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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_8

  不儿有点不耐烦的说:“卢老爷是哥哥的朋友你不是知道么?所以青鸳找不到人,就请他儿子来给孩子们教教功夫咯。”
  言毕,不儿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歪过头仔细的看了下星若的神情,突然明白了这少年心事,讥笑道:“我说蓝大堂主啊,你这不是吃了什么飞醋了吧?”
  星若小脸一红,连忙否认到:“没有!你别乱说!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
  不儿看他这反应,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于是咯咯笑道:“哎呀,这全天下也就是你,跟瞎了眼一样,把我那蠢哥哥当块宝。我说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没人跟你抢。”
  “云翳哪里蠢啦?”听不儿这么一说,星若虽然心里美滋滋,但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不儿冷冷一哼,道:“怎么不蠢?平日里要么就猫在他那书房里,埋头绣花,不言不语。难得跟你说几句话,十句里有八句都是,之乎者也,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你听不懂,那是因为你的境界不够。”星若辩解道。
  “哦,”不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说:“那么请问境界高的蓝堂主,能听懂几句啊?”星若早就知道不儿伶牙俐齿,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明白再这么纠缠下去,也还是说不过她。索性干脆推说让不儿赶紧去找绫影,别耽误了大事儿,自己则溜之大吉。不儿见自己仍然占据着铺子里嘴仗之王的宝座,骄傲的一笑,乐呵呵的跑去书房,找哥哥去了。
  大半个时辰之后,不儿略做乔装,换了一身粗布短衣,形色匆匆的向外城赶去。
  流竹轩作为绫掌柜的书房,是绫家院子里,最大的一间屋子。屋子里除了一张便于小憩卧榻和一组用于桌外,剩下大部分的空间,都被铺天盖地的布料,五彩缤纷的丝线和高高矮矮各式阁架填满。
  为了方便找寻和节约空间,每一种布料,都裁出一段三寸见宽,两尺来长的布条。即便如此,单是用来张挂这些布条的架子,沿着南墙,由低到高,从里到外就码了三层。布料大体以颜□□分,每种颜色再按照材质、品级依次排列。每个布条的末端,都标记了一串编号,以便在库房中查找。通常情况下,正对着房门的一小片空地,会架上一个木制的人形衣架,上面挂着绫影手头上的活计。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绫掌柜似乎再忙别的事情,那个木架子就那么一直空着。星若很讨厌那个木架子,因为他每次进来,都会被吓一跳。不过这次他溜进流竹轩,发现那个架子被挪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铺了一地的小竹筒。粗略计算一下,有那么三四十个。有一小半似乎是打开过了,更多的上面还贴着红色的小封条。绫大掌柜就像个练地摊的小贩一般,坐在地上,盘着腿,一个筒子一个筒子的打开,细细查看里面的纸条。那纸条是油纸所制,不怕水,但是极易燃。绫影看完一个,就扔到旁边的小炭火盆里,眨眼功夫,一张小纸就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星若见绫影聚精会神的研究这些小筒,便回手拴上门,然后小心翼翼的溜到绫影身边,也跟着他两腿一盘,坐在地上。屋子里很静,静到让人忘了时间的流逝。星若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绫影,见他拿过一个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阅毕,烧尽,再取下一个,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把他带回了十年前,回到了那个绫影只属于他的时候。在那欲望凝结的魔窟里,绫影就是他的天,是他的地,是他活着的动力,是他唯一的希望。在他们逃出生天的那一刹那,星若心里既饱含希望又充满绝望。他重新获得了自由,但在那同时,也永远失去了那个只属于他的绫影。
  绫影看完最后一个竹筒之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星若凑过去给他捏了捏僵硬的脖子和肩膀,然后轻轻的问道:“怎么,还是没有头绪?”
