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不去。我即不想拜靖国公夫人,也不想见徐世子。我最后说一次,我对他没兴趣,你们别再拿他来试探我。”念浅安拿筷子一人敲了一下头,教俩二货道:“我不想上门自讨没趣,靖国公夫人十成十也不想见我。
  你当他们怎么会突然来东郊别业?闲话都传到大表哥耳朵里了,就算徐世子不知道,靖国公夫人能不知道?别忘了,舅父出面揽下事时,我娘也让刘嬷嬷给靖国公夫人私下通过气了。
  多半是舅父已经出手,收拾首尾正收拾得热闹。靖国公夫人一为避嫌,二为徐世子,才临时起意来东郊,这地界矜贵,闲话闲人都进不来,人家是来躲清净的,我们瞎凑什么热闹。”
  远山近水放下心狂点头,却听念浅安话锋一转,“不过出于礼貌,拜帖还是要投的。”
  不是投给裴氏,而是投给徐月重。
  她临来时偷偷送过信给徐月重,却没等来柳树恩依照约定来见她。
  现在徐月重在东郊,连楚延卿也在,柳树恩身为楚延卿的暗卫,不在宫中侍卫队伍里,也该在暗卫队伍里。
  念浅安决定再去信催催柳树恩,撤下晚膳后,就亲自提笔写拜帖。
  魏家别业里,陈妈妈也在写给裴氏的拜帖,抬眼见孔震进来,忙道:“老爷公务繁忙,隔三差五还要赶来看望夫人,夫人不想老爷多操心,已经交待过三公子,今天的事瞒下就是了。你可别在老爷跟前说漏了嘴。”
  孔震对魏相、陈氏又敬又爱,陈妈妈待他如自家子侄,闻言无有不应,只阴沉着脸道:“幸好我来得巧,否则真让念六姑娘送上东西,还不知要怎么恶心夫人。”
  陈妈妈气性过后,倒也不偏不倚,“你放心,那篮子里装的不是什么腌脏物,不过是些寻常点心罢了。”
  孔震心头莫名一动,招来粗使下人,“没丢掉的话,拿来我看看。”
  篮子已经破了,点心也碎了,虽沾满尘土但还能看出原形。
  陈妈妈跟着探头一看,不由愣住,“这……全是夫人最爱吃的几样点心。夫人的口味,除了你我这些个亲近的,连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都未必一清二楚。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
  她不细想也罢,一旦细想念浅安的种种言行,此刻撇开后来的气恼羞愤,倒品出念浅安自进门起就规行矩步,其实并无恶意和捉弄之态。
  “我竟看不明白了。”陈妈妈想起那道令她深感异样的双眸,摇头喃喃道:“念六姑娘那样费心费力的乔装改扮,又送了这么一篮子东西,闹这一场图的是什么?又想干什么?”
  孔震垂眸,似透过衣料看着手臂上被咬过的齿痕,声音低不可闻,“是啊。我也看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包起篮子和点心,拎着包裹起身道:“这事妈妈别管了,也不必让夫人知道,省得夫人再伤神。我会想办法查清楚。”
  陈妈妈深知飞鱼卫的本事,转口劝道:“你忙归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四姑娘斯人已矣,夫人比你更伤心,却也盼着你能放下那件事。那件事你知老爷知夫人知,到底没来得及告诉四姑娘,你也该为自己打算……”
  “妈妈别说了。”孔震眸色清冷,脸色却很柔和,“夫人的疼爱、妈妈的关心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避而不谈,陈妈妈哪里听不出他话外的固执,望着孔震离开的背影,终究长长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魏无邪就带着魏明义、孔震打马回城。
  左邻右里,不少人都在议论魏相爱重陈氏、魏明义妥妥孝子,孔震这个人见人怕的飞鱼卫,对魏家倒是有情有义,纷纷挖掘奸臣魏家一系的闪光点。
  也有不少人在议论六皇子楚延卿屈尊降贵,莅临靖国公府的别业,没忘记徐月重曾是他武学陪读的旧日情分,虽然对外有个不好亲近爱臭脸的名声,倒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皇子。
  念浅安听了一耳朵八卦,恍然大悟:原来徐月重做过楚延卿的陪读,所以柳树恩是因为楚延卿的关系,才和徐月重成为好友的?
