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唯有安平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元璟帝震怒的神色,眼眸微微垂了下来,向来玩世不恭的桃花眼此刻也格外的认真了起来。
元璟帝说了一番爱民如子的话,把老百姓们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才打道回宫。
安平王跟在元璟帝的龙辇边走着,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决定告诉元璟帝。
他想到了那个传言,原以为是假的,但今日种种所见所闻,再联系元璟帝过去的某些所作所为,安平王决定,一定要把他的皇兄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不能再让皇兄一错再错下去了。
安平王清了清嗓子,用元璟帝能听到的声音朗声说道:“皇兄,今日我陪言大哥去了一趟雪涟阁,他是去替他的夫人挑选胭脂水粉的。”
元璟帝搭在椅袱上的手突然捏紧,骨节分明,青筋暴起,却并未说话。
只有他眸子中氤氲着的一团墨色,深深沉沉,能映出他此刻心底的惊涛骇浪。
如此复杂的心情,一时间竟说不出该如何形容。
元璟帝沉默着,街道边的百姓们纷纷对龙辇行着注目礼,自然也免不了窃窃私语,暗地里讨论一番。
元璟帝拧着眉毛,不时有细碎的字眼飘到他耳朵里。
“停下!”元璟帝突然沉声说道,目光沉沉落在街边站着的两个少女身上。
他刚刚似乎听到,她们在极其崇拜的讨论无言大侠刚刚在街上大展神威的风姿,满嘴皆是溢美之词,少女怀春之意,溢于言表。
元璟帝十分生气,冷冷问道:“你们可知无言大侠为何叫无言?”
大多数老百姓都不清楚,只是跟着其他人这样喊罢了。
元璟帝勾起一抹冷笑:“无言即是容貌无盐,无言大侠乃是这天底下容貌最丑陋之人,所以他才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成日带着斗笠,便是因为怕他的丑陋容颜被人瞧见,污了他的盛名。”
“……”百姓们都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停下说这样的话,但心中皆是一片恍然,原来竟是这样的缘由。
皇上说的话便是天理,没有任何人怀疑。
只有安平王心中咯噔一声。
他知道,完了,传言是真的,皇兄果然是断袖,在暗恋无言大侠,现在这模样明显是吃醋了。
那么,皇兄为何会心悦无言大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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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约会
姜菀又带着伤回了宫, 心底颇有些无奈, 进宫这段时日以来受的伤, 比她几年加起来都多。
是她住的玉粹轩风水不好,还是与狗皇帝天生八字不合,两人相克?
避开巡逻的侍卫, 姜菀去御花园假山处换回了一身宫装, 而后袅袅婷婷的走回了玉粹轩,走路的时候牵动得小腿肚上的伤口钻心的疼,可她却还是得四平八稳的走着,免得旁人看出异样。
回到暖阁中, 姜菀支开其他人, 只留着清梨伺候着。
褪下衣裳,姜菀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腿处出的血太多,以至于伤口和布料黏到了一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清梨霎时眼眶就红了, 晶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清秀的小脸挂满了疼惜:“小主这是造的什么孽, 怎又受了伤, 真是可怜见的……”
姜菀倒是冷静,她淡定的瞥了瞥腿上的刀口:“清梨, 叫些热水来, 替我捂一捂这伤口, 才好将这里裳撕下来。我受伤的事,万不可说漏了嘴。”
清梨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尽量让声音同往常一样,去外间叫了水。
等向菱将热水与干净巾帕送来,清梨立即拧了帕子,敷于姜菀的伤口处,很快便将黏连在一起的布料撕了下来。
清梨一面认真的替姜菀处理这伤口,一面担心着说道:“小主,您这伤口可不浅,万万可不能再下地了,万一再牵扯了这伤口,又要这样来一遭,多疼呐!”
姜菀倒是不在乎疼,她纤纤玉指瞧了瞧红木小几的桌案,轻蹙起秀眉问道:“那回皇上送我的郁雪膏可用完了?”
