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简洛书伸出手在陈潘画了一道符,陈潘感觉到一股冷气在身体里游走,片刻后冷气聚集在胸口的位置不动了。
  陈潘捂着胸口感觉怪怪的,小心翼翼地问简洛书:“大师,这是什么?”
  简洛书拿湿巾擦了擦手指:“这是太岁肉的死气和阴气,有符箓裹着,它们不会再控制你的思维,也不会往其他的地方扩散。更不会侵蚀你的肌肉和血液。等你替我办完事,我帮你把它从体内引出来。”
  陈潘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虽然死气还暂时存在身体里,但是比之前到处游走扩散安全多了。不过想想自己下一步要做的事也挺危险的,要是出一点差错,估计自己直接跳过死气扩散这个环节,直接成腐尸了。
  果然当骗子是有报应的,当初要是不骗人他这辈子也不会遇到这么恐怖的事啊!
  在陈潘自怨自艾的时候,简洛书已经下楼准备走了。陈潘连忙追上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大师,你觉得宗宁的上线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当然!”简洛书嘴角翘了出来,伸出手指朝他胸口的位置指了指:“你身上有太岁肉的味道。”
  陈潘:“…………”
  别说了,想吐!
  ——
  秦思源回到如意观后立马就在书房里翻找起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师父当年看的那本手札。正在她忙碌的时候,张大爷拎着勺子颠颠的飘了进来:“观主,我孙子来了,咱在如意观外面不敢进来。”
  简洛书随手将杂乱的书收拾了一下:“找个鬼把他领进来吧。”
  快过年了,如意观里鬼走了大半,有的回家过年,有的呼朋唤友出去旅游,有的到外面闲逛,有的约了去坟头蹦迪,也有的买了阳间特产回阴间和地府的伙伴分享,如意观的大槐树里还真没剩下几个鬼了。
  张大爷从榕树里扒拉了一番,正好有个化妆师刚从外面回来还没卸妆,张大爷把他拽了出来,让他帮忙把张奇林领进来。
  化妆师小白很喜欢张大爷的手艺,自然也愿意给他帮忙,颠颠地飘到门口,小白将如意观的大门拽开,朝张奇林和善地笑了笑:“你是来找观主的吗?”
  张奇林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两位年轻的大师,一男一女,那位男大师被称为秦大人。”
  小白让开大门的位置:“有,秦大人是我们观主的师弟,我们观主姓简,我带你进去。”
  张奇林跟在小白后面穿过一座座大殿,进了小院,最后把他领进了会客厅。简洛书正坐在桌前烹茶,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地说道;“你体内的太岁肉已经都吐出来了,陈潘那边我也都解决了,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张奇林把带来的礼物放到桌子上:“多谢简观主救命之恩,今天要不是观主及时赶到,不但我要出事,只怕宫廷坊的食客也会跟着遭殃。”
  简洛书将煮好的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放到了张奇林的面前:“你的手艺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比起一般厨师强很多了,为什么会那么想不开去用这种一看就不正常的食材。”
  张奇林听到这个问题,心里泛起了一丝苦涩:“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我太想做出点成绩来了,我想……”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我想让我爷爷为我骄傲。”
  第96章 (捉虫)
  简洛书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这好像和张大爷想的不太一样。
  张奇林没看到简洛书的表情,他低着头两手交叉搭在膝盖上,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观主应该知道,我们宫廷坊是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这个酒楼是我爷爷一手创建的。我家是御厨的后代,我爷爷从小就和他爷爷学做饭的手艺,从五岁就开始练刀工,十岁开始颠大勺,二十五岁刚一出徒就被当时帝都最豪华的酒楼请去做大厨,和他相比我无论是资质还是手艺都差的太远了。”
  简洛书想起自己在宫廷坊喝到的丸子汤,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确实差了一点。”
  若是旁人说这话,张奇林恐怕心里会不自在,但简洛书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拿话点醒了他,他心里丝毫没有芥蒂,反而苦笑了道:“观主也喝过我爷爷的丸子汤?”
