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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依旧是三堂会审。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带嫌犯,苏青!”
  不说姒晋,只说苏青,旁听的几些官员隐约就听出了些意味来。
  苏倾依旧是披枷带锁的进来。
  宋毅沉眸盯向她,见她身形单薄,脸色苍白,明明一副摇摇欲坠之态偏兀自倔强的咬牙强忍着,颤着身一步步艰难的走向堂中央。
  目光打她纤弱的身子上扫过。便是不用上前掀开囚衣,他也知那囚衣下的身子必定是指痕交错,新旧叠加。
  宋毅胸间莫名有些堵意。似乎有些暗悔昨个折腾她太过。
  可待余光瞥见身旁那右相那关切的神色,不免又硬了心肠。
  若她真的是那巫昌邑的……那他又算什么?
  第99章 传证人
  南麓书院的人证已候在大堂之外, 只待传唤。
  明宇看着肃穆森严的大理寺,再小心抬过眼飞快瞥了眼正堂方向那些端坐满堂的, 气度威严端肃的官老爷们, 不免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他拿胳膊悄悄拐了拐身旁人,小声问道:“沈子期, 你紧张不?”
  从堂口的间隙里,沈子期看到了跪于堂中央的单薄身影,袖口下的手悄悄攥了成拳。
  当日他下山后本欲先寻个地方躲过典夷的纠缠, 不想却意外得知了净安禅师的踪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暗中打听净安禅师的行踪,却始终未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哪里又肯放弃?
  想着没他在这, 那典夷一干人怕一时半会的起不了事, 便先去追那净安禅师去了, 却又哪里想到典夷竟阴差阳错的寻到郡主。
  等他得知此事日夜兼程的朝江夏城赶回时,却为时已晚,那时他们败局已定, 一干人等悉数被押往京城。
  大理寺狱守卫森严,层层把守, 一旦犯人入内, 必定插翅难飞。而他要混进去,更是难上加难。
  他都本打算孤注一掷欲等着劫法场了,不想却峰回路转, 昨个竟让他偶遇了来到京城的夫子等人。
  明宇见那沈子期抿直了唇线,动也不动的在那垂眼站着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由又拐了拐他,道:“你是不是也在紧张?不过你也够义气了,家中有事去也风尘仆仆的赶来,也不枉大师昔日救命你一命。”
  旁边的夫子见那明宇不停的嘀嘀咕咕,便皱了眉低声制止:“噤声。衙门重地,不要随意喧哗。”
  明宇遂闭了嘴。
  这时,正堂上的官老爷拍了惊堂木:“传唤南麓书院一干人等入堂!”
  夫子带着他五位学生进了大堂,绕过堂下跪地之人,略前两步处停住,施礼拜见官老爷。
  “在下江夏城南麓书院的夫子裕鸿,携书院五位学子,拜见几位大人。”夫子是举人出身,入堂不必行跪礼,躬身施了半礼。
  其他学子皆过了秋闱成了生员,亦不必下跪,皆同夫子一道拱手施礼。
  对于读书人,饶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亦是有几分礼让。叫起之后,大理寺卿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堂下几人身上的浩然正气令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那堂下跪地之人,你们可认识?”
  听到官老爷问话,夫子几人便朝后看过那堂中央垂首跪地之人,之后由夫子开口,郑重回道:“回大人,此人我们皆认得的,他是我们书院山下的一赶车人……”
  夫子将他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正堂上的三位负责此案官员仔细倾听,不时颔首,旁边幕僚飞快记录。
  宋毅的目光打夫子几人的身上随意扫过。在扫过最边上那一穿着单薄寒碜的学子身上时,隐约觉得这学子周身气质有些违和,却也并未多想,在其身上略顿片刻后,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那堂下跪地之人身上。
  偏的那人目不斜视的垂眼盯着地面一处,饶是能感知他投来的灼灼目光,却也是视若无睹般,面上依旧是副清凌凌的淡漠模样,便是连眼尾余光都未曾冲他所在的方向扫过一回。
  宋毅便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拧着又搅过般,一团糟的让他烦乱不已,偏又无处发泄。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灼热,对面有几些探究的目光便若有似无的投来。宋毅敏锐察觉到后不免沉了沉目,暂按下心神,接着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转向那夫子几人。
  “……这几年来从来都见他安分守己的做赶车活计,他赶车的车技不算最好,可为人却正直纯善,从来不做欺客之事,因而书院的学子们每每旬休时也皆爱去他那坐车……他做事勤勤勉勉,又安贫乐道,这些不止我们几人,便是周围的邻里都是有目共睹的……多年来从未见他生活清贫简单,从未见他与什么旁的人有过什么密谋之举……大人,若真说他是那福王世子,我们皆是不信的,想那世子从来都是鲜衣美食惯了的,又哪里吃的得这等苦头……”
  这些话徐徐入耳,宋毅脑中忍不住勾勒这些年她赶车谋生的画面。一个柔软女子在外独自谋生,既要掩饰女子身份,又要自谋生计,想必是辛苦,艰辛,又劳累的罢。
  放着锦衣华服的日子不过,却要拼死拼命的挣脱开富贵窝,背井离乡的讨生活……为的什么?
  还是真如她所讲,她只想过自在,坦荡的日子,不想……附庸任何人?
