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黎嘉洲和程果从少年到男人的18到23岁,一直都有宋文信。
  黎嘉洲抱着宋奶奶那罐琥珀核桃,哭得语不成声:“他为了裴欣怡同意换方向的时候,我劝他考虑,他说他看到裴欣怡的时候心动了,总忍不住想两人将来有了孩子的场景,十年后我们六个人变成了三家人,都有了孩子,还能教小孩叫叔叔阿姨,程果可能教我们的小孩叫他爷爷,因为男人总喜欢自称爸爸。”
  突然的离开就像抽牌游戏,抽到谁,那个人上一秒还在和你谈笑甚欢,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并且永远回不来。
  你愣在原地,面对空荡荡的空气不知所措,嘴角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来。
  陶思眠动作轻缓地把黎嘉洲揽到怀里,慢慢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黎嘉洲心里宛如住了只头角锋利的困兽,撞得头破血流,鲜红淋漓,一下一下划得他好难受。
  ————
  陈潜一回来,学校调查组的办事效率明显高了很多,第二天就给出了关于“328宋文信坠亡”事件的详细报告。
  学校小会议室。
  宋文信父母不相信报告上的内容,但他们没办法思考,只能拿着报告一遍一遍看,可越看越没办法接受。
  黎嘉洲陪同在旁,看完之后,直接冷脸把报告撕成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  陶总后期极刚。
  谢谢,抱歉,鞠躬。
  第76章 七十二口
  调查组的老师经历过大风大浪, 眼皮只是稍微动了动, 然后四平八稳道:“关于328宋文信坠亡事件,我们推测自杀原因有如下三点。”
  “一、面临更换研究方向的压力,父母同学未能及时发现, 缺乏有效的心理疏导。”
  “二、因为更换研究方向, 和导师陈潜有细小摩擦, 陈潜是宋文信博士论文指导老师, 死者可能对博士毕业论文通过率产生过担忧, 同样缺乏及时的心理疏导。”
  “三、上学期绩点79.8, 差0.2上80,在一些评优项目上直接地受到了影响。”
  “……”
  整个报告反复强调宋文信缺乏心理疏导, 突出绩点影响评优, 完美诠释了避重就轻甩锅能手。
  学校没有任何错。
  错都是宋文信的。
  黎嘉洲气得不轻:“所以宋文信……”
  “等老师念完,”调查组老师打断黎嘉洲, “鉴于宋文信同学表现良好, 经研究室导师陈潜提议, 学校杰出青年千人计划基金会愿付三万块安葬费,家属在到账后履行相关保密条款。”
  很好, 三万块打发一条人命,还要保密。
  黎嘉洲直接气笑了:“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写和交大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因为换研究方向和导师拉锯几个月的博士、重要学科核心项目的研究人员, 在行课期间,在校内,在研究楼坠楼身亡,”黎嘉洲一字一顿地问, “这就是你们给的调查报告。”
  调查老师瞟一眼黎嘉洲:“同学你可能需要回避一下?”
  黎嘉洲:“我是宋文信室友。”
  调查老师道:“这份调查报告的接收方仅限于宋文信本人的父母,不包含室友。”
  黎嘉洲直视调查老师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重复:“我是宋文信室友。”
  “没事,让黎嘉洲在这。”陈潜从门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朝宋文信父母鞠躬不起。
  宋文信父母眼睛通红,受不起:“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陈潜不动。
  宋文信父母泪眼涟涟给陈潜鞠躬:“老师你不要这样,我们受不起。”
  良久。
  陈潜终于直身。
  他望向两个家长,悲恸道:“很遗憾没有见到文信最后一面,这份报告是学校按条款来的,我待文信就像待自己的孩子,你们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争取最大利益。”
  宋文信妈妈喉咙沙哑:“我们不是要钱,我们是想要……”
  宋文信妈妈哭到说不下去。
  宋文信爸爸哽咽:“这份报告我们确实没办法签字,可以等警方结案吗。”
  陈潜和调查组老师沟通一番,安抚宋爸爸道:“可以,你们放心,我和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现在警方还在逐步排查,完全可以等警方结案之后,调查组再出结果。”
  调查组老师点头表示同意。
  宋文信父母连连感谢陈潜,陈潜推脱说:“受不起。”
  整个过程,黎嘉洲都在录音,他目光死死锁在陈潜脸上,隐约看到了自己无法言说的端倪。
  同一时间,交大另一会议室。
  陶思眠和裴欣怡坐在会议桌前,桌上放着两份文件。
  坐在上方的女老师妆容精致,语气温和:“因为陶思眠有保研资格,所以给陶思眠开的条件是直博,给裴欣怡开的条件是保研,只要你们签了面前的协议,专业方向任选,导师任选。”
  “你们知道交大的研究生有多难考,直博名额也是万里挑一。”
  文件的全称叫“学位保密协议”。
  很早之前,陶思眠还在高中时,来交大看许意菱,许意菱带她转学校,转到保研路。
  陶思眠当时不懂事,问:“因为这条路通向图书馆,走在这条路上的大部分都能保研,所以叫保研路?”
