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碗收了罢,殿下喝尽了。”嘉汝进来时候,杨嬷嬷将拳头大的白玉雕玉兰花碗交于她。
嘉汝看着空空只留着药渍的碗,脸色骤然起了一丝惊喜,双手接了碗感叹“到底是嬷嬷厉害,竟让殿下喝了药!”
杨嬷嬷不做反驳,公主的侍女对驸马有好感不是好事,宁愿抗拒厌恶,也不能生了好感。古是有陪嫁宫女做驸马妾室的,只是她不喜,怎么也不乐意殿下与旁人共侍一夫。
那药还算有用,当天夜里,萧华予烧就退了下去,连着喝了两茶盏水才止渴。
“白日里有人来过?”她哑着嗓子问。
嘉汝顿了顿,思索一番,干脆利落的摇头“除却嬷嬷与奴婢们,再也没旁人进来了。”她抬眸观察了一番萧华予的神色,方才继续“只是鲁国公前来探望,杨嬷嬷教婢子们挡下了。杨嬷嬷说不许他来扰着殿下歇息。”
萧华予抚了抚唇,倒是没说什么话,却明显见了些落寞。
嘉汝垂眸不再说话,殿下明显是有些不悦来,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最好是推给杨嬷嬷,殿下生谁的气,记谁的仇都不会生杨嬷嬷的气,这也是杨嬷嬷默许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萧华予足足在屋里闷了七日方才能出去。
萧常瑞只是敢偷偷去看她,却不敢正大光明直视她。毕竟萧华予还生着他的气。来来往往时常能见着淳儿,淳儿跟着杨嬷嬷,牵着她的衣角寸步不离。
萧常瑞心里不舒坦了就格外喜欢逗弄她,捏捏脸摸摸头的,淳儿被他欺负的眼泪汪汪的,又不敢去反抗。萧常瑞见了她这副模样才觉得心满意足。
他拍了拍淳儿的脸“往后离杨嬷嬷远一些。”他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碰!何况这小丫头还总是黏着杨嬷嬷,该黏他才对!
淳儿脸嫩,轻轻一碰就红了,他又捏了一把,啧,真娇气!
淳儿扁了扁嘴,眼里泪珠子欲掉不掉的,却不敢哭出来。
“听见没有?”他不耐烦的又问了一句。
淳儿搅着衣角点头,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衣服上,洇湿了一小片。
萧常瑞眼底这才有些愉悦的神色,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杨嬷嬷看不过去,扯了淳儿在怀里,淳儿环抱住杨嬷嬷的胳膊,像个找到了母亲的孤弱小兽。
杨嬷嬷摸了摸淳儿的脑袋,淳儿她养了几个月,就算是小猫小狗也有些感情,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心里也是存了几分疼惜的。
原本淳儿就是养给陛下的,怎么对淳儿也是他的事儿,只是陛下性子暴虐,她反倒有些不舍得淳儿。
萧常瑞眸子颜色一深,漆黑如夜,沉沉的教人喘不上气来,杨嬷嬷与淳儿汗毛都一竖,有些惊惧。
“朕身边儿正缺个端茶倒水的丫头,嬷嬷不若舍了她给朕?”萧常瑞意味不明的开口,倨傲又阴暗。
“淳儿年纪小,什么都做不来,怕是还要细细教养,不若陛下等两年再同长公主殿下说说。”杨嬷嬷不卑不亢,原本就是打算养几年再送去萧常瑞跟前儿的,就是问到长公主那儿也是这个话。
萧常瑞听杨嬷嬷搬出了萧华予,眯了眯眼,想要伸手再捏捏淳儿白嫩嫩的小脸,却又被淳儿下意识侧身躲去,缩在杨嬷嬷身后。
他面色愈发变得难堪,黑沉沉的似要滴出墨。
“常瑞,你做什么呢?又吓唬淳儿!”正僵持着,便听着萧华予的声音传来。
萧常瑞脸有些发红,毕竟在姐姐面前欺负小丫头被抓了个现行,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至少他皇帝的脸是丢的一点儿不剩。
他乐意欺负淳儿,除却是觉得她眼睛亮晶晶的是个好玩具,得他心,带了些占有欲,也是因为皇阿姐对淳儿有几分关心。他嫉妒了!
自小皇阿姐心里只记挂着他一个人,眼下多了个孩子分她的心,还因此斥责他,他心里怎么会舒服
他皮笑肉不笑的转身去与她一揖“皇阿姐身子大好了?这几日朝堂事多,总是不得见,远远瞧一面就走了。”
起了些风,萧常瑞细心挪了个位置替萧华予挡了挡。
萧华予见他动作,心里一暖,比了比他的脑袋一笑“半个月不见你,长高了。”
萧常瑞听她话的语气,便是愿意重修旧好不计前嫌了,高兴的往她面前凑了凑“卫卿说这个年纪最是长个子的,要不了多久,我便能超过皇阿姐了!”
