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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_76

  站在后面的慕怀风上前一步把二人隔开,左右各瞪了一眼,斥责道:“今天都给我安分点!谁也不许惹事!”
  正说着话,娶亲的队伍转眼就到了。花轿抬至希贤院门口,轻轻落在地上。乐官轿夫们便拦到了门前,念着吉利句,唱着拦门诗:仙娥缥缈下人寰,咫尺荣归洞会间。今日门栏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三千五索莫轻抛。
  柳昂笑着答道: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欲望诸亲聊阔略,毋须介绍久劳心。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无事苦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新郎官说完话,看向自家师弟,见他愣头愣脑的,便使劲瞪了他两眼。陆江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活儿呢,忙跑过去撒下红包。
  宋炜扯扯嘴角,附到大师兄耳边说:“他日我若成亲,死都不会叫他做行郎。”
  红包散完,大家欢抢一番。克择官上前手中持斗,内盛谷豆,望门而撒,求辟邪压青羊。杨韶妍下了轿子,由随轿的娘子搀扶着,踏在青毡花席上,缓步前行。另一娘子,捧镜倒行,在前引导。清晓和雨浓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等着新娘子跨马鞍。杨韶妍小心翼翼的跨过马鞍,慢行至偏厅去坐虚帐。
  这虚帐本应设在婚房中,但是二人成婚之后仍住在七和院里,所以改在偏厅稍歇。偏厅的门额之上,挂了一新缎,新娘子入门之时,大家争扯一小片,谓之利市缴门红。接下来,就要入中堂举行参拜礼了。礼官行至偏厅门前,朗声颂道吉时已至,请新人至中堂拜礼。柳昂忙把同心牵巾交到娘子手上,退着把杨韶妍请出屋子,以机杼挑了娘子盖头,与她一起走到瀛书堂前。丘掌门正襟危坐在中堂里,看着柳昂和杨韶妍缓步进来。老爷子既嫁闺女,又添媳妇,还是喜大于悲,心花怒放。他又想着不日就能去墨黎谷看看林昕的孙儿,更是喜笑颜开。
  七剑里剩下的五人依长幼分列在丘岳两侧,旁人看上去,只觉得新郎家的兄弟们个个喜形于色,满面春风。慕怀风一脸欣慰,宋炜扬着唇角,陆江白更是满心欢喜,嘴角都快裂到耳朵后头去了。新娘家的俩弟弟,却都无名的板着脸。罗雨浓生来一副八字眉,正如他自己所言,喜与不喜,悲与不悲,只他自己明晰。卢清晓那木讷样子,倒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他一宿没睡脑袋里头晕晕的,总觉得穿着红袍的二哥,时不时的就会变个模样。他狠狠掐了自己两下,想清醒清醒。
  随着礼官抑扬顿挫的声调,新人拜过天地,掌门,家庙,又双双起身。杨韶妍缓缓倒行,执同心结,牵新郎回房。大家欢欢喜喜的跟了过去,慕怀风出瀛书堂前,跟师父道:“这下您可以出关了吧?”
  丘岳抚掌笑道:“赶紧让他们也给我添俩孙儿,我也不输那老头儿!哈哈哈!”
