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微微摇了摇头,本来准备的好多话也没心情再说下去了,姚薇说:“那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林雨萌也听出了她突然冷淡下来的语气,正用力搅动的十指忽然停住,好一会才抬起头,有些牵强地笑了下,说:“薇薇姐,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跟你说一声,罗桀那个人不好惹,他的哥哥叫罗北,是中海最大的黑社会,他们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罗桀他……”
  “你约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我罗桀的事?”姚薇轻轻皱了下眉头,淡淡地说:“我想不必了,我对那种人的事没有兴趣听下去。”
  林雨萌急道:“不,薇薇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劝劝东子小心些。我上次去找他,可是他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现在只有你才能劝得了他啊!”
  “我劝他?劝他什么?让他放下成见,还是去向罗桀赔礼认错?”
  林雨萌表情一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姚薇嘴角流露出一丝鄙夷,推开面前的咖啡杯,说:“时间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走了?至于东子,我觉得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我想我不会也没有必要劝他什么。”
  林雨萌头一下子就垂了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滑下。过了一会才掩饰的扭过身拿起包,肩膀微微颤动了两下才转回来,冲姚薇歉然地笑了笑,说:“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林雨萌又冲姚薇说了声抱歉,转身走了。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不禁让姚薇有些好奇,看着她一直穿过街口的斑马线,走到对面的公交站台,上了117路公交车。姚薇飞快的招手叫了辆出租车,远远地跟在公交车的后面。
  117路公交车走的是一条比较偏僻的线路,绕过中大校区,再往前就快到郊区了。这里除了少数几栋破旧的老楼,其余大多是低矮的平房,属于那种被城市遗忘的边缘地带。
  在一个站台下了车,林雨萌又往前走出很远,才拐进一条狭窄的胡同,姚薇也连忙下车跟在后面。
  这条胡同不单窄,而且很脏很乱,胡同口是一个醒目的垃圾堆,远远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跟市中心的繁华完全不同,胡同里面是那种黄泥的路面,前天下的雨,现在还残留着几片泥泞。林雨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里面,进了一户小院。
  姚薇蹑手蹑脚的来到小院门前,这是一栋低矮残破的房子,已经剥蚀的墙皮彰显出年代久远已经近乎于文物一样。院子里更是狭小拥挤,到处堆放着杂物,姚薇正从木板仗子(北方叫杖子,南方貌似叫篱笆)的缝隙往里面窥视,就听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嚷道:“我说你们家怎么回事,今天你妈又抽过去了,要不是我老婆给她灌了药,死了都不知道。我是租房子给你们,可不是给你们家当保姆!这也太不像话了,你说你们家三口人有两口都是半死不活的,万一哪天真在这屋里蹬腿了,我这房子以后还租不租了?得得得,你也甭跟我废话,下个月到期,赶紧搬走。一个月才二百块,老子才不伺候你们呢!”
  院子里响起林雨萌的低低哀求,无非是对不起、实在抱歉之类的。那个男人不耐烦地说:“对不起有个鸟用?他妈的,又不当钱花。要不这样,一个月三百块,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林雨萌立刻傻了,过了一会才带着哭腔说:“大叔,你小声点别让我爸妈听到。我,你看我现在哪还有钱啊!我同时打了四份工,给我爸妈买药都还不够……要不,要不算我先欠你的,等到寒假,我能再多打两份工,一定凑钱还给你……”
  “操,净他妈扯淡,这话听的老子耳朵都起茧子了!”男人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忽然又嘿嘿地笑了,说:“其实现在这世道,赚钱哪有那么难啊?就你这条件,这模样,又是大学生,随便找个人包养,那钱还不是花不完的花?或者干脆去发廊,一把一算账,多痛快,何必像现在穷的要死要活的!”
