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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节

  墨鲤正要再说,忽然听到后方路上起了一阵喧哗。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急着往这边赶的时候不小心碰擦到了另外一辆低矮的小马车,后者正有人站在车辕上看热闹,忽然遭遇意外,直接狼狈地摔下了马车。
  幸好马矮车低,车又停着,这才没摔成重伤。
  肇事的马车却连看都不看一眼,那车夫径自吆喝着,强令堵在前面的车挪开。
  可路成了这般模样,权势也不好使,马车最终只能停下,里面的人悻悻地下了车,准备步行前往文会所在。
  “兵部侍郎。”陆慜嘀咕。
  不止陆慜认识,孟戚看着也眼熟,前阵子宫里常见。
  孟戚目光一闪,悄悄凝起内力,隔空戳了一下兵部侍郎家拉车的两匹黑色骏马。
  “哧!”
  一阵令人掩鼻的臭味弥漫开来。
  孟戚愣住了,他只是想让那两匹马原地蹦跶两下,让下车的兵部侍郎也摔跌一跤,结果这位侍郎家的高头大马,不知出门前吃了什么,原本就打算排泄,现在受这股内力一激,竟然直接丢了一大堆马粪。
  墨鲤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改换内息。
  陆慜就只能像附近的人那样掩住口鼻。
  最倒霉的人还是兵部侍郎,他被臭气熏了个正着,而马粪堆积在马车四周,一时之间他既不能下车,又无法躲避这股恶臭。
  这下也不用参加文会了,衣服被熏染上了臭味,还怎么露面?
  兵部侍郎气得面孔发紫,缩进马车里一迭声地叫着车夫离开。
  然而游春会是有规矩的,各条主要道路皆由太京府衙管辖,因为车马多了,难免会有碰撞意外,还有就是兵部侍郎遇到的尴尬情况。牛马不是人,当街拉撒是常事,这时候就得付出一笔钱,让人清扫干净。
  在太京城内,马车能走的地方有限,拾取马粪卖钱的人整日在集市上游走。今日游春会,他们也一股脑地出了城,推车背筐的在附近溜达,一看到有牛马出岔子,立刻说着吉利话上去讨要赏钱。
  “给他们,快些走!”兵部侍郎顿足道。
  路挤成这样,走是走不了的,只能慢慢挪。
  那辆原本招风惹眼的车,被人避之不及,因为不止地面,车辕跟车轮上也沾到了马粪。
  当着面,大家不敢说什么,背后却在窃窃私语。
  兵部侍郎家的马到底吃了什么啊,拉就拉吧,怎么会一下这么多?难道做官的人家这么阔气?不对啊,别家高门大户也没出这个丑。
  三月三是太京百姓的盛会,管年喂马的人都有经验了,现在还没到正午,即使是车马行里租借来的马匹,也不至于这般。
  孟戚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孟兄。”
  糟糕,大夫该不会看到了?
  孟戚镇定地转过头,只听墨鲤指着那个之前被兵部侍郎马车撞摔在地上的书生道:“那位似乎是锦水先生?”
  孟戚一愣,随即发现不对。
  锦水先生好像不是出来游春的,从马车里还跌落出了一口箱子,加上隐约可见的包袱等物,仿佛出京远游或者搬迁。
  “他的马车坏了。”
  孟戚发现那辆车的车轮被撞歪了。
  墨鲤想了想,对陆慜说:“我们可能要多出一个人同行。”
  陆慜十分意外,能让孟戚与墨鲤是旧相识,还能得这二人主动邀乘的,必定不是简单人物啊!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生究竟是什么人呢?
  “敢问那位先生高姓大名?”
  “……这个,不清楚。”墨鲤只知道对方署在画上的名。
  陆慜茫然地看着墨鲤,又看孟戚,迟疑道:“那位先生是做什么的?”
  “画春。宫图册的,就是我们在风行阁看到的那几本。”孟戚快速地说完,同时提醒道,“锦水先生不喜欢别人提这事,等会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陆慜:“……”
  疑吾生之多艰。
  第172章 道阻民
  兵部侍郎走得狼狈, 看热闹的人忙于议论,几乎无人注意那个倒霉摔下马车的书生。
  书生的右脚崴了, 他忍着疼痛爬起来,努力护住那口箱子,又去拾取散落的包袱。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正要恳请旁边的人帮把手将箱子搬上马车, 忽然发现车轮不对, 顿时木住了,逐渐露出悲怆的神情。
  孟戚已经走过去了,还没开口说话, 就看到锦水先生这般模样。
  “……”
  只是车轮坏了, 怎么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
  看来这位锦水先生离开太京的原因不一般。
  “先生?”
  书生兀自悲伤, 没有反应。
  孟戚不得不用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 直接唤道:“锦水先生?”
  书生猛地跳了起来, 因为拉扯到了伤处,他立刻痛叫起来。
  “先生方才伤到了腿?”
  孟戚一回头, 赫然看到墨鲤也来了。
  其实锦水先生一站起来, 墨鲤就看出他右脚有些不对, 见他还要拖着伤处搬东西, 就也下了马车过来劝阻。
  且说书生原本沉浸在被迫出京,中途又遇到不测,以至于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现在举目无亲朋, 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悲怆之中, 这时忽然被人叫破了最见不得光的身份,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正要矢口否认,便对上了墨鲤的脸。
  “……”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巧合?