  “听说六殿下还和徐世子一起,陪靖国公夫人上山打醮呢。”远山刚说完,近水就接力道:“姑娘,奴婢打听过了,今儿魏家别业开了中门,魏夫人往三怀寺上香去了。”
  魏母的身子应该见好了,念浅安暗暗松口气,吩咐道:“备些药材和好克化的点心来。”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
  前几天闹出的蠢事,必须描补得妥妥当当才行。
  念浅安带着远山、近水,招呼上念秋然主仆,“小透明,我们去三怀寺逛一逛。”
  第39章 山寺桃花
  三怀山上春景正好,可惜马车不好走山路,山下停着不少或来打醮或来春游的车马,一行人抵达山脚后改乘滑杆。
  念浅安歪在滑杆上打眼四看,先认出魏家的马车,后将视线停在靖国公府的马车上,求证道:“你刚才说六皇子和徐世子一起陪靖国公夫人打醮,就是今天?”
  远山默默看向身旁近水,也求证道:“我刚才没跟姑娘说是今天吗?”
  近水翻了个白眼。
  念浅安也翻了个超大的白眼:魏家人要是也像这俩二货这么单蠢就好了!
  边吐槽边转眼看向另一架滑杆上的念秋然,天助她也,既然楚延卿和徐月重也在三怀寺,那柳树恩应该也在,她特意带上念秋然的算盘没白打。
  原先在庄子上,倒是不怕柳树恩突然找来,现在不在庄子上,等到了三怀寺她得先去找魏家人,把之前做下的蠢事圆回来,要是柳树恩在她离开时突然冒出来,没找着她岂不是两厢扑空?
  且让她犯愁的是,柳树恩也许知道她的行踪,她却无法确定柳树恩所在。
  前后都送过两封信了,柳树恩仿佛消失了一般,自那天在葬礼上见过后,就再无音讯。
  暗卫什么的,好烦人!
  念浅安继续在心里吐槽,等抵达三怀寺,进了迎客僧安排的厢房后,就交待念秋然道:“小透明,今天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儿。等一下可能会有个脸上有刀疤的公子来找我,我和他事先通过气,他要是来了,你就先帮我留住他。
  他和我要办的私事有关系。只是对内对外都得暂时保密,你到时候多上点心,别惊动旁人,也别叫人发现他。他和我有点交情,容貌虽然有点吓人,但人很好,你别怕啊。
  前几天是我失礼于人,冲撞了魏家人,我先去给魏夫人告个罪。你安心等着,等两头的事情都了了,我们再好好逛一逛三怀寺,不叫你白走这一趟。”
  念秋然本就对念浅安即愧疚又感激,巴不得念浅安多利用利用她,一听和私事有关,忙强忍着惊怕保证道:“六妹妹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交托。”
  念浅安笑着夸奖意外好用的小帮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小透明可真上道儿!”
  念秋然失笑,大丫鬟见念浅安主仆离去,虚掩上门叹道:“魏夫人若是早几天来上香就好了。那一位如果没走,必定会陪魏夫人一起来,您也许还能多看上一眼。”
  “那天能见到他,已是老天眷顾。”念秋然留意着门外动静,淡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忍着没劝我,是不想我出来一趟还不开心。如今知道他依旧好好儿的,我已经满足了。以后,我不会再为他做出糊涂举动。”
  大丫鬟即心疼又心安,想一回自家姑娘和魏家那一位的身份差距,终究紧紧闭上了嘴。
  远山近水却是即心惊又心疑,错愕的嘴张得老大,声音压得老低,“姑娘说的刀疤公子,难道是春宴上救了李十姑娘的那一位?”