他见着萧华予与他亲昵,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淳儿,有意炫耀。你瞧,我姐姐心里最多装的还是我!将来你跟着我,我疼你,别总指望凑在我姐姐面前!
只是淳儿依旧是缩在杨嬷嬷身后,不愿意出头,自然见不着萧常瑞挑衅的目光。
萧华予实则早就原谅了萧常瑞。萧常应虽也是她弟弟,只是弟弟间也分个亲疏,自然萧常瑞与她更亲,她有些偏心也是正常。
何况萧常瑞身上要背负的比萧常应多得多。心里的痛苦和压力也更多,坐拥江山万里,却失了孩子原本是淳真快乐。
萧常应虽可怜,但将来活的比他轻松,也算是平了。
只是她有意冷一冷萧常瑞,生怕他将来一个狠心觉得不妥,做掉了常应,那也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萧华予暗暗唾弃自己的想法,她这样想,不过都是因为私心为常瑞开脱罢了,何必又这样冠冕堂皇。终究是他们姐弟欠了常应的。
常应母亲鬼迷心窍对常瑞起了杀心,却不应当报应在常应身上。
第七十三章
冬日里天黑的快, 分明刚用过午膳,天便渐渐黑起来,人也懒怠起来, 不愿出门去。
周齐央疯疯癫癫的像个三岁的稚子。府里人倒是觉得这样也好, 总比四处祸害人家姑娘来得强。
原本周淳音做主给他留下的妾室生下孩子便被萧容月打杀了, 萧容月又在府里作妖, 闹得乌烟瘴气。
周相念她还是皇家血脉,管不得, 也只能纵容着。他与皇室的争斗正臻于白热化,不好落下口舌,只是看萧容月的眼神愈渐不善。
萧容月全然不知,她反倒沾沾自喜。周相的嫡孙是她生的,将来有了什么好处也都是要留给自己孩子的。至于原本妾室生下的庶长孙, 她压根儿不放在眼里,找个时候弄死不就得了。
她在丞相府里好处也是有的, 嫡妻残暴,弄的周齐央原本那些粉头没一个再敢贴上来的。
夜里,周相的书房里灯影摇曳,两道剪影映在窗纸上, 在暖黄色中倒出两抹黑黛, 二人皆是长身玉立,光是见影子便觉是极有风姿的。
“月末便是元日宴,你莫要与小皇帝起来龃龉,二月里依照规矩要扶犁, 大臣随行, 你位列今年一甲,道理是要跟去的。”周相面色有些枯黄, 咳了声便沉声嘱咐。
江遂言微微点头应下。能与皇帝去扶犁,是极为光彩的,每三年的一甲随着也是惯例,若是单单撇下他,不但面上不好看,也让人猜忌。
周相微微招手,教他偏头过来,小声道“年年扶犁的地方都是京郊,那处有我一处庄子,里面放的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小皇帝不似先帝昏庸,你机敏聪慧,此次随行见机行事,万万守好那庄子。”
江遂言一惊,眼底闪过波澜,却教他暗暗压下去。只留下惊讶“周伯父将这些东西藏的这样近吗?”
“是为将来行事方便罢了。”周相只隐晦道了句,便不再说话,明显是不想就此事再交谈。
江遂言低头敛眸,其间心思万千。
早前便与小皇帝猜测了,周相既然要谋反,粮草武器兵马是必不可少,若要围宫顺利,则必然不会藏的远了。
若是太远,不说运送到颂城时间太久,这一路上也实在引人注目。应当就在颂城附近。只是周相暗里明里的铺子庄子不少,也摸不透这老狐狸究竟将东西藏在哪儿了。
如今周相挑明说了,那些东西放在京郊的庄子里,他也不可全然相信,若这只是周相放出的烟雾弹来测验他是否忠诚的,反倒得不偿失让他暴露了。
他出来时候,见着了在府里无所事事,四处逛着的萧容月,眼底有些厌恶之色。江遂言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绕路回去。
萧容月欲要唤他,却想起这是她公公的书房外,不敢放肆,噤了声,揪着帕子不甘的看他离去。
“少夫人……”丫鬟方才战战兢兢的出声,就挨了狠狠一巴掌,萧容月仰着下巴,恨恨的责骂道“叫本宫殿下!贱婢!说了多少遍!”
