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不对。
这眼神像跟山中猛兽见到猎物似的,墨大夫心想。
高兴得眼睛发亮,垂涎欲滴。
墨鲤一晃神,那眼神又变作了纯粹的欣喜,好像刚才是他的错觉。
“伸手。”
“……”
墨鲤不容孟戚拒绝,强硬地给他号脉了。
心跳得好像快了点,内息也有点不正常,再仔细一辨,这阳气走内经……
墨大夫僵硬地站在那里,脑子有些昏沉。
他不敢置信地又探了一遍,孟戚忽然把手抽了回去。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孟戚是因为刚才说话的时候病情发作,脱口而出,差点管不住下半身——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这是病情严重了,还是他竟然在心底对大夫存有这种念头。
墨鲤则呆滞地想,某个迹象在人类那里就是——嗯,世间万物都有繁衍的欲望,龙脉也有吗?
一座山要怎么繁衍后代?
墨鲤的眼神往下滑,盯着孟戚的下腹,然而武林高手即使动了欲念,也可以强行用内力压下的,从外表是看不出什么的。
“大夫,我刚才可能走火入魔……”
孟戚声音虚软无力,而墨鲤连半个字都不信。
两人都在苦思冥想,只是一个绞尽脑汁地想把这一页翻过去,另外一个人压着这一页死活不放。
“没有这样的走火入魔”
“我刚才发病了,太久没有吃宁神丸……”
“你发病的时候只想杀人,不是想跟谁度春宵。”墨鲤毫不留情地说。
孟戚嘴角一抽,没有台阶他就自己找了梯子要扶着下来,结果大夫非要把梯子抽走!这是大夫吗?还有同情心吗?
孟戚想说自己吃错了东西,他记得当年征战天下的时候,军中缺粮,他们几个将领带头减了吃食,饿得不行,就去山里射猎采野菜,吃了一顿鹿肉煮野菜,剩下来带回来给手下打牙祭,结果半夜里人人心里像是有火在烧,迫不得己跳进河里。
泡了冷水之后,很快清醒过来。这事太丢脸,以至于每个人都不想提,可是中招的人太多,有人喝醉了说漏嘴根本瞒不住。
事后一查,问题不在鹿肉,而是野菜。
或者说单独吃都没事,加起来就要命了。
现在是冬天,压根找不到野菜,再说了,这些天孟戚吃的东西,大夫都吃过,根本不能做借口!
心烦意乱,孟戚便又失控了。
“什么度春宵,我怎么会想跟大夫度……”
孟戚猛地咬了下舌头,疼得他瞬间回神,脱口而出:“度元宵。”
“……哦。”
墨鲤点了点头,端着碗就进了屋子,还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拿着勺子的孟戚站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推门。
还好这房子破,没有门栓。
“大夫,我不是说度元宵……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墨鲤把碗放到桌上,头也不抬地说:“你不用多说,我已经听明白了。”
孟戚震惊,顺手把勺子丢回碗里,追上去继续说:“我都弄不清另外一个自己在想什么,大夫你怎么会知道呢?你知道……”
“你想跟我度春宵。”
墨鲤面无表情地说,他耳朵有些发热,但是发丝盖住了,谁都看不出来。
孟戚:“……”
这何止是没有梯子,这是把房子都拆了啊!
第53章 欲
风从窗缝里灌入, 屋顶上有一块瓦松动了。
小娃子在街上跑, 不小心踢起一块石子,轻轻砸在了房子的侧墙上。
屋内墙角的一个布袋没有放好,搁在布袋下的物件并不牢靠,袋口正在缓缓下滑。
——人在特别尴尬的时候,耳目就忽然变得比原先敏锐十倍, 能注意到周围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 无论它们多么细微。
只要出一件能转移注意力的事!就得救了!
孟戚不是想逃避, 实在是大夫的话让他没法接。
墙角的布袋慢慢歪斜, 眼看就要跌下来了。
袋子里装了米, 分量不轻,掉到地上必定有很大一声,如果袋子不结实,甚至会被摔破。到时候两人就不必谈什么元宵春宵的问题了, 得去拾满地散落的米了。
布袋歪得越来越厉害,就在最后一刻, 它停住了!
