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虞衍:“……”
我知道此时已是不必再多言,笑容可掬:“故而天色不早,虞公子还是快快回府才是。
虞衍没有久留,起身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颇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我仍旧一脸和气地送他,待得打开门,倏而发现小莺站在门口。
她向虞衍行了礼,又看向我,一脸做贼心虚之态。
“方才偷听之事,不可传出去?”送走虞衍之后,我问道。
“那有什么好听……”小莺嗫嚅着,过了会,瞅着我,小心问道,“夫人那恶谶这般要紧……只有未婚男子走得近的了才会受累么?”
我看她一眼,阴恻恻一笑。
“那可说不定。”我说,“若遇到嘴碎爱管闲事的女子,这恶谶也会显灵。”
小莺缩了缩,忙噤声,不再言语。
我总有料中坏事的本事。虽然虞衍口口声声说不会连累我,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第二日,万安馆照例早早开了门迎客。没多久,一辆漂亮的马车停在了万安馆门口。不过来的人却不是什么宾客,而是虞衍的长姊虞琇。
她二三十岁的年纪,丈夫陆桧是陆融的侄子,近来新升任了扬州州府的治中,正是春风得意。
如所有养尊处优的贵眷们一样,虞琇穿戴华贵,走进门来的时候,盛气夺人,来往之人都不禁驻足观看。
不过这位贵眷显然今日没有什么好心情,打量着四周,用一把蜀锦便面遮着口鼻,仿佛纡尊降贵至此,极不情愿。
我上前见礼时,是她身旁的仆妇接的话。
“你便是这万安馆的主人倪氏?”那仆妇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答道:“正是。”
仆妇道:“我家夫人要与你说些话。”说着,她看虞琇一眼,似在询问。虞琇微微颔首,仆妇继续对我道,“这馆中可有雅致些的去处?我家夫人要坐上一坐。”
我心中冷笑,不慌不忙地说:“楼上有雅间,夫人要说话,可往楼上去。”说罢,我吩咐一脸狐疑的小莺去备茶水和吃食,又朝阿香看了一眼,而后,亲自引虞琇主仆往楼上而去。
仍是昨夜虞衍待的那处雅间里,虞琇四下里打量一眼,毫不客气地在上首坐下。小莺立在一旁,有些神色不定。我示意她不必伺候,让她下去,然后亲自给虞琇斟上茶水。
虞琇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碰也不碰,只打量着我。
“你叫倪兰?”她终于开口道,声音尖细。
我答道:“正是,妾闺名倪兰。”
虞琇倚着凭几,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轻哼一声:“果然生了一副狐媚相。”
第135章 前夫(上)
我讶然。
说实话, 这话我其实听了挺受用。不过看她那一脸鄙夷的样子, 我万万说不出道谢的话。
“夫人说要与妾说话,不知何事?”我问。
虞琇则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把玩着她的便面。旁边的仆妇则开口道:“昨夜里,我家二公子可是到了这馆中?”
“正是。”我说。
“来做甚?”
我看着那仆妇,笑了笑:“不知夫人问此事做甚?”
仆妇依旧拉着脸:“你只管答来便是。”
我耐着性子, 道:“前番妾这馆中与虞公子手下的漕商有些生意往来,虞公子乃是来过问。”
“就是为此?”仆妇问。
我说:“是不是, 二位去问虞公子不就知晓了?”
“撒谎。”这时,虞琇冷冷地打断, “昨夜文长来此, 分明是因为他前些时候去了浔阳, 拆穿了你的身份。”
我心想这虞琇果然是有备而来,想来今日是不能轻松了结了。
“拆穿说不上, 昨夜虞公子确曾问及妾家事,妾皆一一解释。”我说。
虞琇冷笑,片刻,看了看仆妇。
仆妇语气严厉:“倪氏,你莫猖狂,你那些事,我家夫人都查清了。”
这说话的气派, 比长公主还威风。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知夫人查清了什么?”我不慌不忙。
“自是你那底细。”仆妇道, “去年浔阳重编户籍, 夫人派人前往查审, 鳏寡之户中,并无倪姓。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我有些诧异,心想这虞琇倒不是个傻子,她的丈夫在州府当官,果然比别处有能耐多了。不过我并不怕这样查,因为我当年去做籍书的时候,将我的名字记在了一户倪姓人家的下面。重编户籍本就是浩瀚繁杂之事,疏漏百出乃不鲜见,府吏不会去一人一人核对有无,一些外嫁或者外出多年的人也时常照管不到。我那籍书上切切实实地落着官府的印,货真价实。就算真有浔阳县府的人在跟前,他们也不能否认。因此,只要我抵死不认,最多也只能算是当时给我写籍书的人弄错了。
“竟有这般事?”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可妾确实是那浔阳人。”
仆妇道:“夫人问的可不是你出身何处,你倒说说,你那夫家在何州何郡?”
我说:“阿媪问这么许多,莫非是要替官府做事?”