萧容月用了十分的力气,丫鬟发髻散乱,脸颊通红,却不敢有丝毫委屈,只是捂着脸乖顺道“殿下…”
萧容月这才满意“有什么事,说罢!”
丫鬟却不敢说出原本要说的话,只是诺诺的提醒“时候不早了,您该回房歇息了。”
萧容月抚了抚发髻,方才趾高气昂的理了理衣衫,转身时候想起一事,出言问道“今儿几号了?”
“二十一号了……”丫鬟抬眼一觑,便又诚惶诚恐的低下头。
萧容月眼睛一眯,念念自语“二十一了,还有十天……”
丫鬟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也不愿意牵扯进去,毕竟这主子哪次不是作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元日宴依旧在正元宫举办,这些年里翻新了无数次,还是多少保留着原本的模样。殿中央摆着的三足瑞兽青铜香炉,缓缓吐露青烟,四面用轻纱维幔,如梦似幻。
周淳音的马车停在宫门前的时候,教守门侍卫拦下了。她的丫鬟翻遍了身上,还有马车上的暗格夹层,却也不见通行的小令。
周淳音帮着四处慌乱翻了一圈也不得见,丫鬟慌了,抹着泪跟她请罪。周淳音是个宅心仁厚又心软的,见她哭也下不了手责罚,何况此刻怪罪也不起任何作用。
最后还是江遂言从后头打马而来替她解的围,去请了杨升来,守门侍卫这才肯放周淳音进去。
“小令呢?”江遂言眉头一蹙,严肃问她。
“教连翘收着了。”她委屈巴巴的指了指身旁的丫鬟,今日这一出不少人都见着了,她可是丢大了脸。
连翘脸煞白的,急忙摆手“奴婢走的时候还揣在怀里放的好好的呢!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你中途遇见了何人”
连翘听江遂言问她,脸变得煞白,摸了摸胸口,方才喃喃道“是桦儿,少夫人跟前儿的桦儿。她无意撞了奴婢……”
江遂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身手弹了周淳音一个脑崩“你这丫头怕是被萧容月摆了一道,你且等着,一会儿有好戏看了。”
江遂言表明光风霁月,实际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要不影响他复仇,戏来多少他看多少。一会儿萧容月拿着小令进来,他不用想都知道该有多热闹。
如此想着,江遂言笑出了声。
“与谁都不要说此事,只当做不知道,旁人问起来,就说不知何时丢的。”他嘱咐了连翘。
连翘看了看她正经主子周淳音的面色,赶忙点头应下。
元日宴办的不大不小,说隆重着实不隆重,比不上先帝在时候,说寒酸也不可能,毕竟皇室在世家面前还是要脸面的。
今日又是萧常瑞的生辰,却没人敢提,草草便糊弄过去。
当初先太子和大皇子死在元日夜里,萧华予和萧常瑞身为先太子亲弟妹,不可能顶着不敬兄长的名头大肆操办,何况萧华予是真正想起萧常殷便心疼的。
先皇后又死在了第二日,是生萧常瑞难产死的,论忠义孝道,萧常瑞这个生辰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得的,只借着元日的名头小小恭贺一番就算完了。
一队青衣舞姬方才莲步轻移,水袖婉转的跳完一支舞,江遂言敲了敲桌面,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却只听见殿门传来一阵娇丽的女声“这样热闹的时候,怎么都不带上妹妹!”
声音不算大,却令殿内的丝竹管弦与笙歌咿呀都停了下来,原本觥筹交错的大臣们也向外张望去。
只见萧常瑞一身红衣烈烈,雍容华贵,面若桃花,由着侍女搀扶进殿。她本就生的不差,这细细打扮下来,更是衬得国色天香。
三公主性子直率,一见她便扔了银饰酒杯在卷案上,扭头不去看她。自打萧容月被除了玉碟,做事愈发没了章法,烟视媚行,让人瞧不上。
萧华予目光也阴沉下来,今日虽是元日,但谁都没有胆子穿红着绿,尽是捡素净颜色赴宴,为避皇兄与母后的讳,萧容月这样打扮,未免不妥。
周淳音咬了咬牙,她脑子可真笨,只以为萧容月偷了她小令去,只是为了让她进不了宫门难堪,没想到是来捣乱的,怨不得方才阿言说有戏看了。
她向萧华予投去歉意的目光,都是她思虑不周,没能及时告诉萧华予,这才没能拦住萧容月。
江遂言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饶有兴趣的喝尽了杯中的清酒。
“今日是陛下寿辰,怎么置办的如此寒酸?”无人理会萧容月,她也能自导自演下去。
“皇家之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萧涣城瞥她一眼,言语有些不耐和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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