以一个摇摇欲坠的姿势, 奇迹地保持了平衡,一动不动。
孟戚:“……”
他想看黄历。
今天是不是诸事不宜,喝凉水都塞牙缝?
孟戚当然可以抬手一道劲风直接打落米袋,可是墨鲤看着呢, 他动作再如何隐蔽也瞒不过大夫。到时候, 他可能要一个人捡米,而大夫不为所动地冷眼旁观, 这一页怎么都翻不过去,岂不是更尴尬?
“咳……”
孟戚想了好几个理由,事情本来也是如此——除了治病之外,他对大夫很感兴趣,因为他们是同族,有共同的秘密,所以迅速熟络起来,在不知不觉之间放下了对彼此的戒心,变得根本不像病患与大夫了。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用一副碗筷,无话不谈,挚友也不过如此。
越想,孟戚的表情越是怪异。
哪有一心想要帮对方置办贴身衣物的挚友,哪有怀疑对方做梦见到一棵树就恨不得把人摇醒的挚友?这种挚友,不会被打吗?
一切都有迹象,他却不知为何忽略了过去,从未想过这里面的原因。
“大夫,我很抱歉。”
孟戚毫不犹豫地开口了,大夫尽心尽力地为自己治病,自己脑中却盘算着这些念头,不道歉怎么说得过去?
“我打算今夜就离开野集,大夫明晨再启程,我们可以约定在太京城外的长亭柳道碰面。”孟戚恢复了初见时的神态,就像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不行。”
墨鲤脱口而出,孟戚随时都会发病,怎么能让他自行离去。
孟戚眼神一凝,紧跟着他看到了墨鲤的表情,眼里的光彩又消失了。
“你还欠着诊金。”墨鲤找了个理由。
说起诊金,孟戚就想到了打劫来的钱袋,虽然这些天来他们花用的都是刘将军的钱,但是不止大夫用了,他自己也用了。
“我手边欠缺药材,配不出宁神丸,没有这种药,你哪儿都不能去。”墨大夫镇定地说,神情自然,语气从容,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孟戚的影响。
老师说了,君子应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耳朵可以红,表情不能变。
千万不能给敌人看破自己的机会。
——等等,为何是敌人?
墨大夫陷入了深思,难道因为孟戚的身份跟武力,他不止把这人看做了同伴,还当做难得的对手?不对啊,在没有认识孟戚之前,他对前朝国师确实有一试身手的好奇心,后来被迫打了一整夜的架,那些好奇心就全部没有了。
实力不如对方,自己稍逊一筹。
唔,应该是太京金龙现真身时给他留下的坏印象,摇身一变从胖鼠变成金龙,这种仗着体形逗弄其他龙脉的行为,幼稚!
歧懋山龙脉心想,我就不一样了,君子之道,秦老先生言传身教。
墨鲤心情稍微好了些,他宽容地想,怎么能跟病患较真呢?
同一时刻,孟戚也放松下来,他想:大夫到底是年轻,为人处世没有经验,换成自己估计已经把对方赶出门了。不过这事确实是自己不对,要告诉大夫,不能让他以后被别人骗了。
互相认为自己比较成熟,要包容对方的两人:“……”
尴尬的气氛消失了,可是现在的气氛也不对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戚觉得墨鲤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墨鲤觉得孟戚似乎想要劝自己,劝什么?劝自己把他赶出门吗?
“你刚才的症状,以前出现过吗?”墨大夫严肃地问。
“没有。”
必须没有,就是有也不能说啊!
“那之前呢?”墨鲤绷着脸,继续问,“遇到我之后,今天之前。”
“……”
孟戚又有了那种站在危房上摇摇欲坠的感觉。
总觉得一句话说不对,就会摔下去,而且再也爬不起来了。
“大夫,这样的事,是不应该直接问的……”
“你是我唯一见过的同族。”墨鲤若有所思,他渴望寻找同伴,太京龙脉会不会希望有一个爱侣呢?檀郎谢女,般配的夫妻本就是世间美事。
孟戚下意识地皱眉,本能地反驳道:“我心悦你,并非因为你是同族。”
好半天没听到大夫的声音,孟戚一抬头,就看到墨鲤复杂的眼神。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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