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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_48

  绫影换了口气,又道:“怎奈世事难料,我去日无多,终不能报他所付之万一。惟愿…”
  绫影复又抬眼看向司马贤,道:“惟愿能有一人执他之手,陪他终老。却不知裂炎猛虎,可有此意?”
  司马贤上前一步,一把握住绫影的腕子,愕然道:“你究竟有什么隐疾?”
  绫影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堆换来司马贤如此一问,觉得这人真是正直的有点可爱。他苦苦一笑,道:“陈年旧伤,苟延残喘而已。司马堂主你到底愿是不愿?”
  司马贤松开绫影,负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他徘徊良久,猛然停下,向绫影道:“就算我有意…”
  “你有意就好。”绫影截住了他的话,接着说:“只要你有意,你就能谅他,护他,守他一世,不妄言,不轻负。”
  司马贤诧异道:“你这么信我?”
  绫影微微一笑,说:“因为你是司马贤。”
  司马贤深吸一口气,真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绫影这种人,这种相信别人胜过相信自己的人。
  绫影看司马贤面上的神情,明白他已经应下了。于是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枚羊脂玉玦。小玉不大,只比一铜钱多上两圈,四分缺一,开一小口,玉色温润,垂着青色细穗。绫影摩挲着玉面,怜惜道:“这玉玦,是我从小戴在身边的东西。他很喜欢,总想讨了去。我却觉得不吉利,一直没给他。”
  绫影走到司马贤面前,把白玉放到他掌中,说:“请堂主帮我转交给他罢…”
  鸿毛一玉,重有千斤,司马贤把玉玦攥在手中,拧眉盯着绫影,凛然道:“就算你不说这些,就算他永远看不见我,我也会一直守着他…只是先生你…真的没有转机么?”
  绫影送出玉玦,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纵使寸心如割,他也甘之如饴。绫影轻轻摇了摇头,道:“心脉俱损,七魂丢了六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幸。司马堂主君子一诺,切莫食言。”
  司马贤回肠百转,却说不出话,只得重重点头。他思忖半晌,慌忙道:“无论如何,我敬先生厚意。倘若日后先生遇了什么磨难,司马贤愿助先生一臂之力。”
  司马贤此言一出,绫影多少有些慰藉,他略微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向司马贤恭敬一拜,道:“堂主大义,绫影先谢过,天色已晚,先告辞了。”
  说完,他走到楼梯口,抬头望了望静无声息的内室,觉得胸中淤气加重。他按着胸口出了小楼,司马贤看他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不放心的跟到了门口。
  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身问道:“这小楼原叫什么名字?”
  司马贤道:“霁月楼。”
  “霁月楼…”
  绫影默默跟着念了一遍,然后猛的毫无征兆的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狂笑。
  司马贤远远看着绫影带着这撕心裂肺的笑声逐渐消失在了暮色之中,心里头也是怊怅若失。
  “你手里的是什么?”
  哽咽的声音,如一只利箭射中司马贤后心。他仓皇转身,看见星若俯在楼梯上,咬着嘴唇看着他,那脸上哪有半分醉意。
  星若冲下楼梯,从司马贤手中夺过玉玦,他哆哆嗦嗦的托着这羊脂白玉,潸然泪下。星若扑上去抓住司马贤的衣袖,嚎啕道:“他去哪了?他为什么给你这个?为什么?! ”
  司马贤惊慌失措,他不知道星若都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星若解释,只得木木的说:“他走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星若突然发了狂,他推开司马贤就往门外冲。
  司马贤一把揽住他,喝道:“你去干什么! ”
  “你放开我! 我去追他! ”星若边挣扎边哭喊着。
  司马贤把他牢牢锁在怀里,急道:“他要你好好在这待着,哪也不许去! ”
  星若使尽浑身解数,也逃不脱司马贤,索性转身扯着司马贤的衣襟喊道:“大哥!你放开我! 你不明白! 如果连我都不在他身边! 那他!那他…他就真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啊…大哥…”星若说到后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司马贤搂着星若,抬眼见那无边夜幕,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是顾不上他了。只能管你…”说完他把心一横,手刀砍下,击在星若后颈,把他打晕在怀里。
  绫影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挪回了客房。他撞开门,摔倒在地上,然后抠着地面干呕。等稍微缓过来点,他颤巍巍的爬到床边,从行囊中拽出一个香包,捂在口鼻之间,大口喘息。他连咳带喘,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出了一身虚汗。胸中绞痛之感渐渐淡去,无尽的空虚噬魂而来。
  绫影坐在地上靠着床沿,颓然望着门外漆黑的夜空,想到从今往后,这夜空中既无霁月挂怀,亦无斓星相伴,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厌世的念头。转念间,脑中浮现出朱颜青鬓的妹妹,和另一个洒脱不拘的身影。绫影也不明白,那清澈的身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只是想到他们,他又将那冰冷的念头抛去,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绫影从袖中取出药丸吞了两粒,顺了顺气,然后撑着床板爬起来。等头中一阵眩晕之感消退以后,他扶着墙出了屋子,走到隔壁。隔壁是司马贤给卢清晓安排的客房,绫影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音。他心下生疑,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空无一人。绫影反手合上门,倚在门上凝神静思,却觉得头痛欲裂,千头万绪一条也抓不住。
  他离开客房,冲去汲水间,从大水缸里舀了一瓢冰水浇在脸上。刺骨的寒意唤醒了迟钝的脑袋。绫影回想起来卢清晓是被自己派去盯梢了。他疑心曹展宣和魏熙,便和清晓兵分两路,各盯一个。曹展宣一晚上都被天虹弟子拉着喝酒,半步未离赤峡堂。魏熙则早就不见了踪影,如今卢清晓彻夜未归,估计是有了收获。想明白这些,他又灌了几口凉水,打了个寒颤,摸着黑往山门走去。
  次日黎明,寅时不到,自魏熙房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卢清晓捏了捏腕子,心说你可算有动静了,再这么等下去,我都快成冰雕了。
  魏熙轻轻推开一道门缝,然后探出头左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才闪身出来,然后轻着手脚,连飞带蹿,两步就没了踪影。卢清晓藏在暗处,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跟着他离了蓝涧,出了赤峡,翻过山门,自小路一路狂奔下山。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葱郁密林,疾行了一刻又多,魏熙突然停了脚步,向身后道:“怎么,你们南山剑派,也喜做这种暗里跟踪的事儿么。”
  卢清晓从树丛里探出身来,道:“只是好奇,你从虎穴里面,摸出了什么宝贝罢了。”
  魏熙冷冷一哼,道:“与你何干?”
