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域直播_84
楚央接过,便能看到那怀表翻盖上的黑白照片。古典美人正用一双忧伤的大眼睛望着他,抿起的嘴角似乎想要伪装出一个微笑,却不是很成功。
“这是你母亲。”楚央道。
“嗯,她在一九一七年伊始怀上了我,十月份的时候我出生了。”林奇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轻笑一声,“怎么样?我是不是保养的太好了,完全看不出来我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妖精?”
一百多岁……楚央根本想象不到,活了一百多年的人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更加不知道林奇如何还能保持着那种年轻感,不论是表演还是真实。
楚央轻声道,“你母亲好漂亮。”
“那当然,她曾经可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万千绅士们心目中的女神。”林奇语气浮夸,听得楚央又有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长老会?”楚央将怀表合上,递还给林奇。
林奇的表情似有微妙的沉寂,他接过怀表,也不知道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楚央,还是在计算漫长的年月,“大概是在1940年吧。”
楚央记得他在网上查到的埃德加。亚舍。林的生平。1940年,敦刻尔克大撤退中,二十三岁的埃德加。亚舍。林在德国的空袭中牺牲,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那时候你参军了是吗?”楚央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都说你在那一年战死了?”
“因为我确实死过一次,只不过我母亲代替我承受了死亡……不,她付出的代价恐怕比死亡还要深广……”林奇此刻的表情略略有些异样,仿佛有某种黑暗剖开他总是明媚而优雅的笑容,缓缓爬上眼角,恰似无底深渊令人惊骇的一角。但他很快将那种一闪而逝的表情深深埋葬,“不谈这些了。睡吧。”
楚央感觉得到,林奇不想谈论那场战争。他于是也识趣地不再多问,乖乖钻进被窝。
一想到面前的人一百多岁了,仿佛突然连顶嘴都不大敢了……
第50章长老会(8)
半夜里,楚央的烧忽然愈发严重。睡梦中他辗转反侧,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床单也已经被他浑身的汗浸透,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林奇起来几次,用冰毛巾给他降温,一直折腾到天亮。
在混乱的梦境中,楚央感觉自己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那些遥远星球上绞缠在一起的美丽又恐怖的巨大生物、在翡翠色的太阳下舒展着数不清的触手,身体不断震动着,发出某种妖异的哨声。仿佛肮脏又瑰丽的细菌和油渍,仿佛极致的美丽和丑陋古怪的融合,太过诡奇的画面和声音令他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
它们的藤蔓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缠绕着他的手脚、他的腰身。那种缠绕甚至令人古怪地兴奋,带着种色气的暗示。它们在对他说话,可是他却无法理解它们在说什么。
他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沮丧,自己理解不了他们呓语的沮丧。
到早晨,他的烧终于开始退了下去。林奇松了口气,看来楚央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圣痕的存在,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他这才有时间倒在沙发上,筋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在桑屿国际学校解开过一次封印之后,他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休息。这一躺下,睡意便如汹涌的浪潮将他吞噬。
楚央在温暖的阳光中睁开眼睛,身上虽然糊着一层干掉的汗液,感觉粘腻难受,但是体内那种仿佛在焚烧的焦热已经褪去了。他在阳光中舒展身体,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恍然有种脱胎换骨般的重生感。身体中的某种沉重污浊之感都不见了,他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连血液的流动都更加通畅。他坐起身,却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林奇。
林奇似乎累坏了,躺在沙发上,一条手臂垂在地面上。淡金色的阳光亲吻着他挺拔的鼻梁、高高的颧骨、莹润的嘴唇,在深褐色的发梢和睫毛的尖端跳跃成碎金的光点,另那白皙的皮肤显得愈发白,仿若古典油画中醉酒的美少年。
如果奥斯卡王尔德笔下迷惑众生的道林格雷真的存在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一样不朽的美少年,却深藏着丑陋的罪恶疤痕……
楚央意识到自己似乎看入了迷,赶紧收敛神色,暗暗庆幸林奇没有发觉。他悄悄下床,把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轻轻给林奇盖上。
怕阳光把林奇晒醒,楚央将窗帘拉上。而后他披上一件外衣,打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此刻的公馆里静悄悄的,似乎其他人都还在沉睡。楚央下到二楼,走到走廊尽头的下午茶餐室,推开通往露台的双扇玻璃门。属于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令他精神一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到栏杆旁边,抬起脸去迎接冬日早上不算太过刺人的朝阳。
他恍惚有种冲动,却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动。他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十分轻盈,仿佛随时可以乘着空气漂浮起来。
这是圣痕的影响吗?
他知道使用圣痕是有代价的。林奇消耗的是生命和青春,而白殿消耗的是精神,自己的圣痕消耗的又是什么?他的手轻轻按上自己的胸口,感觉到某种不属于自己却又与自己浑然一体的细微颤动。
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恶心的感觉……他感觉有人在看他。
他低下头,望向花园对面枝叶枝叶都已落尽的浓密森林。一开始他什么也没有看见,直到他的视线中闪过了什么。他眯起眼睛,仔细向着森林边缘的阴暗处看过去。
一个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灰色的大衣,距离太远,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望着他。
楚央浑身的汗毛突然都竖了起来。
就算离得这么远,就算看不清面孔,他还是能马上认出那个身影。
那个曾经一直跟踪他、对他莫名着迷,甚至可能将黄衣之王送给了他的可怕怪胎……
转瞬之间,刚才还令他微笑的朝阳像是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沁入骨髓的寒冷。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逃命一样冲回室内,砰然一声将玻璃大门关上,落下门锁。他仍然在后退,仿佛那个男人正在从阳台的栏杆上爬过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