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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_81

  卢清晓闻言,猛的愣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不情愿的说道:“玄谷主让你大老远的来山上寻东西,必有他的用意…你早得了线索回去…也能叫他早日放心…”
  绫影见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不忍再逗他,拍了拍他的头,道:“这不是还不走呢嘛,别哭丧个脸。话说你这次回来,可有托掌门看看你肩上的伤?”
  卢清晓按按肩头,坦然道:“早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也没跟师父他们说,怕他们记挂。”他说到此处,又向绫影问道:“对了云翳,那个魏熙,自那天跑了之后,行迹如何你可知道?”绫影说他离了鬼雁巽舵的追查,暂不知所踪。卢清晓把他拉到身边,极小声的将之前仁剑柳昂遇袭的事告诉他,然后问他说:“会不会也是他们干的?”
  绫影停下步子,眯起眼睛,掐指算了算,道:“时间上,真是差不多。万钧庄也擅使这阴诡之策。丘掌门钟爱搜罗古谱,也不是秘密。他在天虹门得了手,没准盘算着故技重施?”
  卢清晓听他这般说完,心里头,反倒敞亮了,冷冷一哼,自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七剑久不下山,倒被人矮看了。魏熙这奸诈之辈,他日叫我捉到,定叫他好看。”他突然伸手挽住绫影的胳膊,把脸凑过去咧嘴笑道:“而且,这都追到我家门口了,你可是还要说什么不让我趟这浑水的话?”
  绫影一时气结,急道:“江湖纷争,血雨腥风,我怎会愿意让你搅合进去!?”
  卢清晓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提起腰上的青锋剑,按在绫影胸前,微笑道:“我长在剑派之中,便习侠义之道,虽然技艺不精,人微力薄,却也知青锋之下当惩奸除恶,双肩之上当挑情担义。江湖再险再恶,只要你,只要师兄他们都涉足其中,我怎么可能明哲保身?谁你都想护着,我却不用。你要做什么便去做,我一路陪着你就是了。”
  绫影怔怔看着他,心想自己绕了这么一大圈,图的就是这一句话。眼下真的要来了,他却再舍不得拔利剑出鞘,替自己披荆斩棘。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清晓手中的长剑挂回他腰间束带上,垂着眼眸暗自叹道:“云触山泉方知泉清冽,明镜映影始觉影浊污…”他轻轻摸了摸青锋剑柄,袖子一甩,绕过卢清晓接着往前走。清晓笑着追上去,去绫影的袖子里,勾他的手指。绫影心头一顿,腕子一翻,把他的手,牢牢握在掌中。
  自绫影来了之后,宋炜就觉得陆江白,好像不太对劲。他虽然一如既往的嘴欠,但是特别在意这白衣的公子。早课毕了之后,陆江白转身就走,溜溜不见了影儿。宋炜实在好奇,便追了上去。他跟着陆江白跑过演武场,穿过七和院,自院子后门上了后山,然后一路小跑,快到醉峰亭的时候,被猫在路边树丛里的陆江白逮个正着。
  陆江白把这跟屁虫也拉进树丛里,低声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宋炜道:“你先告诉我你在干嘛!”
  两人忽听不远处传来谈笑声,连忙都闭了嘴。一会儿,就见他们大师兄带着新来的白衣公子,说说笑笑的,走上了醉峰亭。
  绫影抬头看看亭上的题字,笑道:“这亭子该不会就是为你建的吧?”
  慕怀风不知从哪摸出一坛小酒,豪饮两口道:“亭子非我建,名字却是我题的,怎么样,风景不错吧?”
  绫影倚亭远眺,果见重岩叠嶂,峰峦连绵,苍松翠柏间点缀着烂漫山花。“果然好景致。对了,怀风,”绫影从怀中取出一纸条,递给慕怀风道:“知你好酒,特意寻了个方子给你。不妨看看?”
  慕怀风拿过来看了看,说:“好好好,明天我就试试!”