“还有许多呢。”清梨吸了吸鼻子,含着盈盈的泪水。
姜菀勾唇,那她就放心了,不会留疤就好。再则那郁雪膏是神药,再重的外伤都能治好,更何况这小小的刀伤。
就寝之前,姜菀命清梨给她敷了一层薄薄的郁雪膏,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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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
清梨拨开海棠花梨花青双绣轻罗帐幔,细碎而和煦的日光照得帐内一片波光粼粼,恰如一泓秋水,映得姜菀的睡靥恬静,肌骨莹润,美得不可方物。
姜菀眯了眯眸子,慵懒而惺忪的揉揉眼:“什么时辰了?”
清梨笑盈盈地将最后一层纱帘打起:“小主,已是辰时了,今日您腿……就告个假,不去太后那请安了罢?”
姜菀轻轻掀起自己的下裳,直至小腿肚处,白嫩莹润的肌肤,一道小指长的刀口,竟然已经结了一层浅浅的棕色的痂。
清梨的眼睛一亮,赞叹道:“小主,那郁雪膏果然厉害!这么快就结痂了!那今儿更不能下地走动了,万一不小心碰到了这伤口,只怕又得裂开……”
姜菀抿了抿唇,眸子里泛着宝光,悠悠说道:“今日还是得去请安的,上回芳婕妤抱恙未去,你可听见薛贵妃是如何说的?如今薛贵妃正紧盯着我呢,我若不去,她定会生疑,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我这儿捣乱。”
“……”清梨不忿的扁了扁嘴,心疼地看着姜菀。
姜菀坐在床沿边上,用竹盐漱了口,又用巾帕净了脸,敷了珍珠粉,便让清梨伺候她穿衣打扮。
本有些不舒坦的心情,在姜菀涂抹了昨日从雪涟阁拿回来的胭脂水粉后,便彻底晴空万里无云了。
姜菀坐在对花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面如傅粉,唇若施脂,眉若烟黛,丽色惊人,简直动人心魄,美不胜收。姜菀十分满意,眼中的笑意清盛。
这胭脂水粉真好用,不枉费她昨日冒了生命危险将它们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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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姜菀的位份,并不可能有出行的车辇,她也只能走路去太后的寝宫,路上难免会担心扯动伤口,所以她便出发得早些,路上走得慢一点儿。
姜菀一身淡白色织锦长裙,端庄大方的走在宫道上,目不斜视,款步姗姗,就连走路也带着一股子香风,仿若香培玉琢。
不过姜菀在路过一处闲置的宫殿时,却轻轻蹙起了秀眉。
此处宫殿并无妃嫔居住,闲置已久,为何里头会有动静?
清梨耳力并没有姜菀好,所以她并没听到,只是见到姜菀停下来,疑惑地问道:“小主,怎的了?”
姜菀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里头一定有人,且她还听到了拳脚闷闷落到人身上的声音。
姜菀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她也不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儿,心中充满着正气凛然,抬起雪白皓腕,直接推开了那道有些斑驳古旧的朱红大门。
“小子,万公公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给脸……”属于太监独有的尖细声音,随着姜菀将门推开的咯吱声,戛然而止。
荒草丛生的院子里,一片荒芜,显然是许久未有人进来的模样,但此时,墙根处,一个小太监躺在地上,嘴角淌着血,额角被撞破了,深色的太监服上满是被踢出来的脚印,看上去狼狈不堪。
另外四五个太监,年纪有大有小,本来都是一副凶恶的嘴脸,看到姜菀后才收敛了不少,不情不愿的行了礼,道了句“小主吉祥”。
姜菀精致的容颜此时已经布满了冰霜,声音冷厉:“你们这群狗奴才,平日就是这样欺压其他同伴的?真是狗胆包天!肆意妄为!”