“你不说?”仆妇冷笑一声,“你不说便是心虚。倪氏,你并非寡妇,夫家仍在。你到这海盐县里,乃是另有隐情。”
我很是诧异。想来虞琇和这仆妇也是枕边小书看了不少,竟能拓展出这般思路。
“罢了。”许是看我一时没有说话,虞琇缓缓道,将仆妇的话打断。
“倪氏,”她正色道,“你这事,无论有何苦衷皆属作奸犯科,一旦官府知晓,乃是坐牢的大罪。”说着,她语声放缓,“不过我今日来此,亦不是为了为难于你。只要你答应我另一事,此事便你知我知,不出此门,如何?”
我问:“不知夫人要妾答应何事?”
虞琇道:“我那二弟年纪尚轻,许多事不过凭着一时兴趣,实教家中头疼。我听说他曾派媒人到这万安馆来登门说亲,简直胡闹。倪氏,你只要答应我不再与文长来往,你便仍可在这海盐县安然无事,继续开你的客舍。”
原来如此。
我心里好气又好笑。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吓唬我一顿。虞琇不愧是生意人家出来的,无本买卖做起来倒是顺手。我本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则躲。不过事已至此,她亲自上门来又是羞辱又是威胁,已经算是撕破了脸面,我若不如她所愿做个狐媚妖妇,岂不是亏了?
我看着虞琇,抿唇一笑。
“夫人所言句句在理,”我说,“不过妾也有些话,要与夫人说。”
“甚话?”
我没回答,却瞅了瞅那仆妇。
仆妇愣住。
“你且退下。”虞琇犹豫了一下,对她说。
仆妇只得应下,看我一眼,走了出去。
待得门关上,虞琇道:“现在可说了。”
我说:“妾亦明理之人,方才夫人所说的利害,妾亦是知晓。”
正当虞琇露出得色,我继续道:“夫人亲自登门,妾岂敢不愿。虞公为虞公子议的婚事,妾也听说了,陆氏那般良配,错过确实可惜。只是妾近来这馆中着实艰难,欠下十金巨债。夫人若可为妾解难,妾不但与虞公子一刀了断,还可教虞公子答应婚事,绝无反悔。”
虞琇:“……”
她是个久居深闺的妇人,想来不曾被什么人勒索过,终究沉不住气。
“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妇!”她气愤又震惊,脸色发白。
我不以为然,眨眨眼:“夫人不愿?”
“痴心妄想!”虞琇断然道。
“可虞公子非妾不娶,如何是好?”我眨眨眼,“虞公子的脾性,夫人不是不知。就算夫人将妾送了官,虞公子一旦知道真相,迁怒夫人,只怕那婚事便再不得提。虞公子待妾情深义重,曾与妾指天立誓,若有变心,天打雷劈。这海盐县城中,亦只有妾能说动虞公子。”
虞琇冷哼:“你以为我会信?”
“哦?”我不紧不慢道,“夫人若不信,今日来万安馆做甚?”
虞琇:“……”
她的神色并无变化,不过她那紧攥着便面把柄的手指则暴露了她的心绪。
这城中的事,没有什么瞒得过万安馆的茶客。
虞氏和陆氏的婚事,是虞琇保的媒。在陆氏那样的高门面前,虞氏并非什么排的上号的门第,虞琇当年能嫁给陆氏,乃是虞善费了好大的劲才促成的。此番也一样,陆氏能看上虞氏,除了陆融想把手伸到这边之外,还多亏了虞琇大力促成。如今两边皆对此寄予厚望,一旦婚事告吹,虞琇不仅脸面丢大,还会被夫家那边埋怨,对于一个一心想增光添彩的人来说,好事变坏事,无异于杀人放火。
所以,她就算再看不上,如今也急着亲自登门来见我。
“你不怕我将这话告诉文长?”她低低道,似乎咬着牙。
我说:“夫人可但说无妨。不过夫人须知晓,就算妾嫁不成虞公子,他亦不会去娶陆氏。夫人此举,乃是断了后路。”
虞琇盯着我,没再开口。
正当无话,这时,门忽而打开,虞衍匆匆走了进来:“倪夫人!”
看到他,我心底松了一口气。
昨夜虞衍离开之后,我曾告诉阿香,往后若有虞氏的人上门找麻烦,她便去把虞衍找来。阿香干过一次这样的事之后,果然熟稔,虞衍来得很是时候。
不过他来了,这消遣便结束了。
“虞公子。”我起身,仪态万方地一礼。
虞衍随即看向虞琇,神色不定。
“长姊来此做甚?”他问。
虞琇瞥了瞥我,我神色自若。
“自是听闻这馆中的茶好,过路时顺道来品一品。”虞琇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却看着他,“文长又来此做甚?”
虞衍看我一眼,语气平缓下来:“自也是来尝一尝新茶。”
我微笑,正当要吩咐小莺再去烹茶,却发现她不在门外。
没多久,只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看去,却是小莺。
“夫人。”她喘着气,结结巴巴,却不似是被众人的阵仗吓到,神色有些激动,指了指外面,“县长……县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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