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傅折桂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汝窑讲究以名贵玛瑙为釉,色泽独特,有“玛瑙为釉古相传”的赞誉,而白老爷子这青瓷里,没放玛瑙,所以才不能像汝窑那么惊艳决绝。
  不,也不是全然没放,如果傅折桂没猜错的话,那些细小微亮的东西,也许就是跟玛瑙类似的东西,所以才能烧出这种类似汝窑的颜色,但终究不是名贵玛瑙,才形似神不似。
  “白老爷子,你能不能试着用玛瑙当釉,再烧一次这种青瓷看看?”傅折桂喉咙发紧的道。
  白老爷子一把年纪,走过的路、吃过的盐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立刻猜到,“你的意思是,这青瓷,跟玛瑙有关系?”
  “我也不确定,我们试一试怎么样?”傅折桂恳切道。
  “好!”白老爷子也想解开这青瓷之谜,立刻答应下来。
  小小的文王县,根本没什么名贵玛瑙,只有一些还算可以的玛瑙首饰,比如手镯、坠子什么的,傅折桂一概不放过,全都买了下来,研磨成粉,给白老爷子烧瓷用。
  “这么好看的玛瑙……”白彤雪为这些玛瑙首饰感到惋惜。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傅折桂很镇定的道。
  这次再开窑,白老爷子有些心颤,用了那么多玛瑙,要是什么都烧不出来,他都觉得愧对傅折桂。
  “开吧。”傅折桂道。
  窑打开,白老爷子有些灰心丧气,窑里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灰灰绿绿的,有些还出现了黄红色斑点,根本就不能看啊!
  傅折桂却开心的要跳起来了,这批瓷器是不能用,可是,这瓷器已经有了汝窑随光变幻、开片两个主要的特点,只要再多烧几窑,不怕不出真正的汝窑精品。
  她赶紧催促白老爷子烧第二窑。
  第二次,又失败了,傅折桂不禁感叹,这汝窑真不是那么好烧的。怪不得现代留下的汝窑总共还不足百件。
  第三窑,这是最后一窑,再不成功,已经没有玛瑙可用了。此时,白老爷子已经不报任何期望了,在他看来,这件事根本就是错误的,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玛瑙。
  可是,当他从窑里拿出那件十厘米宽的瓷盘时,他彻底震惊了。
  这好似古玉一般的瓷盘,釉中有少量气泡,在光照下时隐时现,似晨星闪烁,那细小的蝉翼纹,有如晨曰出海,又似雨过天青,美妙不可言说,真是比古玉更通透,比古玉更曼妙。
  “这,这真是瓷器?”白老爷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众人也无法回答他,他们都沉浸在眼前这美景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折桂突然道,“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汝……”她想说汝窑的,突然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道,“这才是真正的青瓷,白老爷子,咱们终于成功了。”
  白老爷子也反应过来,跟白彤雪相拥而泣。
  好半天,大家才平静下来,白老爷子握着那瓷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傅姑娘,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瓷王大赛?”
  什么瓷王大赛,傅折桂摇了摇头。
  “每年六月份,定州府都会举办‘瓷王大赛’,到时,天下间烧瓷的人都会云集定州,参与这项盛事。能在瓷王大赛上拔得头筹,这是每个烧瓷人的荣耀。
  还有,那时很多瓷器商人也会去那里,若是能取得好的成绩,瓷器的销售就不成问题了。尤其是瓷王,会被冠以‘瓷器之魁’的名头,享誉天下,那才真正是名利双收。
  白老爷子所说的瓷王大赛,可指的是这个?”李大郎笑道。
  白老爷子朝着他挑了挑大拇指,“就是这个。说起来我们白家,也是靠这个大赛声名鹊起的。
  前些天,我就想告诉傅姑娘,让她拿这青瓷去参赛。只是,那时我还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敢轻易说出来。
  今天,傅姑娘,你可一定要去,不然,这么好的瓷器,就真的可惜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瓷器之魁,那不就说的是汝窑吗!傅折桂一挑眉,“我去?”
