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节

  殷渺渺结婴后只打过三次。第一次与长阳道君,顷刻落败,第二次和公孙霓裳,碍于北斗堂可怜的经费,点到为止,第三次便是之前去谢城,没有碰到对手,几乎是凭借修为碾压。
  此番与鬼帝、劫命和千娇动手,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元婴战斗。
  而很不巧,劫命、千娇、天魔能够互为掩护,鬼帝能号令阴兵,乃至借用黄泉,唯有她是孤身一人,又是两者的共同敌人,打得十分艰难。
  好在她所擅长的并非直来直往的战斗,幻术和身法巧妙结合,再借地利之便,灵活地在战局中游走,伺机而动。
  他们都没有精力腾出手来专门寻求破绽,一时奈何不了她。
  三方约莫混战了近半个时辰,毁掉了大半个地下世界,这场拉锯战才出现了明显的倾向——劫命和千娇受了轻伤,天魔却折损了大半的力量。黄泉吞噬了它大部分的身躯,导致它最后彻底失控,绝地暴走。
  这样天生的魔物十分稀有,劫命和千娇不敢坐视它死去,只好拼着自己受伤,将它暂时控制住,迅速撤离。
  当时,黄泉带来的空间错位已经恢复,挪移术成功。
  他们跑了。
  殷渺渺也不再恋战,旋即消失。她回到卢城时,已是白昼,第一时间去找了公孙霓裳。
  公孙霓裳原来悬心潞江的进展,一看到她,错愕无比:“你怎么了?谁伤了你?”
  殷渺渺这会儿看起来着实狼狈,法衣破损,沾满了血迹。她灵力不稳,向外溢散,竟然收敛不住,显然是刚经过了一番恶战。
  “我和劫命、千娇,还有西方鬼帝打了一天。”她开口,嗓音沙哑,嘴角渗出一缕血水,“他们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公孙霓裳皱眉:“你想干什么?”
  “边走边说。”殷渺渺平复了下呼吸,“我们去季城。”
  公孙霓裳大摇其头:“你这样不行,赶紧疗伤吧。”
  “魔修搞了个天魔,不现在处理掉,一旦恢复过来,仅凭你我根本解决不了。”殷渺渺看着她,加重了语气,“你放心,我没事。”
  她们二人相交不久,只是盟友,利益大过情谊。公孙霓裳看她坚持,便不再强求,爽快地同意:“好。”
  又是半日。
  诚如殷渺渺所料,劫命和千娇撤退后的第一件事,即是找地方安顿天魔。这个大杀器现在成了烫手山芋,不能杀了干脆,也不好控制,活脱脱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止如此,尸魔的行为也令二人嘀咕不已。
  千娇道:“我们应该找天煞要个说法。”
  “说法,能有什么说法?”劫命面色黑沉,“我不信这事他不知情。你别说,天煞的来历是有些古怪,从前你可曾听过这人的名字?又见没见过尸魔那样的人?”
  千娇迟疑了下,道:“咱们魔洲无名无姓的人崛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天煞的功法不会骗人,他确实是魔修。”
  “那狂血丹呢。”劫命看着她,“这种东西,你听过吗?”
  第590章
  劫命并不否认, 他投靠天煞, 确实是为其能力所折服。然而,他能修到元婴,又选了最难的武修, 自怀一股傲气,折服的时候心甘情愿, 赴汤蹈火绝无二话,一旦起了怀疑之心,容忍度又会大大下降。
  尸魔对黄泉的安排太过奇怪, 叫人摸不着头脑。看似无足轻重,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又要对他们三缄其口?
  必有古怪。
  劫命恨得牙痒痒,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原本侵占陌洲的计划可以说是完全行不通了,甚至还要背负一定的责任。
  但千娇说的去讨个说法, 亦是万万不能。
  修士不是讲道理的人, 魔修更是完全不在意这些, 谁更强, 谁立下更大的功劳,谁就是道理。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陌洲的问题,才能回去找天煞算账。
  劫命理清了思路,情绪慢慢平复:“天魔不易控制,要我说,我们还是循序渐进, 不要贪图一时之快。”
  千娇面露沉吟。她原本性格孤僻,独来独往,不喜与人合作,然而魔洲的局势瞬息万变,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值得相信的盟友。恰好当时吸收了百媚的灵魂,姐妹合二为一,无形之中也受到影响,对劫命颇为信任。
  因此,她虽然不怎么想放弃天魔这个大杀器,还是认可了盟友的决定:“我可以想办法暂时把它封印住。”
  劫命的神色缓和下来。千娇单打独斗的实力不强,却胜在能力多变,正好弥补他手段单一的短板,如非必要,他也不想现在就拆伙。
  二人达成共识。
  “天魔要恢复,须有魔气补充。”千娇提议,“你觉得魏城如何?”
  劫命立即道:“可。”
  魏城地处偏僻,不易被人发觉,死气环绕,是最佳的养料。且魏家的矿山地形之复杂不亚于埋骨之海,布下重重机关便能有效限制——天魔的智商可不怎么样,一时半会儿定然逃不出去。
  两人从决断到付诸行动,也就短短几个时辰的事,如何也想不到荒废已久的魏城居然有人会提前设下埋伏。
  然而,殷渺渺对魏家矿洞已经很熟了。
  她第一次来,是为了调查狂血丹的事,连蒙带骗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第二次来就是结婴后的事,因为伤势未愈,向天涯替她下去看了一眼,说所有的狂血石都消失不见。
  这是第三次。
  她依照岱域等人的行迹,预判劫命和千娇会选择这个地方,提前和公孙霓裳过来堵人。
  “要杀元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公孙霓裳表现出了少见的谨慎,“把人逼急了,指不定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
  殷渺渺微微颔首:“我没打算取他们的性命,只是打算和劫命聊聊。”
  “劫命?你的目标是他?”