  林雨萌没有接话,外面的姚薇都听的一阵愤怒,忍不住真想冲进去骂那个猥琐男人几句。那男人见林雨萌不理睬,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房租涨价啊!以后三百,这个月就开始算!”踢踢沓沓的脚步声,好像是走到里面院子去了。
  姚薇轻轻拨开门,闪身进了院子。隔着一座小木板棚子,看到林雨萌进了那座低矮的小屋,连忙跟过去,蹲在窗根儿底下仔细听。只听一个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响起:“萌萌啊!房东两口子……好人呐,给我拿的药……都是我跟你爸这病啊!拖累你了……”
  接着是林雨萌的声音:“妈,没事的你别瞎想。咱家很快就好了啊!我爸现在都不用插管子了,你也是,气色好多了。我现在打好几份工呢,也不累,还能养活咱家,等我毕业就好了,能赚更多的钱,咱家很快就好起来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轻松愉快,但是窗外的姚薇却忍不住鼻子猛然一酸,眼泪差点就涌了出来。她家境一直都很好,从来没有吃过苦,也从没有为钱犯愁过,像林雨萌家这种生活,她还是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见到。她甚至无法想象,一个那样柔弱的女孩子,在同龄人还在象牙塔里挥洒青春享受生活的时候,她却要以怎样的勇气才能承担起养家的重任,才能面对如此艰难的、只有在电视或报纸上才能看到的最底层的生活!
  这是怎样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林雨萌的模样又在眼前闪现出来,直到现在她才猛然想起,这个女孩虽然漂亮,却完全是一种自然的美,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她的头发束成跟脸型不是很相称的简单的马尾,那是因为不舍得花钱去拉直或者做出各种漂亮的发型;她的身材很好,尤其一双美腿又长又直,却永远都是穿着那件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已经破烂的裤脚,肯定也不是为了追求时尚而故意剪破的……
  “萌萌,东子……他挺、咳咳,挺好的吧?别告诉他咱家的事……不然,人家该看不上你啦!就咱这个家……这条件……”
  “妈,看你说的,东子他是那种人吗?他现在也在打工啊!多赚点钱,让咱家尽快好起来。东子可能干了,一个月能赚到……恩,赚两千块呢!我俩商量好了,等毕了业,赚到钱就买一栋大房子,你跟我爸就再也不用住在这里了。”
  “……真的?那他,就没说来咱家看看?”
  “啊!忙嘛!为了能多赚钱啊!再说你跟我爸这身体,我怕他看到会担心,就没让他来。妈,你就放心吧!东子对我可好了,给我买好吃的,还说要给我买衣服呢。等你跟我爸身体好一点,我就带他来看你们啊!”
  “好,那好啊!萌萌啊!咱家……咱家对不住老李家啊!妈不想住大房子,就想你能给东子做媳妇……也算,替爸妈还这笔良心债!萌萌,你可要……要百依百顺,就算东子有天凶你,打你了,也不许顶嘴……记住,这是咱欠人家的啊!”
  “恩,妈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欠东子他家的,女儿就算做牛做马,也一定会还上的!……妈你歇着吧!我去给你跟爸热饭。”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林雨萌一脸笑容走了出来。姚薇蹲在窗根下根本来不及躲起来,连忙站起身,然后就看到林雨萌那张俏丽的脸瞬间定格,带着说不出的错愕。几乎是同时,眼泪唰地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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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章 准备祈祷吧
  姚薇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嘘的收势,然后拉起林雨萌的手,轻声说:“厨房在哪?”
  林雨萌扭头向屋里看了一眼,忍住眼泪,抬手擦了把脸,带着姚薇进了那座四面漏风的木板棚。一座砖砌的简易炉子,戳上一根铁皮烟筒,这就是这个穷困潦倒的家所谓的厨房了。
  林雨萌熟练的往炉子里填了块蜂窝煤引燃,然后把一个烧的黑漆漆不辨颜色的锅放上去。锅里面盛着粥,还有一盆豆角,林雨萌又填上水,不一会顺着锅沿飘出一股饭菜混合的味道。
  “对不起薇薇姐,我刚才说的话,希望你别误会,我对东子真的……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忙完这一切,林雨萌拉着姚薇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然后在她对面一个小木墩上怯生生地坐下来,有些紧张地说,“薇薇姐,我知道我跟他已经是不可能了。我那么跟我妈说,只是想圆了他们的一桩心事吧!真的,我只是骗骗我妈,我绝不会去纠缠东子,去破坏你们的幸福,你相信我!薇薇姐求求你,别告诉我妈事情的真相,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林雨萌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终于还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姚薇握着她的手,说:“傻瓜,我什么时候说不相信你了?我只是不知道……原来你现在的生活是这个样子。雨萌,你放心,刚才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真的?”林雨萌一下子抬起头,脸上犹然带着斑斑泪痕,说:“薇薇姐,我,我……”
  姚薇从包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她,微笑着说:“我可以不把刚才的事说出去,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必须是真话。”
  林雨萌擦去脸上的泪水,好一会才抬起头,说:“薇薇姐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好,我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次东子和罗桀被带到公安局,警察说罗桀被打坏了,要东子家赔好多的钱。其实那天被打坏的是东子,罗桀是练跆拳道的,东子怎么可能打的过他?于是我跟东子爸妈商量了,告罗桀强奸,可是没想到,罗桀的家人很快找到我家了。”
  “那天来的是罗桀的哥哥,叫罗北,还带着几个混黑社会的流氓。罗北一来就扔下二十万块钱,让我翻供,说当时要强奸我的是东子,他弟弟是见义勇为,不然的话就把东子整死。我妈就骂他,想把他推出去,可是没想到他当场掏出把枪,在我家里开了三枪,我妈当时就吓的昏过去了!薇薇姐你不知道,罗北是中海有名的黑社会,他们,他们是真的敢杀人啊!”