  “就是他。他欠我人情,得帮我办事来还。”念浅安摸了摸额角长好的伤疤,顺嘴吩咐道:“我要做的新生意,一小半着落在念妈妈身上,一多半得着落在他身上。以后私下里少不了接触,回头你们和念妈妈知会一声,别见着人一惊一乍的。”
  她原来还担心没人可用,结果原身身边的人根本不用她费心收服,对原身简直盲从到有点二的程度。
  所谓用人不疑,仗着公主之女的身份优势,她对二货们和对小透明主仆一样,直来直往反而最有力、最有效。
  远山近水听罢果然没有二话,忙郑重的应下。
  主仆三人停在魏家厢房外求见陈氏,出来的却是陈妈妈,“夫人正听住持大师讲经,不方便见念六姑娘。”
  她态度冷淡,看着念浅安的目光暗藏审视。
  念浅安并不失望,她已经摆正对魏家人的心态,心平气和地福礼道:“那天是我行事不妥。还请妈妈转告魏夫人一声,之前魏四姑娘出殡时,我听闻魏夫人几次哭晕害了病,知道魏夫人也在东郊,才想登门拜见。
  也是我平日里顽劣惯了,见魏夫人不接拜帖一时羞恼,才做出乔装改扮的糊涂事儿。我并无故意捉弄人的恶意,只是曾和魏四姑娘书信来往,晓得魏夫人病中怕是胃口不开,才想送些对口味的点心。”
  她一一描补,说着又深深一福,歉然中不失公主之女的骄傲,“我没想落井下石,也没辜负和魏四姑娘曾经的来往。今天特意来澄清误会,不管魏夫人原不原谅我,还请妈妈收回那句’有娘生没娘教’的话。”
  她心里清楚,她和原身来往过的那几封可怜巴巴的信笺,即是闺阁交际又是遗物,魏家人不会私拆验证,此番说法,无异于颠不破的圆。
  陈妈妈确实信了,却也疑惑念浅安的态度,竟和那天的恍惚失神大相径庭,一时觉得是自己眼花多心,一时也有些后悔那天太武断,倒是极干脆地为当时的恶言道歉,“那天是老奴嘴快,污了念六姑娘的耳朵,老奴给念六姑娘赔罪了。”
  礼毕不卑不亢地接过药材和点心,虽没再甩手乱丢,但送客的态度依旧冷淡。
  等念浅安主仆离去,陈妈妈就将赔礼随手分给下人,心里想着孔震的交待,回话时只说念浅安是来致歉的,并未细说别的,陈氏听过就罢,并不放在心上。
  念浅安心事暂了,远山近水见她神色轻松,并无被慢待的不快,又没狗胆追问冲撞魏家的事,就一人一句抢着道:“姑娘,奴婢听说陈妈妈代魏夫人,上门拜见过靖国公夫人呢。这两家面和心不和,还得顾忌着高门脸面有来有往的。
  您看这会儿大家都在寺里,您又特意走了这一遭,靖国公夫人肯定知道了。您要不要顺便去见见靖国公夫人?何况六殿下也在,以公主和皇后的关系,您连面也不露似乎不太好?”
  她二人倒不是死性不改地又拿徐月重试探,而是私下交流过,深觉自家姑娘从宫中回来后,竟真的回心转意行事越发有章法,只当是受太后指点,也想出力把自家姑娘往正路上引,扭转以前的坏名声。
  念浅安表示拒绝,“靖国公夫人如果愿意给彼此做脸,今天就可以约我一起来上香。既然没动静,就表示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做长辈的可以不耐烦见我,我做晚辈也没必要上赶着倒贴。
  何况和皇后好的是我娘,我和六皇子可没什么好关系。刚忽悠走七皇女清静两天,我可不想再和六皇子相看两厌,白费口舌。就七皇女那糟心脾气,我看皇三代没一个省心的,六皇子要是也拿辈分压我,我可喊不出’小表叔’三个字。”
  远山近水懂了:自家姑娘是不想见六殿下。
  念浅安确实不想见楚延卿,一来原身和楚延卿不和,二来她和楚延卿不熟,且对皇子什么的无好感,不想节外生枝。
  现在她只想见柳树恩,回到安静的厢房心头一沉,不用问念秋然都知道,柳树恩没找来。
  念浅安扶额:柳树恩不像言而无信的人,难道柳树恩还没和徐月重通过气,徐月重并不知道他们的约定,收到信没看懂,也没转交给柳树恩?