  慕怀风擦了擦额上冷汗,扶额暗道:人家都过世几十年了,您俩就别较劲了成不。慕怀风跟上众人步伐,到了偏厅,正好赶上撒帐。是由礼官拿着金银盘,盛着金丝银线、彩钱杂果,抛撒帐次,祝颂吉利。接着是合髻礼。伴婚娘子散了二人发髻,而后系在一起,梳成一个顶髻。然后又递给夫妇二人每人一个紫金钵,钵底打着同心结,满斟佳酿,让他们喝交杯酒。饮罢,二人一齐掷下酒具,两个酒杯一个跳,一个不动,众人皆赞:好兆头!欢呼声平息下来之后,小娘子开始一件一件的取信物,为新娘戴上。
  卢清晓看到她手里的玉镯,侧身对六哥道:“采买这些细软,差点跑断腿。”
  罗雨浓难得勾勾唇角,道:“美玉配佳人,应该的。”
  取到第三件信物,银戒之时,那娘子唱到:“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然后把戒指递给柳昂。
  柳昂抿了抿嘴,牵起心上人的玉指,轻轻给她戴上。杨韶妍面颊绯红,盈盈一笑,众人皆是心驰。
  陆江白默默嘀咕着:“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小小一银环,环住多少情思。”
  宋炜没想到这人狗嘴里还真能吐出象牙来,不免高看他一眼。他不经意的扫过卢清晓,觉得小师弟这神色,愈发古怪了。银戒之后,杨韶妍又相继戴上了翠玉络索,香囊玉佩。接下来,伴婚娘子又取过素缕双色同心结。这同心结,织同心,结双针代表忠贞。然后就是金箔簪,玳瑁钗,各有着美好寓意。最后,她拿过罗裙,交与新娘,唱道:“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至此,礼毕。
  慕怀风看着这一趟一趟,一件一件的,心说多亏了清晓给置办了这么些东西,不然可真是要闹笑话。他近日让艾草熏得也是头昏脑涨,所以看到杨韶妍身上的香囊,琢磨着自己回头也去寻一个好了。这撒帐,合髻,交杯都行完之后,婚礼算是礼成了。众人把二位新人送回了七和院,紧接着就去忙碌晚上的喜宴。宋炜和陆江白给聘请来的各人结算了银钱,便把他们送下山。卢清晓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罗雨浓去收拾瀛书堂,好让大家晚上有地方把酒言欢。慕怀风则陪着师父,回了慎修院,俩人边走,边商量着哪天动身去墨黎谷。
  日落时分,华灯初上,希贤院里设满了桌椅。时至当日,南山剑派几百号弟子,早不是一瀛书堂纳得下的了。丘岳端坐于中堂正位,七剑分列左右,其余弟子则依着排行各自坐好。饭桌上杯碟碗盏,美酒佳肴,飘香四溢。新娘子除去了那一身繁复行头,只留着银戒绕在指间,又变回文雅素净的南山灵剑。柳昂带着新妇,自掌门起,一一敬酒。
  丘岳喝下喜酒,展颜道:“飞轩,既已成家,便不能再同往日,诸事当以家业为重。古道热肠自然是好,也要量力而行。有妍儿在侧,日后更应谨言慎行,知道吗?”
  柳昂郑重应下。
  陆江白偷偷推了下宋炜,低声道:“师父这什么意思啊?在世上还有比二哥更谨慎的人吗?”
  宋炜也是一头雾水,却听慕怀风抢过话道:“哎呀呀,师父说的都对,都对。飞旋,韶妍,来来来,我也敬你们二人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哈!”
  二人笑着谢过,与他同饮。两人转到宋炜这边,陆江白也跟着站了起来。
  宋炜奇怪道:“有你什么事儿啊?你站起来干嘛?”
  陆江白不屑的瞟他一眼,说:“自是为了让二哥少喝两杯啊。一会儿还不知有多少师弟来敬他,酒多伤身嘛。”
  柳昂笑道:“江白你啊,成也是这张嘴,败也是这张嘴。干了这杯酒,二哥就等你的喜讯啦?晖芝也一样。”两人爽快的应下,将杯中薄酒一饮而尽。
  有了陆江白这句话,卢清晓和罗雨浓也一道站了起来。罗雨浓道:“二哥,师姐。雨浓木讷愚笨,上山这些年没少劳二位忧心。惟愿二位花开两朵结同心,双潭映月心相印,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杨韶妍柔声道:“你们两个,最是让人操心。一个千言万语皆藏心中,敲碎了嘴也不肯说。一个面儿上活泼开朗,心思细过银丝,嫩若柳芽。快要而立的人了,总这样怎么行。都得改,知道吗?”
  两人让师姐说的十分不好意思,怯怯的点了点头,干了杯中的酒。
  柳昂拍拍二人肩头道:“妍儿的话可是要好生记下,再惹她担心,有你们好看!”说完,他又把俩人揽到身边,嘀咕道:“我先去外面转转,都给我留着肚子,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倒。”
  卢清晓笑道:“知道啦。今天我定是能把你灌醉,你等着吧!”