  “等到罗北走了,我打电话报110,可是110来看了一遍,却说证据不足不能立案!我妈哭着跟我说:萌萌,咱告不赢了,罗家有钱有势,就算是把罗桀送进大牢,东子出来也是没命了……”
  “而那个时候,我爸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正准备动一场关键的手术。我家把房子都买了,能借钱的亲戚朋友也都借遍了,可是还差着十多万块钱。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说如果还凑不到钱,就要拔管子……我妈就说,不然的话就翻供吧!反正民不告官不究,到时东子也一样会放出来。可是没想到,都已经按了手印警察又说要起诉东子,说这是刑事案,不管我们告不告,都会被提起公诉……”
  “而罗北送来的二十万块,都已经手术花掉了,我们家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来偿还。罗北他又带着人三天两头的来恐吓,我妈实在被逼的没法,就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先告东子强奸吧!反正坐牢也只有三四年,等他出来,不管怎样我都嫁给他,给他做老婆,这样也算是还了欠东子家的这笔债了……”
  “薇薇姐,那个时候我跟我妈的确都不懂法,可是就算懂法,这法律也是给我们穷人制定的,罗桀他们家有钱有势,我们怎么样才能斗得过他?就算是真的把他送进监狱,东子出来一样没有好日子过。罗北当时就说了狠话:我就算杀人,也有人顶罪,两万块钱,我就能买下李卫东的人头!可是我跟我妈把这些话告诉警察,警察却说:没有达成犯罪,就没有证据,这种事我们管不了……”
  “薇薇姐,我真的不是为了钱,可是我不想让东子死啊!罗北那些禽兽,畜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不想看着东子白白送命!被逼无奈,我决定告东子强奸,那时候我也打定了主意,反正不管他做多少年的牢,我都会等他,嫁给他还我欠下的债。可是这些事我没有办法告诉东子的父母,他们托了很多的关系,还找来媒体的朋友,罗北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而东子家也突然搬走,没有留下任何的消息,我知道,他肯定会恨我一辈子。”
  “自从东子走后,我妈因为心里内疚,大病了一场,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有次走过街天桥,看到前面一个背影好像东子,想追过去,却一脚踩空,从天桥的台阶上滚了下来,摔成了瘫痪。我爸的手术也出现了意外,虽然不用插管子了,可是却只能躺在那里,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我妈说,这就是报应,是我们害了东子一家,这一切都是我们应该受到的惩罚。薇薇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东子,对不起他爸妈,可我,可是谁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林雨萌再也止不住,爬在膝盖上呜呜痛哭起来。姚薇小拳头已经攥的指节发白,从小到大,她听到的都是她作为市委书记的父亲说的什么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大道理,几曾听到过这种颠倒黑白、善恶不分的事?一时间惊讶、愤怒、同情,种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看着哭成泪人的林雨萌,又不知该怎么去劝慰。
  好一会林雨萌才止住哭泣,两眼含泪,握着姚薇的手说:“薇薇姐,东子他斗不过罗桀他们家的。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劝劝东子,别在跟罗桀作对了。我怕,我真的怕他、他会……”
  姚薇用力一握林雨萌的手,说:“雨萌,谢谢你今天把一切都告诉我。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初的事情有这么多的曲折。萌萌,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那个该死的罗桀,我还曾经劝过东子放过他,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败类!不行,他犯下的罪恶,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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