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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节

  陶北又岂能不知他二人心思?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少在那里挤眉弄眼的,有什么话就说!我还有许多事要办,没空在这里陪你们耗着!”
  那二人不由讪然。
  终究是黄侍中先开了口。他假作关心道:“大将军,听闻蒲州城被破,河中府已被蜀军控制。不知上官将军安危如何?”
  陶北冷笑道,“你不知?你当真不知?你们消息这么灵通,还需要来问我么!”
  两人顿时尴尬不已。
  往常陶北待人接物一向谦逊有礼,可是蒲州失守的消息令他满腹怒火,不由露出了威严狠戾的那一面。
  黄侍中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听闻上官将军尽忠职守,誓死不从。只可惜城中粮草耗尽,有贼人叛变,为敌军打开了城门,致使上官将军被敌军生擒……大将军,此事当真么?”
  陶北没有吭声。他快要喷火的眼神已经替他作答了。
  黄侍中忙道:“上官将军一向忠肝义胆,即便战败,亦非上官将军之过,而是奸人之故!只是……蜀人知晓上官将军备受大将军器重,又在河南军中颇有威望,势必会想方设法策反上官将军……届时只怕……”
  “是啊大将军!”陈都尉忙接茬道,“万一上官将军倒戈,河南府必定告急啊!就算上官将军不叛变,河南有他诸多旧部,也难保那些旧部不生贰心!为了江山社稷,大将军当尽快想办法稳住河南啊!”
  这黄侍中看出了陶北不愿听人说上官贤的坏话,因此把话说得颇为委婉。陈都尉便缺了他这样的心眼,直言万一上官贤叛变会给新王朝带来巨大的损失。
  陈都尉这番话果然惹怒了陶北,陶北又是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我怎么做事还要你们来教吗!”
  陈都尉与黄侍中二人顿时吓得不敢吱声了。
  这二人的来意陶北心里很明白。上官贤一出事,他们就急着来替自己的派系瓜分上官贤的势力了。
  可放下他们的私心不谈,陶北也不得不承认,这二人说的是有道理的。
  朱瑙没有杀上官贤,一定是存了策反上官贤的心思。上官贤若执意不降也还算了,可万一……万一上官贤动摇了,他所在的派系,他的旧部,是否也会随他一起动摇?即便陶北对上官贤的为人非常信任,但是作为掌权者,他不可能不考虑这种风险。
  而且无论上官贤降不降,朱瑙接下来都一定会对河南下手。河南留下的守军就算不是上官贤的旧部也与上官贤关系密切。他们得知主将被降,难道就不会怯战、不会因畏惧而投降吗?!
  陶北一向为人谨慎,这么大的事,他不敢赌。他必须赶紧派人接手上官贤留下的摊子,甚至铲除那些对上官贤过于忠心的势力,以免兵败如山倒,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可是……
  陶北的心里一阵绞痛。
  一瞬间他有种冲动,立刻集结百万大军,倾举国之力前往讨伐朱瑙,营救上官贤!但这也只是一股冲动罢了,他不可能真的这样做。
  他很明白,上官贤不会再回来了。这名对他忠心耿耿的大将,或许会因不愿屈从敌军而自尽或被害,又或许……最终会变节……总之,那个人已经不能站在他的身旁,陪他问鼎天下了。
  陶北闭上眼睛,将一切情绪藏在薄薄的眼帘后。
  片刻后,他低声道:“我今日身体不适,有何事改日再议。”
  黄侍中与陈都尉二人又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陶北虽然没有表态,但他们明白,陶北已经被他们说动了。又或者,这原本便是陶北自己的意思,只是他二人过于急切,没有选对来的时机罢了。
  于是二人连忙行了一礼,匆匆告退了。
  待他二人离去后,陶北才又睁开眼睛,眼底已是一片微红。他长长喟叹一声,强迫自己不再想上官贤的任何事,默默思考起该如何瓜分上官贤空出的权柄,以使自己手下的几方势力能重新达到平衡……
  第269章 郑州军哗变
  夜晚,谢无疾回到屋内。屋内火烛还亮着,可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朱瑙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站在门口微微一愣,放轻脚步走上前,弯腰将右手搭在朱瑙背上,另一只手正欲向下抄,想将朱瑙抱回床上,他臂弯里的人却忽然动了。
  朱瑙抬起头,困倦地望了会儿外面已经暗了的天色,哑声问道:“眼下什么时辰了?”