  还是因为楚延卿,柳树恩暗卫事忙脱不开身?
  因原身的关系,由徐月重做中间人已经够奇葩了,还是别再把楚延卿牵扯进来的好。
  念浅安决定继续绕过楚延卿,掰着指头算了算,念妈妈已经送来口信,明天就会带着王强、王娘子来,事情不能再拖下去,她又不能永远住在庄子上。
  她决定出去碰运气,“没等来小刀疤就算了。小透明别自责,走吧,我们好好儿逛逛三怀寺。”
  念秋然确实有些自责,听念浅安随口又给人取绰号,不禁宽心而笑,竟觉得自己这个小透明和小刀疤仿佛天然就跟念浅安是一伙儿的,起先的惊怕化作莫名的亲切,主动带路道:“我看话本戏文上有写过,在外头办私事,多是在僻静的地方碰头。三怀寺后头有一片桃林,小刀疤和六妹妹事先有约定,说不定多转转能遇上呢?寺里的厢房,到底惹人眼。”
  她说的话本戏文,都是念浅安带去庄子上的,随着彼此日渐亲近,她看得多听得多,无形中被带歪了。
  念浅安忍不住笑,“完了完了,小透明竟然跟我想的一样。我好像把小透明教坏了,你回府后千万记得藏拙啊,否则叫家里长辈看出你变坏了,三叔母打不着我,我娘非得拧掉我的肉不可。”
  念秋然想到安和公主“凶悍”的作派,再无往日的惊怕,越想越觉得那场景好笑,挽住念浅安咯咯直笑,脸都笑红了。
  念浅安顺手摸了一把:乖乖的小透明难得放得开,这样欢快大笑的模样怪好看的。
  远山近水和大丫鬟对视一眼,假装没看见念浅安的咸猪手,十分捧场地凑起趣来。
  一路走一路逛进桃林,欢声笑语惊得鸟雀振翅。
  也惊动了树下赏景的两道身影,年幼的那道身影循声转头,皱眉开口,“六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念秋然顿时瑟缩,低头束手地蚊子叫,“三哥哥、表公子。”
  刘青卓转过身来,和念三公子念夏章并肩而立,双双看向念浅安。
  满树的桃花随风扑簌簌的洒落,停在两位少年公子的肩上身上,实在不失为一副美景。
  念浅安却觉得眼睛疼,默默望了望天:山寺桃花始盛开,树下偏偏戳着伪前任。
  她一边腹诽,一边翻家谱对号入座,“三哥怎么也在这里?”
  第40章 一波又起
  念夏章语气不善,念浅安虽莫名其妙但没聋,反问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六妹妹这话问得奇怪,我和青卓表哥会在这里,自然是慕名而来,特意来三怀寺游桃林春景的。”念夏章眉心微蹙,面色不虞,依旧不失兄长风度地答道:“我们是连日读书累了,才出门走动走动。六妹妹一个姑娘家,不带婆子侍卫,只带几个丫鬟,怎么能往深山老林里乱走?”
  念浅安不莫名其妙了,只当原身和念夏章这位隔房三哥也处得不好,撇嘴道:“三哥这话说得也奇怪,姑娘家和丫鬟怎么了?现在都大历三十四年了,难道只许男人到处乱逛,不许女人出门游玩?”
  念夏章眉心更皱,“这和大历几年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姑娘家的规矩,为兄好意提醒,六妹妹不该胡搅蛮缠。”
  念浅安无语:规矩你妹,你妹从来没规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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