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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白敬没吭声,配合地站在外面等,左铭远却憋屈得黑了脸。
  等魏泽到了,经理才抹了把汗带着人走了。
  左铭远是个人精,处事要圆滑得多,前一刻的不悦早已消失不见,变脸似的朝魏泽恭贺了几句,又笑着把礼送过去。
  魏泽没接,但这么喜庆的日子,对方的姿态又摆得这样低,他也不想给大家找不痛快,就摆手道:“心意我们领了,礼就不必送了。”
  左铭远的笑僵在嘴角。人家不接,他再如何也不可能给人硬塞过去,到时候两个人推来挡去的,画面就难看了。
  魏泽看向白敬叹气道:“你的来意我懂,但我是真不知道李书意在哪儿,我也搞不明白你找他干什么?是你们还有什么纷争没解决?或者是你担心他背后害你?但他那个人,我跟他虽只认识了三年,也能跟你保证,他绝不会再搞什么小动作。你就把心放回去,好好跟你那位过日子去吧。”
  不等白敬反应他接着道:“你也知道傅莹的脾气,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以后若没什么事,大家也不必再来往。”
  他好声好气地说完,最后道了句再见就走了。
  左铭远立得跟个雕像似的,都不敢转头看一眼白敬脸上的表情。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这种诡异的气氛没持续多久,白敬一转身,他也马上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走到花园外,白敬在那挂有“中天公馆-1933”的黑色石墙边停下,不动了。
  左铭远摸不准他的意思,问:“我把司机叫过来?”
  白敬摇头道:“我还有话要跟魏泽说,在这儿等他们散席,你先回去吧。”
  左铭远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我陪你等”。
  白敬没拒绝,从身上摸出烟来递给左铭远,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才道:“聊聊吧。”
  他极少抽烟,左铭远难得见他这么懒散的样子,心情也放松下来,忍不住笑道:“聊什么?”不等白敬回答自己先打趣道,“聊李书意?”
  白敬听到这三个字就跟着笑了下,神色间都变得柔和起来。
  左铭远随性起来形象也不要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把贺礼轻轻放在脚边,松了松领带道:“你今天也别怪魏医生那样说话。别说是他了,就是我,最开始也跟他想得差不多。”
  他瞥一眼白敬无名指上的戒指,接着道:“我当时看到戒指,首先想到的就是宁越,你说不是,我又把以前跟着你的人都过了一遍。想得脑仁都疼了,就是没想过李书意。”
  白敬垂着目光,安静地听左铭远说。
  “不过要说你对他一点感情没有我也不信。你就想想,除了他,还有谁能打了你的脸还能这么完好无事的?”
  而且还打了一次又一次。左铭远腹诽,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白敬听到这里也没恼羞成怒,还跟着补了一句:“是,老爷子在世时都没打过我的脸。”
  以前没深想,现在醒过神来,很多事情就通透了。也许连白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给了李书意多少特权。不仅只是打架,还有他家里的事,他跟他爷爷的感情,跟他父亲的隔阂,对赵芝韵和白恒的厌恶。除了李书意,也没有人真正了解。
  都说是李书意纠缠他,可他又真的无辜吗?他又何尝不是在依赖李书意。
  左铭远叹息道:“三年前他的确偏激了一些,可这次他可什么都没做。将心比心,要是他把初恋情人带回家里住……”
  白敬把烟夹在指间,抬头看着夜空,面色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初恋情人就是我。”
  左铭远突然被噎了这么一下,瞬间就不想说话了。