  卢清晓笑道:“哎呀,我背着师父跑到这鬼地方来,还是得带点东西回去。这样师父盘问起来,我也有个托词嘛。”
  魏熙不想再听他胡搅蛮缠,喝道:“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了。”边说,他边挥起长刀,向卢清晓砍去。
  卢清晓青锋出鞘,挡住这一刀,忙说:“喂喂喂,别这么小气嘛。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魏熙提刀再砍,对着年轻的剑客一通猛攻,心里盘算着有没有必要旁生枝节。他突然想到,如果卢清晓死在这,南山也只会管天虹门要人,跟自己可是没有半点关系。想明白这一点,魏熙眼中寒光闪烁,手里银刀也不再留情。攻势凌厉,招招索命。
  卢清晓当然不想客死他乡,不过要让他生擒了魏熙,他也没什么把握。他心里想着只要能把魏熙身上的东西挖出来,把这人扎上几个窟窿又何妨,于是青锋闪动,足下生风,剑露寒光,转守为攻。
  他脚踏寒松无踪步,手捏两仪万象诀,身形矫健,剑气逼人。魏熙横刀连挡,有些招架不住。南山剑法精妙飘逸,纵横自若,来去自如。卢清晓年纪尚轻,练不成气拔山河之势,只专攻一个妙字。最擅以灵动步法,织密罗剑网,秉声东击西之道,与百招之内,必能寻敌破绽。青锋剑动,飞花满天,对手只觉面前铺天盖地全是剑影,旋剑之名,得来于此。
  魏熙觉得卢清晓这套路跟江漪的百川入海倒是如出一辙,但无论身法还是剑速都比江老二快上数倍。无论自己如何进退躲闪,就是跳不出周身剑气之包围。稍不留神,胸口就被刺上一剑。卢清晓一剑划破魏熙前襟,看出他怀中塞了本东西,想要探个究竟,于是去势更猛,非要把他怀中之物挖出来。
  魏熙看出了卢清晓的意图,一手护在胸前,一手挥刀连挡,脚下却被步步逼退。山间多杂木,密林多乱石,魏熙退着退着不知踏在了什么东西上,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卢清晓飞身上去就是一脚,把魏熙踹翻之后,伸手就要去够他衣襟里的东西。
  不料魏熙银刀一晃,翻身躲开,然后踢向卢清晓肩头。卢清晓退了两步,刚要提剑再上,忽见三枚银针朝自己飞来。他慌忙躲开,魏熙又出三针,悉数扎在清晓右肩上。卢清晓觉得右臂一阵痉挛然后头晕目眩,心想坏了,这针上八成淬了毒。魏熙看毒针起了效果,长舒一口气,他一骨碌爬起身子,拔腿就跑。
  卢清晓拔出毒针,黑血顺着针孔汩汩冒出,他觉得右臂剧痛,眼前飞花,想再去追魏熙已是力不从心。他死撑着往前挪了两步,只觉眼花缭乱,身子摇摇欲坠之时,却被人一把接了住,倒下去之前,似是看到一双泛着寒光的眸子。
  魏熙跑了还没半里地,忽见眼前一左一右飞出两道身影。他定睛一看,见来者是一青衣女子和一白衣少年。魏熙沉下身子,打量了一番来者,谨慎道:“不知二位又是哪路来的神仙?”
  少年也不言语,挥掌便上,直击他面门。魏熙慌忙与他过了几招,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孩子看着还没蓝星若大,自己竟然应付不来。他一面吃力的招架着少年,一面寻思着找个档口逃走。却发现那青衣女子虽不加入战局,但一直跟着他的动作轻轻移动方位,挡他去路。魏熙把心一沉,他挥刀挡开少年,然后气灌双足,准备拼死逃出去。青衣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讥笑,道:“痴心妄想。”她飞身而起,对着魏熙连踢数脚,长剑一横,抵在他咽喉处。
  “逼他解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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