  她笑了:“千娇手段太多,指不定就有应付我幻术的法子。况且,劫命心高气傲,更容易被我打动。”
  公孙霓裳皱起了眉头:“你和我说老实话,不会打算和魔修做交易吧?”
  “交易什么?”岱域的事在三大宗门亦是机密,殷渺渺分毫口风不露,“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
  她不说,公孙霓裳也没法子。最初在北斗堂立约的时候就有言在先,殷渺渺帮他们在陌洲立稳跟脚,他们要帮她擒拿魔修。
  只是……是什么事会要她不惜带伤冒险也要弄清楚的呢?公孙霓裳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
  潞江。
  魔修占据的几座城池在洪水的怒涛下,全成了断壁残垣。
  沈细流远远看着,只能看到一股股魔气从城头飘散出来,像是冲上天的炮仗,速度飞快,朝着四面八方散去。有的魔气快,侥幸逃出了浪头,有的却慢了一步,一个浪打过来便吞没了。
  兴许是瞧不真切,她心底倒是没有太多的不适,而是想,魔修都是无恶不作的混蛋,早点死了早点太平。
  然而,叶舟瞧了会儿,嘱咐她:“你就待在这里,不可擅动。”
  沈细流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无论如何,叶真人总不会害了她。
  不多时,她便知道了缘故。
  洪水之下,才是恶战的开始。
  金丹修士难抗天灾之威不假,可若说作为修士,还不能在洪涝下保全性命,那也是个笑话。事实上,一旦筑基,修士便能在水下屏气数日,更不必说许多法器都有水下活动的功效。
  致命的危险来自于水下的妖兽,以及……同类。
  道修与道修之间的杀人夺宝,道修与魔修间的生死之战,人与水中妖兽的捕猎追逃……波涛汹涌的水面下,杀机无处不在。
  沈细流修为尚低,看不清水下的搏杀,却能看到时不时有水花炸裂,断肢死尸浮上来,鲜血染红了浑浊的河水。
  她也终于明白叶舟为什么叫她不要动。
  有一个乘着骑兽奔逃的女子,因为飞得太低,被躲在水下的人看重,一把钩子甩过去,正中后心。她凄惨地叫了一声,跌入水面,被闻到血腥味的妖兽包围,分吃了个干净。
  而偷袭她的人飞身而起,夺了骑兽就跑。谁知没过多久,就有一只庞大的妖兽自水中跃出,张开血盆大口,将一人一兽尽吞腹中。
  浓郁的血气引来了飞禽。
  有妖兽,也有魔鸟,他们盘旋在上空,贪婪的双目紧紧盯着弱小的目标,看准了便一路追踪,直到猎物精疲力竭,便猛地冲下,一口咬断脖子。
  这是毫无秩序的杀戮之夜,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叶舟亦然。
  他的金丹修为震慑了不少蠢蠢欲动的歹徒,可有的魔修磕了丹药,理智不在线,哪管打不打得过,看见了就凶神恶煞地扑过来。而暗处,亦有静静观察的数双眼睛,准备看看能不能捞一次渔翁之利。
  叶舟打得不是特别顺手。
  他修为高,法器多,出手也干脆利落,可以说无愧于冲霄宗精英弟子的名头。然而,这不是一对一的擂台赛,是生死搏杀。
  能在陌洲活到今天的修士,无一不是亡命之徒,出手狠辣,为了杀掉对手,无所不用其极。而叶舟只是想制止他们,起手便带了三分缓和的余地。
  因此,他反而失了上风,只能被动防守。
  战局动静颇大,引来了大型的水妖,庞大的身躯游曳在水面下,逼得数个埋伏者暴露行踪,落荒而逃。
  沈细流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妖兽,瞠目结舌:这玩意儿比鲸鱼还要大,看着像电影里的沧龙。
  她还记得电影里沧龙出水,一口吞掉鲨鱼的场景呢,顿时不寒而栗。
  叶舟虽不想伤及无辜,可混战中哪能面面俱到。他微微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将扣在手中的丹药掷出。
  炼丹师的攻丹说是“丹”,实际上更像是“弹”。尤其是火攻丹,炸开的威力不亚于火药,还更加灵活,能够通过增减裹在外层的灵气来控制时间。
  叶舟闲来无事就爱炼丹,防身的攻丹不少,当下一口气洒了数颗,直接炸得敌人血肉横飞,作了妖兽的盘中餐。
  他微微松了口气,目光瞥过暗处消失了踪迹,未多计较,驭着法器迅速离去。
  *
  殷渺渺有心算无心,又有公孙霓裳从旁协助,埋伏的计划相当成功——千娇手段邪异,负责对方她的是公孙霓裳,以直制诡,劫命是纯粹的武修,则以巧破力。
  在受了伤且精疲力竭的状态下,劫命难以避开那双金色的眼瞳,坠入了无穷无尽的幻术中。
  他看见了幼年的自己。
  在魔洲生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不留神,就会成了强者手下的亡魂。很长一段时间里,劫命都不得不在乱葬岗里生存,与乌鸦、僵尸和怨魂为伍。
  他没有心法,不懂修炼,唯一能倚仗的便是一把不知陪葬谁的刀。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后来有了机缘,也依旧选择走武修之路的缘由。他不信外物,最相信的只有手里的刀。
  劫命并不想回忆早年的坎坷,一撇唇角,挥刀砍死了战战兢兢躲在棺材里的“自己”。
  场景破碎了。
  “这就是所谓的幻象神通?”他讽笑,“不过如此啊。”
  没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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