  倒是白敬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明明还没有找到李书意,可是看清自己的感情后,他觉得一切都明朗了起来。他成竹在胸,认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事情也很简单,把李书意找回来,把两人间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他原先还想,只要李书意回来,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不管李书意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依着他就是了。
  但白敬现在不这样想了。
  李书意追逐了他这么久,他觉得这次该轮到他低头了。
  他要去告诉李书意,你不用认输,不用投降,不用求我,不用变成宁越,更不用变成任何人,是我不想你走,是我不想离开你。
  告诉李书意。
  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告诉李书意。
  是我爱你。
  他想着李书意听到这些话的反应,嘴角的笑连掩都掩不住。
  胸腔里激荡着的感情,这么全心全意地想念着一个人,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也是那些年来,白敬最后一次这么高兴。
  第64章 惊痛
  白敬跟左铭远站在出入公馆的必经之处,两个大男人都身高腿长的,显眼得不得了。进出的人认出他们,识趣些的点个头打个招呼就算完,但总有些没眼力见的,琢磨着白敬来这儿的目的,巴巴地往上凑,想在他跟前混个眼熟。
  左铭远才从脸上撕下来的面具又只得戴了回去,理好领带又变回那个一本正经的商务精英模样。只是有些人倒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有的却得耐下心跟着打太极,你来我往地寒暄一阵,看起来好像说了很多,实则全是废话。
  没有多久里面大概得了消息,经理又带着人出来,说已经安排好了贵宾室,请白敬去就餐休息。
  左铭远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他们不答应下一秒他就要闭过气似的,就转过头去看白敬。
  白敬心情不错,声音温和地给人拒绝了。他自己倒是乐得在外面傻站着吹夜风,也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门口立着他这么一尊大佛。
  经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回去给大老板打电话。老板其实跟白敬挺熟,就是严维他小舅舅,了解清楚情况后觉得自己不便多问,就联系了严维。
  严维一头雾水地打电话给白敬道:“你干什么呢?看人家双胞胎满月了,嫉妒了?惆怅了?开始思考人生了?”白敬行为举止这么怪异,严维能想到的也就是他从魏泽和傅莹那里受刺激了。
  “我在找李书意,他跟魏泽走得近,我过来问问。”
  那边突然沉默,白敬接着道:“你别不当回事,我没跟你开玩笑。”白敬找李书意的事他没跟他几个好友说,倒不是他故意端着,是他开始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以为自己就能解决,不想闹得沸沸扬扬。
  “你来真的?”严维听了他的话,一改先前不正经的语气。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了,我没跟宁越在一起。”
  “行,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这边也帮你问问,有消息通知你。”
  白敬知道他是把话听进去了,应声挂了电话。又想着该找个时间跟其他人也说清楚,他现在的确需要人帮忙。
  左铭远看白敬说完本来还想再劝劝,就算要等人,也用不着非站在门口给人围观不是?哪知他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魏泽又从里面出来了。左铭远瞬间就觉得自己傻,也明白了白敬的用意,他们要在里面,魏泽肯搭理才怪。
  魏泽这次出来脸色难看了不少。他本来以为白敬早走了,是听几个客人聊天才知道白敬还在公馆门口。他开始也没在意,以为白敬还要会什么人,结果被傅莹知道了,把手上抱着的双胞胎中的妹妹塞到他怀里,寒着张脸就要往外走。
  也不怪傅莹这么生气。魏泽怕她伤心所以什么都没告诉她,她既不知道李书意已经清楚了三年前的事,也不知道李书意的病。一直以为李书意是被白敬逼走的,所以才连她孩子满月了都不愿意回这个伤心地来看一眼。她把错全都怪在白敬头上,现在白敬凑到她眼前来了,不正是往枪口上撞?