  “难道你不想去?”白老爷子紧张道。
  “我当然要去,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去,白老爷子,这青瓷是你烧出来,你才是功劳最大的人,要去,也是咱们一起去。”傅折桂道,汝窑虽好,可是她知道,靠她是不成的,还是要靠白老爷子。
  “我?傅姑娘……”白老爷子激动无声,要是没有傅折桂的建议,他根本烧不出这青瓷,他的功劳怎么跟傅折桂比。
  “就这么说定了,六月,咱们一去去参加这瓷王大赛。”傅折桂一锤定音。
  第81章
  要去参加瓷王大赛, 就这么一个盘子怎么行, 肯定要多烧几件, 挑两个最好的去。
  白老爷子现在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 我就不烧这么简单的东西, 烧一个大件的或者烧一个摆件什么的, 都比单烧一个盘子惹眼。”
  “你烧复杂的,不一定会成功。而且,我觉得咱们还是烧简单一点的器物比价好。”傅折桂若有所思的道。
  历史上留下来的汝窑大多都是盘、碗、瓶、洗、尊、盏托、水仙盆等简单的器物, 基本没有烧成什么马踏飞燕、缸鼎类的,究其原因,一个是她所说的, 越复杂越不容易烧成, 还有一个,那就是举重若轻, 化繁为简。
  “像这种本身就十分美丽的瓷器, 根本不用烧成特殊的器皿来凸显它, 越是这种简单的器皿, 大家才会越看重它的本身, 凸出它素静典雅、色泽滋润纯正、纹片晶莹多变的特征。
  若是真的烧制成复杂的摆件, 反而有些舍本逐末。白老爷子,你觉得呢?”
  白老爷子这次是真服了,傅折桂往青瓷里加玛瑙, 可能是误打误撞, 可是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代表着她对瓷器有着非一般的认识,返璞归真,她才是大家。
  “是我蒙了心智,傅姑娘,你说的对,就按你说的办。”白老爷子赞叹道。
  他对傅折桂刮目相看,傅折桂却心里惭愧的很,她其实根本你不上白老爷子,只不过站在了历史这个巨人的肩膀上,才能说出这些话来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未来都是美好的,现在是三月底,六月瓷王大赛,他们五月出发的话,到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烧出满意的青瓷了。当然,前提是她要先买到足够的玛瑙。
  文王县的玛瑙是没有了,傅折桂准备去安平州看看。她将打算跟几个人说了,几个人反应不一。
  李大郎直接表示,要跟傅折桂一起去,而且,他还可以联系一下他的朋友,也许他们还没到安平州,就能拿到足够优质的玛瑙。
  白老爷子则想起一件事,他觉得后面的大山可能有些蹊跷。这泥土就是从山里慢慢冲刷积累的,追根溯源,那大山才是根本。也许,他能在大山之中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到时,说不定不用买玛瑙这么麻烦了。
  “这个想法好。不过后面这些山挺深的,你要是去,一定要叫上村里的猎户帮忙,免得出什么危险。”傅折桂沉思道。
  “嗯,我也这么想的。”白老爷子道。
  那还说什么,事不宜迟,傅折桂立刻带着他去找丁大山帮忙,他是长河村里最好的猎户,据说还进过深山,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了。
  出了傅家,傅折桂被冻的打了一个寒颤,才发现,马上四月了,这天气竟然还这么冷。
  “今年这天气有点反常啊!”傅折桂在田间找到了丁大山,跟他寒暄道。
  丁大山拿着锄头,十分沮丧,“可不是,你看看这苗,本来出的好好的,结果前两天一场倒春寒,全都给冻死了,这可怎么办!”
