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百姓们惊惶地逃出家门,嚷嚷着地龙翻身了。
房毁人亡的惨剧并没有发生,摇晃虽然明显,但是幅度并不大,人站在地面上,只能感觉到脚板发麻,不由自主地跟着哆嗦。
就这么摇晃了整整一刻钟,震动就停下来了。
人们抱着头,战战兢兢地左右张望,发现房子还是房子,地面既没有裂开一道大缝,家里也没有摔碎的东西。
只不过人人都被高处抖落的积雪撒了满头满身。
也有特别倒霉的人,被碎冰砸伤了。
秦逯把唐小糖护在怀里,脸色黑得像锅底,他遥望着歧懋山的方向,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而歧懋山的石窟中,墨鲤的意识正陷入一片空茫的虚无,往上看是刺眼的亮光,往下看云雾翻滚,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化身成了一股风,一抹云,就这样飘飘荡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看到云层下面有纵横交错的房舍坊市。
远处有山,河水穿城而过。
城中隐隐有些火光,墨鲤还想再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方,入目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宫城,红墙琉璃瓦,其形蜿蜒有致,依山而建,仿若长蛇。
殿阁罗列,鳞次栉比。
最中间的一处宫殿,延伸出去的长长檐角上,有十个模样各不相同的蹲兽。
“这是……”墨鲤低低惊呼。
老师教过,九为极数,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的屋顶有十个蹲兽。那便是坐北朝南,称孤道寡的帝王召开朝会,受四方拜谒,天下臣服的万和殿。
虽然如今天下大乱,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扯面大旗登基称帝,但是想要建造出这么大的一座城市,这样规模宏大的宫殿,却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
所以这里必然是太京咸阳。
咸阳是数朝王都,又名太京,因为每朝每代都喜欢给王都皇城改个叫法,导致记载十分混乱,而且这样改来改去,写书著学提到京城时总是很麻烦,动不动就犯忌讳,于是就有了太京这个别称。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到了太京?
墨鲤很是茫然,这时一股强盛无比的气息笼罩了整座京城,而他深陷其中,无力挣脱。墨鲤本能地抬头,原本刺眼的金光忽然变得温和了许多,他看见一条庞然大物盘踞在太京上空,万和殿的房梁只能抵得上它一块鳞片。
龙,金色的龙。
墨鲤失控地张大了嘴,因为他感觉到巨龙身上的气息,与刚才蹲在他掌心的小胖鼠一模一样。
“你是谁?”
“……”
金龙缓缓俯头,它的身躯过于庞大,眼睛就像漆黑的夜里忽然亮起的两个太阳。
墨鲤神情怪异,他感到“自己”被龙捧在了爪上,金龙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墨鲤瞬间感到天旋地转,再出现时自己好像就有了身体。
他莫名其妙地抬起了爪子。
等等,哪里来的爪子?
墨鲤低头看“自己”,随后就呆住了。
他有着细细长长的躯体,鳞片乌黑发亮,腹生利爪,脸侧似乎还有长长的胡须在飘动。
——怎么看也不像是蛇,更不是蜥蜴。
墨鲤木然地抬头,在金龙耀眼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条袖珍小黑龙,瘦弱得让人怀疑它营养不良。
不过这感觉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墨鲤忽然想到了那只胖乎乎的白鼠,不就这样蹲在自己手心里,软软的,看起来无害又乖巧。
被骗了。
墨鲤面无表情,金龙抬起另外一只爪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墨鲤。
“来找我。”声音仿佛天边的闷雷,伴随着无数回音。
“为什么?”
墨鲤想,他为什么要跟一条欺骗自己的龙说话。
“你是龙脉,我也是龙脉,保护好你自己。”金龙侧过头,用爪子将墨鲤轻轻一推。
“等等,你说什么?”
墨鲤震惊,他本能地追问,可是这股狂风将他卷得上下颠簸,等到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正是在金光银辉中翻涌的灵泉潭。
“轰。”
水流落回潭中,飞溅的水珠洒了墨鲤一身,他后退数步,直接靠上了洞壁,大口喘息。
洞里没有龙,没有胖鼠,那股奇怪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
墨鲤抹了一把脸,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从未离开过石窟,刚才的景象,只不过是自己意识所见,就像他偶尔会用灵力查探歧懋山一样。
龙脉、太京……
金龙、黑龙……
墨鲤茫然地坐倒在地,所以自己不是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
胖鼠蹲在墨鲤手上,眯起眼睛,然后摇身一变,把墨鲤捧在手心:就是这个感觉,好不好玩
墨鲤:……
一拳揍过去。
————————
墨鲤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那,龙脉在哪里?”