  书生慌忙望向周围,却见众人眼睛发亮地盯着这边窃窃私语,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身体也微微颤抖,神情惊怒交加。
  孟戚一看不对,立刻道:“先生平日里去茶楼听评弹跟说书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孟戚不等书生发问,进一步解释道:“吾辈习武之人,修炼内功可以做到话出吾之口,只入一人耳。”
  书生一愣,随即慢慢回过神,意识到事情可能跟他想得不同。
  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的人,不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更可能是看见了美人。
  ——没错,那位曾经上门求取银针的大夫,相貌出色。
  书生找回理智后,总算想清楚自己身份其实没那么容易暴露,他的画虽然有名,但也没到太京男女老少人人知晓的地步,起码寻常百姓不会知道,因为他们不可能花钱买那些图册。家风严谨的人也不会知道,因为要□□。宫图就得去牡丹坊找那家书铺。
  “鄙人失礼了。”书生窘迫地拱手道。
  虽然发怒的话没有说出口,但误会就是误会,他自问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种种神色早就把心中所想出卖得一干二净,别人又不是瞎子。
  书生这会儿有点难为情,对方可能是好意,却险些被他当做了驴肝肺。
  “先生的脚……”
  “没事,脚只是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养两天就好了。”书生赶紧说。
  “可是马车坏了,你又带着这么多东西,实在很难挪动,不如乘我们的车去青江渡口?”孟戚随口提议,他没问书生为什么要离开太京,又不问书生去哪儿。
  书生看着行李犯起了难,他显然不像跟两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同行,然而他没有选择。游春会这一日,太京城外都是人,困在这里临时雇马车是雇不到的,想找人来修马车亦不可能,如今他急着离开太京,更是耽误不得。
  “那就……麻烦二位了。”
  书生话音刚落,便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孟戚解开马匹身上拖拉坏车的绳索,随后扶住车辕,像是拎篮子似的走了几步把坏车搁到了路边。
  周围瞬间一静,随后爆发了更激烈的议论。
  “他把车拎起来了?一只手?”
  “……这是什么样的怪力?”
  孟戚戴着斗笠,众人的注意力不在他的长相上,而是吃惊于这种轻而易举挪走马车的举动。不过游春会这一日,通常什么能人异士都会出现,想要搏名的人不知凡几。
  反正才子也好,力士也罢,都没有美人出名快。
  墨鲤想不引人注意地将锦水先生的箱子跟包袱搬过来,可是一半人都盯着自己不放,连孟戚单手挪车都没能让他们移开视线。
  太京百姓的热情,墨鲤半月前就在东市上领教过了。
  然而京城太大,消息传递得慢,许多人根本还没听说过。
  “不知是何方人士,来太京做什么的……”
  众人一边议论,一边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陆慜苦着脸打哈哈,等锦水先生跟行李一上车,他立刻催促拉车的马,好像急着赶路。
  孟戚把那匹空了的马拴在车辕后面,没有让它一起拉车。
  ——按照礼法,庶民不能乘坐两匹马拉的车。
  江湖人很少会守规矩,他们敢穿庶民不许穿的绫罗绸缎,别说两匹马的车,就是四匹马拉的车他们照样坐。不过那都是在荒郊野岭,像京城这样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着直接犯忌讳。
  选在游春会这一日出发,就是因为这天出城的马车多得数不清,一方面可以遮掩二皇子的行踪,另外一方面是避开那些蹲在京城里打探消息的江湖人。
  其中犯下过命案的、以及有江南遗楚或者西南天授王麾下卒子身份的人已经被宫钧抓得差不多了。宫副指挥使很讲义气,墨鲤孟戚帮了他,他转手就将厉帝陵宝藏的事压了下去,反正那处坑穴已经被沙石填得差不多了,只要没人挖就成。
  六合寺已毁,新的寺庙也不会建在原处。
  当日被困在上云山的江湖人,比起宝藏更热衷于谈论他们在山中遇龙的奇事。宝藏虚无缥缈,龙却是实打实的,是他们亲眼所见!然而每当他们眉飞色舞地向旁人比划时,对方都兴致缺缺,只反复打听帝陵宝藏的事。几次下来,脾气再好的人也要翻脸了,甚至掀桌子抄家伙都是常事。
  其实这不能怪人,太京酒楼茶肆里都是天现异象双龙厮杀的传闻,听都听腻了。
  就这样,一方以为对方在敷衍胡扯,另外一方觉得对方看不起自己,都说了帝陵宝藏是青乌老祖设的陷阱,还要问个不停?他们话不投机,大打出手,太京巡城衙门的差役却差点跑断了腿。
  孟戚只带着墨鲤在东市逛过两三次,机敏的人却已经从风行阁那里买到了消息,纷纷揣测起了这位假称前朝国师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在宫变之事里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可事情太复杂了,还牵涉到青乌老祖。
  现在青乌老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打听到他协助二皇子谋逆不成死于火炮之下,说实话,十个人里面九个人都不相信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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