  傅折桂低头去看,果然,那小小的幼苗叶子全都垂了下来,看样子是没救了。农民一年的指望就是这点庄稼,现在苗都死了,还谈什么收成。
  “能不能再种一次?”傅折桂问。
  “能是能,只是这些都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麦种,现在重新种……”既没有种子,又影响收成,丁大山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这个时节正是农忙的季节,田里有很多像丁大山一样的农民,他们看着那些冻死的幼苗,哭泣过,疯狂过,现在,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
  见到傅折桂跟丁大山说话,他们也凑了过来。
  “本来还想今年收了粮食,多给你一点田租,现在……”自己今年会不会饿死还不知道,怎么给傅折桂田租。
  “老天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好不容易把土地弄好了,现在又来了一场倒春寒。”有人绝望的哭了起来。
  大家都沉默不语,他们做错了什么,上天竟然如此对他们。
  气氛这么沉重,傅折桂也不好说让丁大山帮忙的事情了,只是听到他们说“把土地弄好了”,她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白老爷子看过了,长河村一定范围内的土地都能用来烧制青瓷,就因为这个原因,这里的土地才不收庄稼。村民抱着这么大一个金碗,却不知道怎么用,还千辛万苦的去偷别的村的泥土来盖在自家的宝贝上,若是他们知道实情,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躺在金碗里的人竟然马上就要饿死了……
  傅折桂将白老爷子拉到了一边,“老爷子,你有没有想过在这里重建窑厂?我说的不是我家后院那种,是大规模的。”
  “你想做青瓷的生意?”白老爷子问。
  “当然啊,等咱们把青瓷的名声打出去,自然要多烧制一些卖钱。”
  “只是,这青瓷烧制的成本太高了,成功率又太低。”白老爷子皱眉道。
  “那就烧你之前不加玛瑙的那种青瓷,那种青瓷烧制起来比较稳定,取材又广,适合大范围贩卖。
  至于今天出窑的这种青瓷,也继续烧,只是走精品路线。”傅折桂建议道。
  “你是想帮这些村民?”白老爷子突然有些明悟。
  “也是为了帮咱们自己。顶级青瓷是赚钱,可是数量有限,真要卖起来,没准还不如普通青瓷赚的多。”
  白老爷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同意就好,“这件事我们还要抓紧,六月份以后,订单肯定不会少,我们提前准备好一些库存,也省得到时太忙。”
  “你什么都想到了,我还说什么!”白老爷子笑了。
  傅折桂也笑了,又跟白老爷子商量了一下细节,来到了丁大山等村民的面前。
  众人立刻看向她,又愧疚,又是充满期待。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傅折桂了,他们希望她能帮他们。可是上一次的情还没还上,现在又要拖累她,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们觉得自己真是愧对傅折桂。
  场面太安静了,傅折桂笑了一下,道,“大家别这么看着我,天无绝人之路,现在,还真有一个办法让大家能不挨饿,甚至发家致富,看大家想不想干了。”
  “什么办法?”
  “傅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真的急死了。真要是有你说的那种办法,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们都去。”
  “对啊。”众人于绝境中看到希望,那种感情不是一般的强烈。
  “好。”傅折桂指着白老爷子道,“这位大家这些天可能见过,但不一定认识,他就是定州府有名的瓷器世家白家的白正芳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一抱拳,算是跟大家打了一个招呼。
  傅折桂继续道,“白老爷子发现咱们村底下的土地很适合烧瓷,所以想跟我一起在村里办一个窑厂。窑厂的兴建还有建成以后的运行,都要人手,所以,我们想请你们来我们的窑厂工作。
  具体做什么,要因人而异。比如你擅长绘画,可以跟白老爷子学习绘画,然后给胚胎上色,比如你擅长手工,可以跟白老爷子学习制胎。
  依此类推,只要大家不怕辛苦,想学烧瓷,都可以来我们的窑厂工作。我们根据大家的工作种类,给大家发工钱。
  我可以先跟大家透露一下,工钱最低每个月五百文钱,如果你们学会了手艺,根据这手艺的好坏,我会付给你们几十两,甚至上百两的工钱。
  万一你们的手艺超过了白老爷子,上不封顶。”最后一句,傅折桂是开玩笑的说的,她一说完,大家包括白老爷子都笑了。
  “对,你们要是能超过我的手艺,傅姑娘不给你们银子,我给你们。”傅折桂刚才的话点醒了白老爷子,他一把年纪了,白家又人才凋零,他可不想白家的手艺失传。
  要是真能在这里找到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他夫复何求!
  “真的?太好了,要是每个月五百文钱,我们还种什么地。”
  “看你那点出息,傅姑娘说了,能跟白老爷子学手艺,这才是重点。有了手艺,咱们才有了根本。”
  “对,我娘一直说我心灵手巧的,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这是老天爷赏饭,让我吃烧瓷这碗饭呢!”
  “得了吧,就你还心灵手巧,要说手巧,谁也比不上大山。”
  “我也不差的,不信你们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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