  谢无疾仍保持姿势伏在他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快到酉时三刻了。”
  朱瑙侧过脸。谢无疾与他靠得很近,他的嘴唇也不知有意无意从谢无疾的脸颊上擦过。他砸吧了一下嘴,往后退了一些,打量谢无疾。
  “谢将军。”
  “嗯?”
  “虽说看久了也习惯了,可有时还是会忽然觉得……”
  “……”
  “你生得可真好看。”
  “…………”
  昏暗的烛光里,谢无疾的目光随着火烛一起闪动,隐约透出几分无奈来。
  朱瑙低笑,侧身让出半张椅子,拉谢无疾在那半张上坐下:“这么晚才回来……进展如何?”
  占据了河中后,朱瑙理所当然地把整编河中军的任务交给了谢无疾。这几日谢无疾都在忙此事。
  谢无疾摇了摇头,道:“一盘散沙,不堪一击。”言简意赅的八个字,可见他对河中军有多不满意。
  朱瑙不觉得意外。
  河中府不是个富裕之地,占地也不广,仅辖三十余县。赵芜养不起不事农耕的大军,所以河中军除了作战之外,还需要承担耕种、修筑工事等诸多劳役。这样一来,河中军根本没有太多训练的时间,羸弱不堪也是理所当然了。也因此,蒲州城被上官贤一击即破。
  而河中军如此羸弱,赵芜还能屹立至今,只是因为河中府地处汉中与河南的交界处,他两边讨好,两边游走,在朱瑙和陶北没有做好互相攻伐的准备时,谁也不敢轻易动他罢了。
  朱瑙开口道:“既如此,不如从军中挑选一批精干之士,余下的大军就遣散了吧。”
  谢无疾微微一怔:“遣散?”
  朱瑙颔首。他方才看到睡着的公文正是从蒲州官府里缴来的田籍户册。这河中府在战乱之前本有三万余户人,可在去年赵芜重新普查整理了户册,发现如今整个河中府只有不足一万户的百姓了。多年战乱,已致使人口锐减。
  在这种情况下,河中军却有一万五千人。也就是说,河中几乎每一户百姓都出了一名甚至多名男丁从军!这绝对到达了劳民伤财的地步。
  谢无疾听罢想了想,道:“也好。那我就从军中遴选两千人,再另外调拨五千人来驻守河中。”
  朱瑙道:“如此甚好。”
  这河中军是赵芜一手养起来的,想要整编本来也难下手,索性以与民休息的理由把军队遣散回去,还省去了许多麻烦。只是河中毕竟与河南接壤,此地需要大军驻守。所以需要另外调五千人来。这五千精锐比赵芜养的一万五千乌合之众更善战,并不会削弱河中的防御,而且把两千人整编进去,自然而然就把赵芜的影响力消弭了,以后大军只会听朱瑙与谢无疾的命令行事。
  谢无疾道:“那我明日便去选人,会尽快办好的。”
  马上就要到农忙时节了,他得尽快从蜀军中挑五千人出来,也把河中军的两千精锐选出来,余下的人早日放回去,这样就不耽误了农耕。
  谢无疾又问道:“河南那里有消息了么?”他问的是朱瑙派去河南说降的各路使者。
  朱瑙支着下巴盯着他不断瞧,目光柔和:“不太顺利,听说吃了不少闭门羹。”
  谢无疾:“……”
  他听朱瑙的语气不急不忙的,不免有些疑惑。
  陶北应该已经收到蒲州沦陷的消息了,也一定料到他们会趁热打铁地对河南下手,势必会立刻巩固河南的防御,而且黑马军也已经撤走了。倘若他们不能抓紧时间占领河南,以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无疾知道这几年来蜀商借着经商事宜在各地都有所渗透,本身就积累了许多人脉,无论是打听消息还是接近权贵,都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在他们围蒲州的那四五个月里,朱瑙也没闲着,早就派人去河南布置了,就是为攻下蒲州以后的事做准备。只是不知他的布置做得如何,缘何还会吃闭门羹呢?