  魏泽好说歹说才拦住了傅莹,自己出来见人,心里却是憋着一股火。
  他走到白敬面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敬正色道:“你之前问我的话我还没回答。我跟李书意没有纷争,也不是担心他会害我。我找他是因为他对我有些误会,我想跟他把话说清楚,想跟他在一起。”
  魏泽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愣在原地,脸上那不快的神色还没有褪去,就带上了些莫名其妙的愕然。他揣测过很多,把白敬想得不堪又卑鄙,就是没想过他会这么毫不遮掩地说出一句“我想和李书意在一起”。
  “如果你有他的消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白敬说着皱了皱眉,“他平常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现在还带着一个受伤的靳言,我不放心。”
  魏泽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打量白敬的目光里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意味。
  左铭远见状上前一步,苦笑道:“都是真话。魏医生,我们已经找李书意很久了。”
  魏泽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跟白敬道:“我现在走不开,你找个时间,我跟你详谈。”
  白敬也不多纠缠,立刻跟魏泽约了明天下午,看着人进去后,才跟左铭远离开了。
  今天大概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他们两人才上了车,没开出多远就接到电话,说白昊在酒吧喝醉了跟人起冲突,被人用酒瓶子砸得满头是血,进医院了。
  这种事以往白敬不会管,顶多让人看看就是了。左铭远本来还想安排谁去一趟,白敬却开口道:“去医院。”
  等到了医院才知道打伤白昊的那人伤得比他还重,白敬让左铭远去处理后续的事,自己去了白昊的病房。
  他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关着灯,白敬以为白昊睡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白敬打开了灯。
  白昊头上裹了一圈绷带,纱布上还隐隐透着血迹。脸上有好几处都破皮了,嘴角也是红肿的。除此之外,他眼眶下青黑一片,双目爬满了血丝,脸上还有没剃干净的胡渣。衬衫领口处皱成一团,上面还有酒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死气。
  他对白敬向来都很恭敬,只是这回,白敬站在他床前,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白敬看着这样的白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诡异莫名,就在白敬想要打破沉默时,白昊终于开了口。
  “喂舅舅。”他喊完了这个称呼,自己都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什么要把我找回来呢?让我留在孤儿院,或者干脆死在外面,不是更好吗?”
  白昊当初也才10岁。
  父母骤然离世,他在孤儿院待了一段时间,还处在恐惧和伤心中,突然就被接回白家。被告知原来自己还有很多亲人,有一个很显赫的家族。又被告知,自己是个妓女的后代。
  “真是很奇怪啊舅舅,”白昊脸上的笑容越发嘲讽,“我母亲做错了什么呢?是她想选择被妓女生下来的吗?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是我死缠烂打要回白家的吗?怎么到最后,全是我们的错了呢?”
  白昊在白家像个物品,“低贱”的印章盖在他身上,就永远都不被认同。
  明明有那么多亲人,却被丢在一个空荡荡的房子里,除了做饭的保姆,没人来看他。
  就算是养只狗,主人还会牵出去遛弯,还能逗弄逗弄说说话。
  他连一只狗都不如。
  所以他才会救倒在路边的靳言,因为他觉得靳言是另一个自己。
  白敬沉默地听着。他看着白昊眼眸里透着绝望的平静,想到当时李书意问他白雅的事时脸上的不可思议,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把白昊放在心上,也从没把他当成白家人。而这个小孩,却一直喊自己舅舅,心脏就好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
  “抱歉。”白敬觉得这两个字他早该说,不仅是对白昊,还有白雅。明明可以制止,他却始终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别人的痛苦,可这种冷漠的优越感又有什么值得骄傲?他甚至因此连自己的爱人都弄丢了。
  若是现在有第三人在场,大概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白敬跟白昊道歉,这是怎样惊悚的一幕?可白昊却像根本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们都知道宋富华害死了我父母,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为什么靳言……”
  靳言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脸上的嘲讽没有了,声音哽咽住,眼眶红了,嘴唇抖个不停。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我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可是靳言……为什么是靳言……”
  他猛然抬手捂住眼睛,终于无可抑制地痛哭出声,一遍又一遍喊靳言的名字。
  从那次见过李书意以后,白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去找宋潇潇,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去找乔宇,问清楚了靳言受伤的细节。去找宋思乐,想要跟对方同归于尽。最后他想去看靳言,却听闻李书意把靳言的骨灰带走了。
  他连靳言安葬在哪儿都不知道。
  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大梦初醒。白昊回头看看过去这几年,好像中了邪一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追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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