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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 完结+番外_105

  云遮欢愕然仰头望向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衣背影,再俯首瞥过琉璃盒中腥臭冲鼻的血肉人皮,一时只觉神智恍惚,片刻摇晃力竭,竟是一个趔趄堪堪跪坐在地,连带着疲乏的双眼一并陷入望不尽的大片灰暗。
  偌大的地底暗室里,空气幽冷而又潮湿。薛岚因刚想追向晏欺的脚步偏偏在此时顿住了,好巧不巧地,云遮欢抢先借力前来,一把拧住了他的裤腿。
  “云姑娘,你……”
  她眼底尽是数不清的颓唐与失落。
  这样一来,反叫薛岚因没法开口逼她放手。他心急如焚地侧头瞥了一眼晏欺离开的方向,有些手足无措道:“喂,我说云姑娘……”
  “云遮欢!”话还没能正式开口,冷不丁地,从枕已高声替代薛岚因直呼了她的全名。
  薛岚因有所会意地屏息后撤,只见得从枕大步上前,又探手狠狠攥住云遮欢的衣襟,厉声喝道:“你现在是要当族长的人了,遇上多大一点事情,慌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云遮欢黯然道:“我……”
  她确实不成体统。身为一大部族未来的族长,危难之际,完全没有任何抵御防范的意识。
  甚至在这样一种时候,还需要身边的人来反复提醒助力。
  她略有自嘲地动了动嘴唇,缓慢出声道:“我真是……”
  “你听着,我不管你真是什么,没用还是任性,或是什么别的……”从枕弯腰蹲了下来,高大修长的身形以一种几乎是委曲求全的姿态与她比肩而立。他郑重而严肃地注视着她,眼底甚至不含一丝错杂的情绪:“你必须得记着,你是族长。别人可以慌到失了神智,唯你不行,一刻也不行——遮欢,我已替你留下了晏先生,路都已经铺好了,只看你自己打算怎么去走。畏畏缩缩,只会导致止步不前,你真要想做点有用的事情,叫族人们对你刮目相看,你就莫要跪在这里……好歹站起来,别做个不争气的窝囊废。”
  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到了极点。云遮欢从小就不是让人特别省心的料子,阿娘过世得太早,老族长便一人予以她双份的溺爱与呵护,族人们又纷纷怕她敬她,无一人敢触怒她的底线。长此以往下去,便渐渐造就她今日过于蛮横无理的脾性——尽管眼下看来,她已经不动声色地克制了许多。
  “我……从未想做窝囊废。”云遮欢一直紧绷的神色总算松动了些许,侧过身形,似想要费力将脚跟挪稳,然兀自磨蹭半晌,还是没能顺利直起腰背,“只是……劫龙印,我实在没把握将它破解。万一让谷鹤白逞了先机,白乌族那不就……”
  从枕偏头斜了薛岚因一眼。错乱之余,薛岚因恍过神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顺着话头暂且安慰她道:“云姑娘,这儿有我师父在呢,他要肯出力的话,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师父?”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蛮力,竟生生催使云遮欢一个猛子扶稳石墙站了起来。好看的眉眼亦在听见“晏欺”二字的同时,瞬间扭曲化为一团乱麻:“你师父,他、他就是个……哎!”
  半句话还没能狠冲出口,她自觉失言,又咬了咬牙,将赌气的千言万语生吞了下去,无奈化为一声长叹——片晌挣扎恼恨,终不似方才那般消沉慌乱,从枕见她打起精神,亦是微许松了口气,继续劝说道:“劫龙印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我们优先将族长和长老瞒住,至于破印的方法,我想谷鹤白那边……也见不得有多迅速,届时看清形势,再作打算也不迟。”
  云遮欢闷声点头道:“我……知道了,不需要你反复提醒。”
  “还有,别和晏先生闹脾气。”从枕再三叮嘱道,“他比不得族里几位叔叔婶婶,做什么都会让你一让,真要惹得他恼了,我们可没办法救你,明白吗?”
  “是是是,我都明白。他就是个神仙,招惹不得。”云遮欢没好气道,“都是我不好,以后要是惹神仙生气了,你们谁也别来说情,让他一刀子捅死我罢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三人直愣愣站着互瞪了半天,一个没忍住,最后却纷纷笑出了声来。
  薛岚因一面应着他二人苦苦发笑,一面在心里幽幽想道,可别说真要惹晏欺生气,此时此刻的师父,恐怕已经躲在没人的地方大发雷霆了——这一回,不晓得又要他这做徒弟的腆着脸,去说多少好话哄他开心了。
  第64章谁敢暗恋我师父?
  然而事实上,薛岚因还是低估了晏欺对待挑衅的承受能力。
  要说晏欺爱生气,那是不假,但要说晏欺爱干净,那更是不假——不,应该说是比真金还真。适才专顾着捣腾那张浸了猪血的臭人皮,他一身素白衣衫愣是沾满了红黑相间的各类秽物,故而前脚迈腿出了暗室,后脚便由婢女云翘一路引着奔向了专程用以洗浴的石屋。
  云翘这姑娘自幼跟在云遮欢身边长大,胆小怕事那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但在骨子里埋藏的某些方面,却并未丢失白乌族姑娘特有的热情与淳朴。
  ——北域男人大多是一副雄壮魁梧的凶煞模样,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数年不曾朝外迈出脚步,倒头一回有幸瞧到晏欺这样可以称之为漂亮的秀美男子。
  他身量不算太高,有时候贴在吊儿郎当的徒弟旁边走,看起来还要矮上那么一点。可偏就是这样微乎其微的渺小差距,还使他愈发显得精致好看,加之本人又是副少言寡语的疏淡性子,可能装扮一番摆放在木架窗台上,那就是一只别无二致的瓷娃娃。
  这会儿的瓷娃娃方才沐浴完毕,一头温顺发丝未束,耳鬓尚还挂着几串莹润的水珠,那身染了脏污的白衣倒是先褪下来了,改换了一袭干净贴身的天青色底衫。云翘偷偷瞥了两眼,心念一动,主动殷勤递了一张布巾过去,吞吞吐吐道:“晏、晏公子,咱们上面吩咐过了,定要仔细招待外客,小女子不敢有所怠慢……”
  晏欺一愣,随即将那布巾讷讷接过,道了声谢,也没急着用,只提着涯泠剑匆匆朝外张望两下,像在执意寻找些什么。
  云翘一眼看出端倪,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晏欺淡声道,“在等人。”
  云翘张了张嘴,似乎很想脱口冒出一句“我陪你等”。然而仔细思虑一阵,又觉这般说法实在唐突——据说中原男子是非常恪守本分的,这男女之间相互接触,也要讲究礼仪和规矩,不像他们白乌族人,瞧着心悦就将想法写在脸上,憋不住了就直接说出口来……
  云翘低头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只耐看的瓷娃娃不等人了,就直接走了,那她下次哪还有这样绝好的机会,等他沐浴出来,脸红心跳地递上一张布巾呢?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盯视身侧那抹始终沉默的身影,弯了眉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怯懦腼腆:“那个,晏……”
  “——哎呀!”出乎意料的一声轻喝,骤然自头顶上方炸响。晏欺微微抬眼,便刚好见着一道人影飞身闪过,贴着屋檐边角歪歪斜斜地滑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在他身后轻轻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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