所有太监都不明白姜菀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但也并不在意,这位主子不过是位小仪,听说还时常被皇上厌弃,翻不起什么大江大浪,又何必当条谄媚的狗去舔她呢?
显然是为首的那个太监语态轻松的说道:“小主有所不知,这小太监和我们同属御膳房的,他平日里惯是惫懒,手脚又不干净,更是对我们的主管万公公不敬,所以我们才提点他一二,是为他好,可不敢欺压他哩!”
姜菀冷笑一声:“即便位份低,我也好歹是个妃嫔,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不过是些狗奴才,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反驳我的话?再则太监犯错,自有敬事房审度惩罚,哪里轮到你们滥用私刑?既然如此不守规矩,你们每人去敬事房领二十板子,好好清醒清醒吧!”
太监们纷纷十分不服气的抬了眼,可若此时辩驳,岂不是又算顶嘴?这菀小仪性情乖张,只怕会罚得更狠。
于是都像这霜打蔫了的茄子似的,一脸郁闷的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瞪那倒在地上的小太监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他,今日的账一并算在他头上,下回可有他好受的。
倒在地上的小太监费力的挣扎着跪在地上:“奴才多谢小主救命之恩。”
姜菀看着他的头磕在地上,卑微而狼狈的模样,差点眼泪都流出来了。
眼前的小太监,就是她昨日出宫想去陪他庆祝生辰,却并未寻到他踪迹的那个孩子。
这孩子怎会进宫当了太监?!这就是客栈掌柜的所说的好去处么?
姜菀此时脑中有一大堆的困惑,却不能问出口,因这孩子只见过无言大侠,却完全不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
姜菀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回小主,奴才叫小宽子,今年十二。”
“好。看上去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我相信你定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劣迹斑斑。清梨,给他些银子,让小卓子送他去太医院看看吧,年纪还小,可别落下了病根。”
小宽子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深深看了姜菀一眼,头重重磕在地上:“奴才多谢小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姜菀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报过了,几年前若不是他因缘巧合救了她一命,她哪里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儿与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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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菀从太后那请安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将小卓子叫到屋里头,仔细询问了一番小宽子的情况。
有些事,小宽子不会同她说,但肯定会与同为小太监的小卓子说。
小卓子一五一十地将小宽子透露出来的讯息一股脑都告诉了姜菀。
起因便是御膳房的万公公是个色胚子,不仅喜欢好看的小宫女,就连好看的小太监也想要染指。
小宽子长得很不赖,唇红齿白,面容清秀,一下便勾动了万公公的色心,可小宽子哪会愿意,当然是宁死不从,已经挨过好几回打了。
万公公是御膳房的管事太监,进宫已有年月,根基深厚,似乎身后还有大人物撑腰,所以即便他已经做过许多回这样逼迫小宫女小太监的事了,已经成了宫里头众所周知的秘密,却也无人说破。
姜菀一听这种事,当然是震怒无比,她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哪里能忍得了这样的人为非作歹,恃强凌弱?
更重要的是,受欺负的人,是她的大恩人!
姜菀气得直接将贵妃榻上设的红木小几给掀到了地上,惊得小卓子在一旁张大了嘴。
“清梨,小卓子,我心中很是烦闷,今晚月圆,我要出去赏月!你们替我准备一下!”
清梨担忧地看了一眼姜菀的腿,迟疑着说道:“小主,可是……”
姜菀冷冷一笑,又想到了什么,叫小卓子取来纸笔,写下几句话,让小卓子送去德清宫,交给元璟帝。
【皇上 十五日未见 甚是思念
臣妾知道皇上为秦河水患之事日夜操劳心力交瘁
今夜月明风疏不如与臣妾一同赏月,解解心中苦闷
今晚戌时三刻臣妾在御花园流风亭等您不见不散。】
【想与皇上说些悄悄话 若皇上不来臣妾定会伤心不已肝肠寸断】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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