  绫影把东京城和墨黎谷的事,向慕怀风娓娓道来,说的渴了,他也拿起酒坛,浅尝一口。绫影素来擅长讲故事,眼前山色壮丽,耳畔惠风和畅,他慢慢的说着汴梁城的繁华喧闹,汴河两岸桃李生香,铺席林立,御路天街春花夏荷,华美威严。百十间酒楼饭铺,勾栏瓦舍,昼夜不歇,招待着四海宾客。说的人浮想联翩,心驰神往。慕怀风托着腮,一面喝着酒,一面听他不紧不慢的讲着,可是惬意。
  他向绫影打听布帛铺的事儿,绫影淡淡一笑道:“我就是个甩手掌柜。铺子里的事儿,回头还是让不儿给你说吧。”绫影又给他讲了讲墨黎谷。墨黎仙谷经谷主多年来悉心经营,也是庭院深深,花影重重,春夏秋冬各有景致。
  慕怀风道:“等办完了山上的事儿,我随你去看看。”
  绫影笑着应下来,他拉起慕怀风的手,歪着头看着他道:“去吧去吧,不儿一定高兴坏了。”
  慕怀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慕怀风想着这两天师父盯着清晓练剑,自己还是不能出来太久,便说得回去了。绫影觉得眼前山色蒙蒙想再多留一会儿。慕怀风也没强求他,只是说莫忘了正午之约,便回正院去了。
  他离开没多久,陆江白就蹦了出来,两步跳上醉峰亭,瞪着绫影。宋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跟了上去。绫影见他们俩来了,起身向他们拜了拜,道:“二位也来这赏景吗?”
  陆江白睥睨的看着他,道:“这位绫公子,我们原来见过吗?”
  绫影摇头道:“只闻纯剑大名,未曾有缘得见。”
  陆江白道:“清晓醉酒那晚,你如何一眼识出我?”
  宋炜听他这么一问,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那天卢清晓发着酒疯,让眼前这人一言喝住,谁也没报过自己的名号,他却能知道与他说话的是陆江白,仔细想来,确实蹊跷。
  绫影微微一笑道:“原来这两天你总盯着我,是因为这个。这有什么可问的?仁剑大婚,红袍自然是新郎。默剑不爱言语,不会与我说话。剩下你们二人,耀剑伟岸,耿直而不化。纯剑飘逸,圆滑且善言。有何难分?”
  宋炜奇道:“你怎知我们这多事?”
  绫影摊手道:“清晓说的呀。他视你们为至亲,最爱讲你们的事。说起来没完没了,让他停都不停呢。”
  宋炜觉得人家说的句句在理,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陆江白还是一副严肃模样,他没再多说话,看了绫影两眼,转身走了。宋炜一点儿都不想跟这白衣人单独待着,赶紧跟了出去。绫影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看日头已到最高,便起身离开醉峰亭,找慕怀风行针去了。
  慎修院里,卢清晓独自一人,捏着两仪决,上下翻飞。手中长剑快至无影,布出的剑网,密不透风。站在旁边的丘岳看了一会儿,击掌让他停下,然后走到徒弟身边指点一番,让他再练。卢清晓听师父讲完,想了一会儿,琢磨明白之后,擦了擦头上的汗,飞身又起。丘岳见他悟性还是不错,便把他一人留在院中,自己回屋去找谱子。未时一到,丘岳又来到院里,吩咐清晓先回去歇息,明日再来。卢清晓躬身谢过师父,想问问要不要帮忙,结果让老人家一口回绝,只得悻悻离了慎修院。他看了看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决定先去沐浴一番,再出来见人。
  他回到七和院,冲洗干净,重新束了发髻,更了新衣,跑出屋子就开始找绫影。结果他里里外外寻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卢清晓心里头正纳闷,迎头撞上了陆江白。陆江白道:“瞎么合眼的乱撞个什么!”
