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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自战斗民族_6

  那刻意放柔的声音,低眉做小的姿态,诡异的痛改前非的态度无不昭示着隐藏在背后的阴谋——周向晚送的不是云南白药,而是一罐可怕的不明气体!
  “你怎么了?”周向晚对吴凉抱以春风般的关怀,“身体不舒服?你的反应怎么这么慢?”
  “没事,谢谢,”吴凉表面镇定,礼貌又不失警惕地用手指捏起了塑料袋上的小揪揪,“十一点钟之前,请把会议记录发给我。”
  吴凉快步走进了办公室,踮起脚跟,小心翼翼地将云南白药高高放在了文件柜的最上层,松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下班后别忘了扔掉后,像往常那样投入到工作之中。
  周向晚目送着吴凉啪一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一头雾水地继续看电脑。
  自周向晚出院已经过了三天了,他发现自己得了一种比阑尾炎糟糕百倍的病。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所导致的精神障碍。简单来说,就是心理阴影。
  周向晚现在的状况是——见不得飞驰的车子,轻则浑身冒冷汗,重则骨头刺痛,几近要昏厥。
  这病最麻烦之处在于,周向晚在去看心理医生时,无法告诉他自己的病因。
  难道要说,他十年后被大卡车碾死了,现在重生在了十年前,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怕车子,医生麻烦您给治治。
  有人怕鬼,有人怕狗,有人怕高,但是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然而,生在中国现代社会,除非周向晚住在深山老林里,车子马路都躲无可躲。
  这样想着,周向晚打开了某个车祸视频。
  几秒钟后,周向晚瞪着眼,胆战心惊,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果断点了叉键。
  谁能相信,兴风作浪的秋名山战士——坐拥二十一辆超跑的周大少,今天早上是带着墨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缩在一众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之间,先坐公交再是地铁,风尘仆仆来上班的呢。
  还是不行。周向晚深吸一口气,握拳用力捶了大腿两下,冷静下来。周向晚很少真正着急过,他生性乐观彪勇得不行,与天斗,与人斗,与自己斗,总是相信人没死就会更加强大,没有他过不去的坎。更何况,论得精神病,周向晚非常有经验,这种小病,问题不大。
  很快,周向晚将这个烦恼抛在脑后,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拎着一沓文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了会议室。
  周向晚来的时候,会议室已经有不少人了,看见他,都纷纷露出了“我是瞎了吗?”的迷幻表情,打完招呼后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手指头在屏幕上猛戳,会议室里嗡嗡嗡的消息声不断。
  显然,经理们不好意思当着周向晚的面窃窃私语,又摸不准周向晚脾气不好明问,只好低着头纷纷在群里发表大胆的想法。
  周向晚老神在在,大爷似的在皮椅子转了一圈,坐好,摊开记录本,慢腾腾道:“经理们,为什么大早上的,消息这么多?为什么忙?”
  周向晚虽然是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大爷了,中文却依然令人绝望。他初中在中国读了三年就去美国留学了,语文考试基本就没及格过,交流倒是无障碍,只是有时候主谓宾搞不清楚,也不怎么识字,在中国正经知识没学多少,却跟着嘴炮同学点满了嘲讽技能,能灵活运用多种修辞手法全方位将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会议室里的消息震动声顿时停了,有人干咳一声,道:“周少今天发型不错,哪里剪的?”
  发问之人,是策划部经理。
  批量秃顶策划部,福利最好,头发最少。他身为经理,年纪轻轻,秃得冲锋陷阵,有模有样。
  周向晚道:“李经理,别跟我客套了,假不假,告诉你,就算,你也用不上。不如我给你推荐几家植发的?”
  李经理:“……”
  周向晚看了一眼手机,将手机往桌面上一扔,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道:“在群里猥琐地瞎八卦不如直接问我,这些年,我这个人脾气慈祥了很多,你问了我必须会回答。谁先来?”
  ——上个月刚刚和顶头上司吴总一路噼里啪啦从电梯打到办公室最后打进了医院的周某如是说。
  众人:“……”太可怕了,明明说的是是谁先来,但给人一种谁先来送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李经理冒着冷汗,摸了摸脑壳上所剩无几的头发,眼看着又抓下来一大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半晌,有人问道:“周少也在经理群里?”
  周向晚微微一笑,正欲说话,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吴凉,以及他的秘书魏天香进来了。
  吴凉向来注重效率,目不斜视,从不废话一来就直奔主题,拯救了突然苏维埃的气氛,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灯光暗了下来,财务部的人站在一堆五颜六色的数据前,开始汇报,透过投影屏,周向晚看见了吴凉的侧脸。
  吴凉的长相非常耐看,皮肤白透,鼻子直挺,轮廓精致,投影仪射出的光线让他的侧脸如水墨画卷一般,本就淡漠疏离的气质更是多了几分仙气。每次看见他,周向晚总会想到贝加尔湖上的薄雾和莫斯科的新雪。
  周向晚忆起了他和吴凉的过去。
  前世和吴凉打完架,周向晚离开公司,再见面时,是一个大雪天。
  周向晚养的哈士奇,看见雪花过于激动,撒着蹄子从花园蹿出去溜了个没影,吴凉在街上遇见它,打了个电话给周向晚,让他过来接。
  那时,正值年关,几千万异乡人都回了家,北京成了一座空城,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伞上,窸窸窣窣,就像是泡沫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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