  简洛书十分坦荡地说道:“吃过,这天一冷我最爱的就是张大爷的肉丸汤了,热乎乎的一碗下去,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店里的老顾客都说吃我爷爷的肉丸汤美味,虽然我做的肉丸味道也不差,但和爷爷比却少了一些感觉。”张奇林苦笑了一下:“也许这点感觉就是天赋的差距吧。”
  简洛书对厨艺不太通,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算入口而已,之前道观里的饭都是小师弟负责。别看小师弟是个盯着软萌表象的冷血狠人,但是做菜的手艺倒是挺好的,尤其是在甜品这一块,简直不亚于外面的甜品大师,做出来的甜品深得简洛书的心思。
  现在如意观的厨房有专鬼负责,每天尝着各色各样的美味,再想想自己做的菜,简洛书不得不承认,天赋这种事真的很迷。
  同情地递给张奇林一个橘子,简洛书安慰他:“没事,我也没有做饭的天赋。”
  张奇林被他逗笑了:“您不一样,您是大师,只要在玄学一道有天赋就行了;而我是一个厨子,天赋不足会限制我的发展,宫廷坊在我手里可能无法发扬光大。”
  简洛书想了想今天去宫廷坊的火爆场面,还是夸了他一句:“其实宫廷坊现在生意挺好的,你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爷爷打下的基础好,爷爷把宫廷坊交给我的时候,宫廷坊已经是咱明江味道最好档次最高的酒楼了。这么些年来,我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新的成绩。”张奇林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爷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对我失望吧。”
  “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去世了,是我爷爷一手把我养大。作为御厨的后人,华国知名大厨,我爷爷很想我继承他的衣钵。但是他还是放手让我自己决定人生道路,一直鼓励我好好读书,从来不会为了厨艺上的事影响我的学习。我大学毕业后决定接手酒楼,爷爷当时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好,但是那天晚上他高兴的喝醉了,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我那时才知道传承在爷爷眼里那么重要。”
  回忆起爷爷,张奇林眼里带着温情和伤感:“从那天起我寸步不离爷爷左右,在爷爷眼里,厨艺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超过酒楼的管理。我跟着爷爷学了五年,才正式进了酒楼的厨房,又过了五年,才成为爷爷的助手,又过了五年,才成为宫廷坊的主厨。这十五年爷爷把他能教的都教了,我的厨艺也成了宫廷坊除了爷爷以外的第一人,还在华国的厨艺比赛上拿了奖。那时的我沾沾自喜、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是名厨了,说话做事都开始有些发飘。爷爷依然没多说什么,只是那天把我叫过去,让我准备当天的肉丸汤。我当时并不以为然,觉得肉丸汤虽然是每桌必点的一道招牌汤品,但是比起很多山珍海味来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肉丸汤这道汤品在学厨的过程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对我来说是简直太简单了。可是那天我却被打脸了,顾客们都说那天的肉丸汤不如以前的好喝。”
  张奇林搓了搓手,坐直了身体,眼睛看着虚空:“那些顾客的评价就像是狠狠的巴掌一样,将飘在空中的我扇了下来。我心里不服,觉得一个简单的肉丸汤而已,怎么会味道不一样。爷爷做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是爷爷教出来的,我们做肉丸无论是手法还是步骤都没有什么区别,可做出来的汤送到顾客那里,顾客一尝就能吃出哪个是爷爷做的。我心有不甘,觉得是调味料的多寡造成的差别,爷爷每次舀出一种调味料,我都拿厨房秤精确测量,做出来味道虽然相似,倒是老饕一尝就说还是有差别……”
  张奇林露出了凄凉地笑容:“我当时虽然不年轻但是气盛,还有些心高气傲,觉得不服气。爷爷觉得带着感情做出来的菜才是无上的美味,我觉得做菜还扯什么感情太虚无缥缈了。可能我的叛逆期晚来了十几年,也可能是新老观念的碰撞,那一阵我不喜欢听爷爷老生常谈那一套,甚至有些愤愤不平,觉得爷爷是觉得我天赋不如他才处处看低我。我想突破自己的厨艺,我想让爷爷刮目相看,可还没等我做出成绩,爷爷就在睡梦中去世了。”
  张奇林痛苦的捂住了脸,不想让简洛书看到自己流下来的眼泪。
  简洛书没有说话,只是随手将张奇林面前凉掉的茶倒掉,换上热气腾腾的新茶。
  张奇林调整好情绪后,声音沙哑地说道:“在我心里爷爷一直就像高山一样,巍峨耸立,我从来没意识到他已经老了。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没有呼吸的他,我才发现原本高大的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变的有些瘦小了,满头的白发里居然找不到一根青丝了。那时候我真的非常后悔,后悔忽略了爷爷,他陪我长大,我却没能在他老的时候守护好他;我后悔自己资质太过驽钝,这么多年都没做出一点成绩,没能成为爷爷心中的骄傲。我有的时候做梦也会梦到爷爷,在梦里爷爷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坐在我旁边给我讲厨艺上的事,一讲一个晚上,真实的让我觉得不是在做梦,觉得爷爷像是活着一样。我就静静地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心里特别的踏实。可是等我醒来,梦里的温情没有了,我依然要面对爷爷已经去世了的现实。”
  “我爷爷已经成了我的执念,我想做出比他还要美味的肉丸,我想让他看到我的成绩,我想让他为我骄傲。这个念头占据了我的整个思维,让我钻了牛角尖,忘了做厨师的本心,忘了爷爷教给我的美食之道。”张奇林站起来朝简洛书鞠了一躬:“观主,谢谢你,不但救了我的命,救了我家的酒楼,救了我爷爷留下来的口碑,还把我的执念中拽了出来,让我彻底明白了自己错在了哪里。我以后一定会专注于厨艺本身,不会再想那些投机取巧的事了。”
  简洛书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抹泪的张大爷,忽然说道;“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吧,也尝尝我们道观的肉丸汤。”