胖鼠踩了踩墨鲤的掌心:你啊
——————
以为自己身处一篇养成文的主角,怀着老父亲的心态,抱着白参白狐巨蛇,忽然天上掉下来一只小胖鼠,他高高兴兴地捡起来准备养,结果天旋地转,一条庞大的金龙用老父亲的心态含笑看着他。
主角:……
主角:作者呢?我要罢工!我居然不是个妖怪!
第10章 房舍皆动
天下有数道龙脉,山川为其形,凡人不得见。
若是开山挖矿,或遇天灾人祸,龙脉受惊,便会现世。
——所以当年那场把他冲出了石窟的山洪,就是罪魁祸首?
墨鲤呆滞地看着潭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试着想要变回原身,结果还是一条鱼从衣服里滑了出来。
“啪。”
尾巴拍了两下地面,直接滑进了水里,黑鳞鱼一圈圈地在水里游着,时不时摆动鱼鳍,再甩甩尾巴。无论怎么看,它都是一条鱼,怎么会是龙脉呢?
墨鲤忽然停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差了。
龙脉并不一定要是龙,某个家伙还不是用一只胖鼠的外表骗了他,比起鼠类,鱼的外表还更接近龙一些呢,至少它们都有鳞片。
他生而为鱼,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也有可能是实力不够。
不管怎么说,既然自己就是龙脉,那么保护龙脉这件事忽然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墨鲤定了定神,重新变成人形,游到岸边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了回去。
“唧唧呜哇。”
洞口传来了凄惶的叫声,墨鲤神情一凛,连忙跑出石窟,果然看到白狐抖抖索索地守在外面,不敢进来,后爪一个劲的刨雪。
狐狸很少会叫,它们的声音多变,墨鲤只能感受白狐的情绪,并不知道它想要说什么。
“怎么了?”墨鲤捞起狐狸,掸掉皮毛上的碎雪。
白狐把脑袋钻进墨大夫的怀里,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墨鲤四下张望,发现树冠的积雪少了很多,倒是地上堆了不少雪。
双足踩在暴露出石皮的青岩上,灵气沉入地底,满山生灵惶恐逃窜的景象就这样忽然出现在墨鲤眼前:原本在冬眠的动物都跑了出来,包括那条巨蛇。它占据了一块空地,僵硬的身体却不灵活,时不时被别的动物撞到一边,正晕头转向地嘶嘶叫。
“……”
墨鲤忽然想起自己意识被那只胖鼠卷走时,整座石窟都在晃动的事,他顿时有些心虚,摸着怀里的白狐安抚道:“不是地动,没事了。”
大约没有再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白狐探出了脑袋。
恰好这时,东边天空亮起微弱的红光,正是日月交替之时。
山中灵气化为清风,掠过枝头又飘过崖底,所到之处,混乱逐渐平息,连寒冷都减少了几分。飞禽走兽陆续回到巢穴,草木默默地将根系往下扎深了一些,然后静静沉睡,等待着冰融雪消,万物复苏。
墨鲤抱着白狐,心情十分微妙。
他什么都没做,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旭日初升时,太京金龙残留下的那股气息很自然地结合了歧懋山的灵气,流云散雾,安抚了飞禽走兽,滋养了山中生灵。
龙脉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墨鲤满心疑惑,他低头看了一眼惬意得眯起了眼睛的白狐,忽然意识到歧懋山没有妖怪可能是自己的缘故。
——毕竟是条瘦弱的小黑龙。
墨大夫黑着脸想,没准是他缺了什么,灵气不足,所以歧懋山才没有妖怪。
***
竹山县。
县衙大牢里又冷又黑,墙壁结冰。
牢房里连一捆稻草都没有,更没有棉被枕头这样的御寒之物,待遇可谓差到了极点。圣莲坛的人被押进来的时候,纷纷大惊,以为这里的狗官想要活活冻死他们。
“……咱们县衙冬天基本不关人。”看守地牢的衙役摇头说,“算你们来得不巧。”
县衙里的人都忙着救灾,根本没时间清扫牢房,厚布衣物还不够给百姓的,又怎么会匀到牢房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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