  宋毅有些失神。
  “他为人也颇为仗义,昔日我书院一学子夜半发病,若不是他连夜冒着风雪送往医馆,只怕我这学生性命堪忧……”夫子说着便朝最侧边抬手指过:“就是我这位学生,沈子期。”
  这三个字犹如滚雷轰过,刚一落音,宋毅就猛地凶戾的抬了眼。
  本欲是要往那夫子所指之处射去,可他双目寒光反倒是不受控制的首先冲那堂下跪地之人而去,目光似天网将她密不透风的罩住,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情绪。
  苏倾自是没想到昔日已与她告别的沈子期也在其列。
  面上浮过瞬间怔忡模样,刚反射性的抬了抬眼,却突然感知侧边投射来的寒厉眸光,她心下一凛便迅速反应过来,迅速垂过眼面色恢复如常。
  宋毅目光何其锐利。那一丝一毫的情绪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目。
  当即心口仿佛忽而被浸了冷水拧过,又仿佛忽而架上焰火燎过,又冷又热。
  还信誓旦旦说她与那魏期毫无干系……若真毫无干系,那魏期又岂会冒死前来?
  三年……到底是处出了些情谊罢。
  这个认知让他大怒,却又有些不可否认的嫉恨。
  目光一寸寸打她悲喜不显的面上收回。下一刻他双眸寒光乍现,陡然射向那个孤傲清矍而立的青年,杀意腾腾。
  沈子期。魏期。
  谁给他的狗胆,竟敢单枪匹马的前来!
  第100章 心下冷
  人证物证俱全, 苏倾的案子几乎可以下定结论了。
  三堂会审至此可以告一段落。
  不过会审结果依旧要上达圣听,凉州旧部以及被无辜卷入此案的苏倾究竟要如何判决, 最终要由圣上来裁夺。
  圣旨当日便下达大理寺。
  江夏城叛乱事件定案。一切皆以三堂会审的结论为准。
  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刑部尚书接旨。
  重新归位后, 会审官员肃穆宣布最终判决结果——凉州旧部杀官夺城罪不可赦,所有人等一概关押大理寺狱, 待来年秋后问斩;苏青经查证系被卷入此案的无辜百姓,当堂无罪释放。
  苏倾被当堂解了枷锁镣铐。
  当她迈出正堂大门,真真实实踩在堂外的青石板砖上时,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堂外天地广袤,霞光大盛,美不胜收。
  可能是自由来的太突然,让她恍惚了好一阵,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她当真没想到, 那人会这般轻易饶过她。
  之前狱中她数次对他顶撞忤逆, 想那人强势霸道惯了, 又岂能容得旁人这般违逆于他?苏倾还当以他的心性,少不得要借此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亦如他之前威吓的那般, 令她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天日。
  她都做好了听天由命的打算,却没想到竟是活着走出了那阴森恐怖的牢狱……
  始终刮在后背的那道如影随形的逼视, 令苏倾神志陡然清凌一瞬。那人出于什么目的放她一码, 她的确不知,可她明确知晓的是,断不会是他良知发现。
  她心里突然蹦出了一个不详的念头。
  只怕她便是出了这大理寺的这道门, 也并不代表着自此逃过了那人的掌控……
  沈子期本与夫子他们几人并排走着。因苏倾之前谢绝了明宇他们的搀扶,所以此刻便走的慢些,饶是他们已尽力放慢了脚步,却还是比她稍快两步。
  因他时刻注意着苏倾那边的情况,此刻见她面色骤然泛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不由就停了下来,想要过来搀她一把。
  苏倾察觉到沈子期的意图,脸色更白,一抬眼冲着沈子期的方向急促蠕动了唇瓣。
  “走。”她无声催促。
  沈子期动作一顿,余光瞥见身后那绛紫色高大身影沉步逼近,亦有些顾虑,遂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继而转身与夫子他们并肩一道而行。
  宋毅。沈子期神色紧绷。
  他没有料到那宋毅竟也来了大理寺听审。
  本来他料想大理寺听审官员大抵都是些文官,不会有武官来此,没成想那宋毅却赫然在列。
  之前在正堂时,他明确感知到来旁侧听审官员的冷冷扫视。下意识的拿余光谨慎扫过,却在下一刻看清那着一品仙鹤补子官服的官员是何人时,当即心神大乱,差点没绷住面色。
  竟是宋毅那厮!
  昔年他与此人战场上交锋数次,又如何认不得他?
  来不及去想那宋毅缘何在此,当时他满脑子全在想,那宋毅究竟有没有认出他。
  事经多年,他身材削瘦如竿已不复当年的健硕,瞧起来模样也与多年前大相径庭。便是当年旧人见他都要仔细打量方能确认,那昔年只在战场上遇上几回的他,可是能认得出来?
  沈子期不敢确定。
  只是那扫视的目光含着不善,令他未免心惊。
  随即面色却又恢复如常。左右来的时候他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就是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最终能这般顺利的结案。
  宋毅没有当堂揭穿他。
  可他却隐约觉得,那宋毅其实早已认出了他。
  沈子期往外走的步伐忍不住加快,不知不觉便甩过了夫子几人一截。
  之前他是报着死志过来。想着若郡主能脱罪固然再好不过,若不能,他便拼劲全力护着她杀出一条血路,拼死为她开出条生路来。却没料想,郡主竟能那般顺利的成功脱罪。更没料想,他的身份极有可能已经泄露。
  所以此刻,他在此处反而会令郡主深陷险境。
  一旦他身份泄露,就会将郡主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要快些离开此地。
  沈子期和夫子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大理寺,而后是苏倾头重脚轻的艰难迈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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