  绫影落寞的摇了摇头,然后向后一靠,躺在了星若怀里。他面色沉寂,两眼无神,低声沉吟道:“十几年前,究竟是谁,杀我父,弑我母。我全家上下一十七口,就活下了我们三个。归云山庄一夜之间,覆于焦土…”说到最后,已是喉头哽咽,再不能言。
  星若看他这心力交瘁的样子,心疼的红了眼圈。他把绫影紧紧搂在怀里,呢喃道:“我们不查了好不好?你都查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抓得住的线索…”
  星若又看到绫影双鬓上的白发,愈发心痛,“他们都明白,你已经尽力了。而且他们若真是泉下有知,必不希望你这么作践自己。人的心力都是有限的,我真怕你再这么追查下去,能不能有结果先不说,你自己都熬不住了…”
  绫影没有答话,只是挪了挪身子,把脸埋在了星若颈间。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一天查不出幕后之人,他就一天不会倒下去,为了自己,更为了不儿,他一定能找到真凶。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疏忽多粘进来一章。。大家凑合一下哈。。
  第8章 8 侠女曼楠
  彼时的汴梁新城南区,北起朱雀门,南至南熏门,中间一条蔡河蜿蜒而过。河岸两侧,各色铺席,居民住宅,层层叠叠,节次鳞比。朱雀门前的龙津桥恰好把这玉带截成两段。桥南不远的地方,确如星若所说,有个不算大的临街面馆。还没到午饭的时候,馆子里客人不多,两个伙计手里的活儿却没停,一个擦拭桌椅,一个整理碗筷,好像生怕被掌柜看见他们在偷懒一般。
  不多时,只见一个青灰身影,穿过街面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朝面馆走去。伙计看到来了客人,赶忙停下手中的杂事,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殷勤的问道:“这位客官,您想吃点什么?”来者正是不儿。
  不儿打断了伙计正准备报菜名的打算,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不声不响的塞入伙计手里,然后甜甜一笑道:“不吃什么。但是找你打听点事儿。”
  伙计收了钱,赶紧点头哈腰的等着客官差遣。不儿将星若所描述的那一队人马,大概转述了一下,询问伙计可有什么印象。伙计琢磨了一下便答道:“您说一队女扮男装的商队,头上戴着遮面斗笠,腰上还有兵器?见过,确实见过。她们点的面全一样,所以印象挺深的。”
  “她们来过几次?”
  “两次。不过第二次,人好像少了点。”不儿接着追问到:“她们茶余饭后,可有说些什么?”
  伙计摇了摇头,表示这些人来了就吃,吃完就走,一句闲话也没有。不儿又问到此去往西,这方圆十里都有什么客栈酒家?伙计表示那可就多了,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余家。不儿心下有些犯难,虽说二十来家客栈一个一个找进去也不是不行,但是耗时终究太久,回头地方还没找到,人家商队倒先离开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伙计,你再想想,还有记得些什么事儿?多小的事儿都行。”
  伙计挠挠头,突然灵光一闪,答道:“哦对了。花。她们第二次来的时候,有个人手里拿了枝花。一尺来长,上面有几朵钟型的红花。”
  不儿心下一乐,谢过伙计,转身离了面馆,向西边寻去。
  一丛千朵压栏杆,剪碎红绡却作团,风袅舞腰香不尽,露销妆脸泪新干。
  若伙计所言不假,那花多半是五六月份红遍枝头的石榴花。不儿打小就钟爱红色,整天泡在绫影身边,对这东京城内的红花也是如数家珍。城西的戴楼门前,确有一片石榴园,自己原先还曾去过。不儿提气疾行,没走多一会儿,便遥见前方路旁一片红云,随即左右观望,真见一不太起眼的小客栈,就坐落在那花园东侧。走近一看,见那客栈门前挂一横匾,上书久住花檐四字,不儿沉下心来,把哥哥早上的嘱托细细推演一遍,随即抬腿进了邸店。
  邸店共有两层,一层是个饭堂,里面没什么人。不儿环顾四周,见屋子里的椅子,都返扣在桌案之上,想必还没开门。二层的客房似乎也不多,不儿粗略数了一下,大概也就七八间的样子。如果按照星若所说,这来自落梅寨的商队一行十来个人,恐怕就把这小店包了。
  不儿在厅里转悠了一会儿,才见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人从后厨里慌慌忙忙的跑过来。“哎呀,小的眼拙,没见有贵客来访,真是不好意思。请您莫怪,莫怪。”
  不儿摆摆手问道:“你这店店门虽开着,怎么里面这付光景?可是歇业了?”