  许意菱讳莫如深:“交大现在还没修好,有很多外面的工人啊、流氓啊,女生晚上一个人走容易出事,出事之后学校会安排保研,所以叫保研路。”
  结果许意菱刚说完,晚饭带陶思眠去烤鱼铺,就遇到了流氓。
  不过不是在保研路。
  真当这份传说中的文件放在了自己面前,陶思眠才真的感觉到,这不是宽慰,是镇压。
  陶思眠面色很淡:“我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
  裴欣怡看了陶思眠一眼,跟着摇头:“我不可能签。”
  “真的不考虑一下?”老师问道。
  陶思眠摇头。
  裴欣怡跟着摇头。
  老师看向裴欣怡:“陶思眠就算不直博也可以考博,裴欣怡考虑一下吗?”
  裴欣怡愠怒:“为什么觉得我会用男朋友的死换学位呢?”
  老师笑笑,收走了文件,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陶思眠和裴欣怡离开的时候,黎嘉洲已经在送宋文信父母回家的路上。
  方才的会议室内,剩下陈潜和调查组老师相对而坐。
  调查组老师:“家长肯定是向着自己孩子,加上黎嘉洲帮忙,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陈潜灭了烟头,放下二郎腿,无比诚恳地道歉:“很抱歉因为自己学生给领导带去这样的麻烦。”
  调查组老师连连推口:“陈教授别这么说,你是我们学校中流砥柱,学生自己不懂事,学校一定是尽全力让你少操一些心。”
  准院士和博士,领导们还是会算账。
  隔了一会儿。
  陈潜出声:“虽然我学理,但我看鲁迅先生蛮多话都说得很有意思。”
  “国人都有折中思想,如果想让他们接受一个坏的结果,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更坏的结果。”
  陈潜语罢,春雷乍起。
  上一秒还是艳阳天,下一秒瓢泼大雨噼里啪啦浇在地上。
  陈潜把一份病历送到警察局后,和调查组通了半个小时电话。
  半个小时后,宋文信爸爸接到陈潜电话,他们看向黎嘉洲。
  宋文信不在,黎嘉洲就像他们半个儿子,黎嘉洲点头,宋文信爸爸按了免提。
  陈潜嗓音沙哑,像是哭过:“哥。”
  一声“哥”,叫得宋文信爸爸受不起。
  “哥,”陈潜说,“我去警察局看了笔录细节,黎嘉洲怀疑文信的死除了自杀可能还有其他诱因,指甲脱落这件事就很不正常,这话很难开口,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们,能不能把文信的遗体捐给交大进行解剖。”
  “啪嗒”,宋爸爸手机砸落在地。
  陈潜的声音从地上响起。
  “一方面可以彻底查清死因,另一方面文信热爱科研,也算为科研做贡献。”
  “科研科研科研!你们是死都不放过我儿子吗!”宋妈妈忽然像发疯的猛兽一样冲过去趴在地上冲陈潜吼,“他活着的时候就在研究室做牛做马,他生日啊,蛋糕吃一口就走了,死了还要捐给交大解剖!你们是禽兽吗!连全尸都不留!”
  宋文信爸爸红着眼把妻子拉起来,对陈潜道:“陈教授,谢谢你为文信着想,但解剖这件事我们确实没办法同意,你知道文信妈妈的情绪到现在都还不稳定。”
  黎嘉洲站在旁边,嗫嚅:“其实……”
  宋文信爸爸问:“其实什么?”
  黎嘉洲摇摇头:“没什么。”
  宋文信奶奶颤巍巍走到门口,笑得慈祥:“是不是文信来电话啦,新加坡好玩不啦?”她戳儿子胳膊,“你问问他吃没吃好穿没穿好,”见儿媳跌坐在地,宋文信奶奶埋怨,“给你说了地不用每天擦,就你爱干净,这个天还没暖和起来,你又有寒腿。”
  上一秒还崩溃的宋妈妈这一秒抹了眼泪鼻涕,笑着站起来:“好,下次我两天擦一次。”
  宋妈妈看向黎嘉洲道:“我是看黎嘉洲来了,怕地脏给人笑话。”
  宋奶奶问黎嘉洲:“文信吃核桃了吗?”
  “吃了,”黎嘉洲昨晚已经把核桃放进了宋文信的纸箱里,对宋奶奶道,“他说他就喜欢吃您做的。”
  ————
  警察局外的城内,陈潜脑海里反复回响宋爸爸说的不同意解剖,长长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同意解剖,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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