  谢无疾沉吟道:“若能先攻取孟州,汝、郑二州必人心惶惶,届时对其守军加以威慑,并以利诱之……”
  他还没说完,朱瑙一根手指点在了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不着急。”朱瑙眨眨眼,“再等一阵看看。”
  谢无疾微怔。再等一阵?等什么?等到陶北有所反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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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刻的郑州。
  袁肖正靠在椅背上出神,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他回过神来,问道:“何事?”
  “袁公,”屋外的亲随道,“王家派人送了几匹锦来,说是最近他们府上新采买的,特意来孝敬袁公几匹。”
  袁肖皱了下眉头。
  他是驻守郑州的都指挥使,掌管郑州守军,也是上官贤的忠实部下,他是被上官贤一手从百夫长提拔到现在的位置的。
  自从蒲州被破后,蜀军立刻派了人游说他,说是上官贤已经被擒,倘若他能向蜀军投诚,朱瑙必会重用他和他的部下。袁肖当下就把蜀人的说客打了一顿赶走了,表现出坚决的态度:他只会效忠于陶北,绝不会投敌的!
  不过实际上,他虽然给蜀人吃了闭门羹,但也能未能完全切断与蜀人的联系——那王家,便是来替蜀人做说客的。
  王家乃是郑州本地的一个大户,这几年来与袁肖交往甚密,在筹措军费上帮过袁肖不少忙,袁肖也同样利用职务给王家提供过一些好处。王家虽然是郑州人,但因为经常和蜀商做生意,所以十分亲蜀。最近王家常常借着各种名义派人来他府上,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门外的亲随问道:“袁公,锦要收下吗?”
  袁肖的心里有点烦。他虽然因为官职较低,没怎么与陶北接触过,但他深受上官贤的影响,对陶北还是很忠心的。再加上他自己是河南人,当然不愿和蜀人有什么牵扯。
  只是现在,上官贤被蜀军生擒,他不知道上官贤最后会不会变节,所以他的立场难免有些摇摆。再加上那王家与他关系亲密,他还有不少事需要指望王家,不想因为抗拒蜀人弄僵了和王家的关系……
  最终,袁肖开口道:“收下吧。”
  亲随问道:“那,王家的人求见,袁公要见他们吗?”
  袁肖啧了一声:“不见,就说我身体不适。你再准备一份差不多的回礼给他们送回去。”
  如此,既不至于和王家闹得不快,也躲开了那些他不想听的话。
  亲随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往后两日,王家又派人来找了两次,都被袁肖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那王家无可奈何,也只好暂时消停了。
  ……
  几日后。
  黄昏时分,袁肖带着几名亲随行色匆匆地出了军营,正要上马,忽听不远处闹了起来。
  袁肖只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原来几丈远的地方,有一名男子试图接近他,被士卒们给拦了下来。
  那男子面色焦急,不断冲他挥手:“袁兄,袁兄!”
  那人正是王家的一名公子,昔日和袁肖私交最好的王惇。
  认出王惇,袁肖的脸顿时黑了。他已经够给王家人面子了,可王家人这么死缠烂打,实在过分了!
  事实上,袁肖犹豫了几天后,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忠于陶北。他相信上官贤是不会变节的,而倘若他选择投敌,那他就无颜去见上官贤了。再者他对蜀人来说是异己,不管蜀人许诺的话有多动听,可他要是真的投靠过去,只怕朱瑙并不会兑现承诺,只会利用完就把他扔了!他在中原前途正好,实在没必要去冒那个险。
  而现在,他已经明确了立场,王家人却还纠缠不休,并且闹到他的军营门口来。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当下袁肖不留情面地下令道:“把他赶走!再敢纠缠,就把他抓起来投入军牢!”
  几名卫兵立刻就冲着王惇去了。
  王惇一见这情形,更急了,高声道:“袁兄,我找你真有急事!你且听我说了再走不迟啊!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袁肖已经一只脚踩到了马镫上,听到这话,不由停下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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