  清晓忙问他可见到绫影。
  陆江白摆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道:“早些时候跟大师兄在醉峰亭不知说什么。现在不知道去哪了。你自己的人,你把他看好了,别让他瞎搅合。”
  卢清晓听他这般说绫影心里头有些不快,道:“四哥你就不能积点口德。云翳没招你没惹你的,你这般说人家。”
  陆江白冷冷一哼道:“他是没招我。可是他招你了啊,招完你,还去招大师兄。光天化日,投怀送抱,拉拉扯扯的,什么样子!”
  卢清晓真急了,他扯过纯剑的衣襟怒道:“你别信口开河!”
  陆江白一把推开他道:“我亲眼所见!你不信,你去问大师兄啊!”
  卢清晓扔开他转身就往七和院跑去。他跑到慕怀风的屋前,见门没锁,便抬手拍了拍门。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他轻轻一拉,发现门开了。“大师兄?你在吗?”卢清晓一边问着,一边踏进了屋。他刚一进屋,就被冲天的艾草味熏得直咳嗽,心说这招蚊子的人也真不容易。他看外厅里没人,向内堂探了个头。见大白天的内堂里点着烛火,床上好像躺了个人。
  卢清晓道:“大师兄,你要睡下怎么也不先熄了灯。这般睡着了多危险啊。”
  他赶忙走进屋子,想吹了灯,路过床边的时候,扫了一眼,然后就愣在了那。床上躺着的,不是慕怀风。
  卢清晓从来没见过绫影这副模样。那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十指相扣,搭在身前。他摘了玉冠,万千青丝杂着华发散落在枕囊上,顺着床沿垂了下来。卢清晓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去探他鼻息。觉出他一呼一吸很是平稳,才略微放心。可是走近之后,清晓心里更乱。
  绫影向来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有了丝润色,如海棠初绽,拨人心弦。他额间,脖颈上皆有微汗,浸湿了新绸中衣。中衣领口大开,露出大半的胸膛,随着他呼吸,一起一伏。雪肌寒衫,不过如此。卢清晓不由得凑上前去,痴痴凝望着他的脸。那长眉依旧浅浅皱着,似平生未展,眼帘紧闭,羽睫轻颤,脸色虽然红润了,嘴唇还是那么干。绫影这醉卧芙蓉的样子,撩起清晓无限情思。可是…可是,卢清晓抬头看看四周,疾首痛道:“你怎么这个样子…躺在别人床上?”
  慕怀风给绫影行完针之后,看到绫影脸色润了不少,心里也挺开心。他收好针囊,准备给师父还回去。绫影坐在床上,擦了擦额间的汗,道:“怀风,我觉得有些倦…”
  慕怀风走过去号了号他的脉,道:“脉象稳了不少,可能是淤气好不容易散了,你有些累。你这满头大汗的也先别出去了,在床上躺会,我把银针给师父送过去就回来。”
  绫影确实觉得困倦的不行,于是摘下玉冠,散了头发,躺了下去。他脑袋一沾枕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连慕怀风几时出的门都不知道。
  慕怀风轻轻退出房间掩好房门向慎修院去。到了丘岳的居所前,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叮了咣当的。他赶紧进去,看师父把半生所藏的丝弦乐谱,摊了一地。慕怀风把地上散落的古籍拾掇拾掇,向丘岳道:“师父?您这是找什么呢?”
  丘岳烦躁的说:“云翳那本芙蓉游我看了,我记得曾见过曲风相似的谱子,可怎么遍寻不着呢。”
  慕怀风帮他一本一本整理着曲谱,道:“您着的谱子少说也有千余本,哪那么好找,您莫动气,我陪您慢慢找便是。”
  丘岳停了动作,回头问他道:“今天行过针了?”慕怀风答曰是呀,还说这几日调理之后,绫影的面色看上去好多了,只是有些困倦,等他睡醒了再来见师父。说完,他把针囊呈给丘岳。
  丘岳却没接。
  老爷子随便巴拉巴拉矮榻上的书,空出一块地方,坐了下去。慕怀风见师父面色不善,担忧的看着他。丘岳缓缓道:“面色好转,是因为通了气血。行针导气,只是能让他自己觉得舒服些,对他那断了的脉,半点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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