  柳昂哈哈一笑,留了句走着瞧,便带着夫人,向别桌走去。
  卢清晓捏着酒盏看着他们二人夫唱妇和,在堂里院中,酒席之间,穿来梭去,游刃有余,心中生出不知多少羡慕。他一直觉得,世间情爱,理应如此。幼学之时两小无猜,豆蔻年华青梅竹马,桃李之际情窦初开,而立之时永结同心,只执一人手,只画一人眉,只承一人诺,只伴一人眠。怎地在师兄身上顺理成章,到了自己这里,却空留一地惘然。他心里憋闷,连干了三杯酒。回过神儿来,突然发现桌上的人,连师父在内,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卢清晓吓得腾的站了起来,惊慌道:“怎么了!?”
  慕怀风道:“没怎么啊,这不是等你的话呢吗?”
  卢清晓眨巴眨巴眼睛,说:“等我什么话?”
  陆江白走过去把他按回椅子上,压在他肩上道:“感情我们刚才说半天你一个字儿也没听见?师父说,二哥他们成婚之后,住在咱那破院子里实在不方便。想动动土,把那院子拆了重建,一分为二。让咱们搬到西边的敬谨院去,与师弟们同住些日子。”
  卢清晓木木的点点头说:“都行,全听师父安排。”
  陆江白又道:“我知道你要说都行。我就想问问,你这最近是怎么了?天天魂不守舍的,没人理你你就魂灵出窍。撞邪啦?”
  丘岳也道:“清晓,你下山回家,本应数月便归,结果拖了一年不说,现在人回来了,心丢哪去了?”
  卢清晓见师父发话了,忙推开陆江白走到丘岳身前,乖乖跪下,道:“清晓知错了,愿受师父责罚。”
  丘岳倒也没想着罚他些什么,缓了语气道:“也不是要罚你。只是你既然回来了,就早点收心,好好习剑。明日开始,每日到慎修院来,我再传你两仪万象诀后面的招式。”
  卢清晓赶紧点头应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再也不敢分神,就是强颜欢笑,也跟着大家相谈甚欢,只是偷偷的跟着慕怀风把酒杯换成了碗,灌着自己,想早点醉下。
  柳昂和杨韶妍转了一圈回来,已过了一个时辰。丘老爷子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孩子们也尽不了兴,便说自己已酒足饭饱,甩着袖子回去休息了。杨韶妍觉得夫君应该有不少话想和兄弟们聊,离了柳昂去院子里透风,出门的时候,拉上了卢清晓。卢清晓跟着师姐走到院子里,沿着石阶坐下,听杨韶妍道:“多亏有你,才让这婚宴办得这般风光。我们清晓,最是有心。”
  卢清晓有些脸红,嘿嘿笑着说:“师姐待我胜过至亲,还说这些作甚。不过师姐,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怎么突然决定成亲了?”
  杨韶妍回头往中堂里看了看,思忖再三,才低声道:“我说与你,你却别声张。尤其莫要让晖芝和江白知晓。明白吗?”卢清晓见师姐这神色,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杨韶妍又道:“是年初的事儿了。元宵未到,飞轩和雨浓同去镇子看看,合计着想采买些花灯,装点一下院子,也算跟师弟们同祝佳节。他们回来的晚了,上山前沿途偶遇了一老妇。那老人家歪倒在路边,仿佛发了急症。他们二人心急,忙寻了过去,想看看老人情势。却不料那老人是一男子假扮。男子见他们二人上前,抽刀便砍,斗了数个回合,又从路边树林里冒出一队人马。好似专门冲他们来的。”
  卢清晓一下子担心起来,忙问道:“那后来呢?他们可有事?”
  杨韶妍小声道:“寡不敌众,雨浓受了伤,飞轩中了毒。”
  卢清晓差点就站起来,让杨韶妍一把按住。她忙说:“别急,听我说完。他们径直去了慎修院,雨浓的皮肉之伤,没什么大碍。可是飞轩,却昏迷了两日。我日夜守着他,突然想明白,我这一生除他之外,别无所求。所以等师父为他拔了毒。我便说,要与他成婚。”
  卢清晓又问:“到底是什么毒?□□就好了吗?”
  杨韶妍道:“是蛊毒。可是就连师父,对这邪门歪道都不甚了解。但大师兄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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