着额角,扯了扯星若的袖子,道:“帮我取些水可好…觉得渴的厉害…”
  星若重重一哼道:“你觉得难受,便别去陪椒姐姐吃酒啊!”他虽然生气,可还是心疼更多,去桌上打了水,端到昙月嘴边小心喂他喝下,然后扶着他躺好,给他轻轻捏着头。
  昙月蹙着眉低声道:“她们也是不易…花样年华就被锁在这楼里弹笑卖唱,难能找个人,与她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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