  老板娘在围裙上擦擦了手上的水,赶忙解释道:“诶,不瞒客官。我家店小,就我和官人两人支撑。他这些日子染了风寒,掌不了勺,所以这一楼的生计暂时停了。不过您要是要住店的话,二楼还有间客房,可惜不是上房,要么,小的带您上去看看?”
  “老板娘先别忙,我不住店。我来找人。敢问你这店里,可是住了一行商客?”
  老板娘听见寻人二字,眼中闪过一丝机警,连忙表示自己这客栈虽是小买卖,但是行里的规矩还是遵从的。客人的来历从不问,别人问起也没得答。
  不儿冷冷一笑表示理解,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反手摘下一张长凳摆好,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说到:“邸店的规矩我是懂的。老板娘不说我也不强求,我就在这等会。自会有人下来。”
  说罢她不再理睬老板娘,只是微微仰首,在二楼的几间客房的房门上扫了数了来回。听刚才老板娘所言,这邸店既只剩一间空房,必然剩的是南房。两间北房虽是上房,但却临街吵闹,一般主事儿的人反而不会住。东侧离旁边的店铺太近,不安全,只有西侧,楼下一片榴花地,既清净,景色又好。若是那落梅寨的少寨主也在这一行人当中,必会择西房来住。念及此处,不儿略微动了动椅子,调整了一下角度,好让自己能看见西侧客房屋门。她这么一动,那老板娘的脸色,又铁了三分,仿佛是帮不儿验证了一下思路。
  那时的邸店多是木制,隔音不是很好,不儿说话的时候,又略微提高了音调,所以二楼的客人早就听见有外人来访。不一会儿,便见西上的房门从里面推开,走出一轻纱遮面的玄衣剑客。那人虽是男装,一开口却是女声,她朗声问道:“不知阁下所寻何人?在下没准能帮上一二。”说完她快步下来,走到不儿面前。
  老板娘见有人下来了,就借口说去给两位倒茶,便隐了身影。不儿站起身子,对来者拱手一拜:“在下卢鸳,是卢家香铺的下人,专司采买香品之事。我家东家听闻阁下手中,有上品的四合香。便差小人来询询价,以免被人抢了先机。”
  那蒙面的女子暗自诧异,想着自己这一队人马,刚到京城不过两三日,货物刚刚清点完毕,集市还没去过。卢家香铺虽说确实有名,但是这东家是哪路的神仙,怎么就知道自己这次带了四合香呢。况且这四合檀香甚是珍贵,这一路上都是自己亲自保管,就连自己的手下都不是全然知晓。再说了,就算卢家知道自己带了四合香待价而沽,只需同往常一样,在集市谈价购货就好。为什么要找到自己下榻的客栈呢?莫非真是如眼前这人所说,觉得这批货是上品,怕被别的人先抢了去?
  “这位小哥,我与你卢家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你想买四合香,我与你留着便是。你只需在明日开市之后,于集市上寻我招牌即可。不必特意跑到这里来。”
  “招牌?什么招牌?”不儿歪着头问道。
  对方见他装傻充愣,有些不快的说到:“你知我手上的货,还能找到我住的地方。却不知道我是谁?”说罢她摘下头上的斗笠往桌上一扔,露出一张清秀面庞,道:“恋沙关,落梅寨,梅曼楠。”
  “原来是梅少寨主,失敬失敬。”不儿装模作样的表达了一下歉意,接着说道:“敢问少寨主。贵寨的四合香,除了我卢家,可还有别的买主?”
  “自然应是价高者得。但是我梅曼楠也不是重利轻义之人,既然今日与你家商定了。定不会售与他人。只消你拿了银钱,与我钱货两清便是了。”说完,梅曼楠接过老板娘端上来的茶水,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不儿拿了老板娘的茶却没动,只是放在一边,然后又对梅曼楠说:“少寨主深明大义,小的感激。只是我还有一事想问,请问贵寨的四合香,是自行研制的,还是从胡人手中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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