  张大爷瞬间明白了简洛书的意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开心地飘走了。张奇林则被简洛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的有些发懵,连忙说道:“怎么好意思麻烦观主呢,观主中午被太岁肉的事闹的估计没吃好,晚上我来安排,我下厨给观主做几道我们宫廷坊的特色菜。”
  简洛书语气比刚才强硬了几分:“你晚上留下来吃饭。”
  张奇林不太明白简洛书为啥非得把自己留在道观吃饭,但简洛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惹她不开心。张奇林连忙点头说道:“那多谢观主款待了,要不我打个电话回店里,让他们送几分卤味回来。”
  简洛书摇了摇头:“没必要,你等着吃饭就行。”
  ——
  半个小时后,张大爷飘过来了,紧张又激动地往围裙上抹了把手:“观主,饭菜准备好了,就摆在了厨房旁边的小屋里。”
  简洛书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吃饭。”
  张奇林跟着简洛书后面出了小院进了道观,径直往后面走。
  冬天天短,才五点多钟天就全黑了,无论小院还是大殿都亮起了灯笼,红的白的看着有些瘆人。
  张奇林不由地想起来白天看到的那两个厉鬼,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他赶紧快跑两步跟上了简洛书的步伐,一边搓着胳膊一边有些害怕的看着寂静的道观,声音有些发颤:“观主,你们道观一直这么安静吗?”
  简洛书看了眼挂在树上打秋千的两个鬼,十分自然地说道:“有的时候也挺热闹的。”
  “是吗?”张奇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了今年中午见的那位秦大人,顺嘴就问了一步:“观主,怎么没看见您师弟啊?”
  “哦,他这会在地府审鬼呢。”简洛书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事找他?”
  “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问。”张奇林赶紧摇了摇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简洛书。
  眼看着又绕过一个大殿,周围依然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张奇林忍不住问道:“观主,你们道观里有多少人啊?”
  简洛书:“就我和我师弟两个人。”
  张奇林有些发懵:“不会吧,我们酒店有一名员工是你们道观的信众,她说每次来道观里都挺多工作人员的呀?”
  简洛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猜?”
  张奇林看了看手背上根根竖起来的汗毛,决定还是不猜了,有时候人还是知道的少点比较好。
  越过了最后一个大殿,两人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院子和道观里其他地方一样安安静静的,但是其中有个屋子却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了出来,温馨中却又带着几分安宁。
  张奇林看到灯光后心里放松了几分,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太紧张了。
  简洛书推开门进去,张奇林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屋里依然没有人,但中间的桌子上却摆满了一大桌子菜。
  闻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香味,看着桌子上那一道道耳熟能详的菜品,张奇林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走了过去。
  桌子上摆着碗筷,小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肉丸汤。
  简洛书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端起肉丸汤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道:“这么冷的天喝一碗热乎乎的肉丸汤最舒坦了。张总,你天天做肉丸汤,也尝尝我们如意观的肉丸汤滋味如何?”
  张奇林迟疑地端起碗来,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间。
  虽然和他做的肉丸汤相差无二,可是这一闻他还是闻到了细微的差别,有些像爷爷做的味道。
  张奇林抬头看了简洛书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观主请的厨师不会是我爷爷带出来的徒弟吧?”
  简洛书:“…………”
  张大爷说的对,张奇林脑筋确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简洛书继续喝汤不搭理他,张奇林也跟着喝了口汤。
  这口汤一入口,张奇林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
  简洛书看了他一眼,嗯,好在不算太笨,终于反应过来了。
  张奇林将嘴里的汤咽下去,将碗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些海参烩猪筋放进嘴里,眼睛迅速地开始泛红。
  简洛书看了他一眼,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一会她就该给人家倒地方了,得先抓紧时间吃饱了才行。
  张奇林的眼泪掉了下来,筷子却移动的越来越快了,他把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最后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是我爷爷做的味道,观主,这些菜和我爷爷做的一个味儿。”
  简洛书拿起一个饼,往里面放了些五彩牛柳,一边吃一边敷衍的嗯嗯嗯。
  张奇林哭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满脸眼泪的站了起来:“观主,您告诉我这些菜是谁做的?”
  简洛书夹了一块红油鸭子咬了一口:“你说呢?”
  “我爷爷?”张奇林纠结的把脸皱成了一团:“可是我爷爷早就去世了……”
  话说了半截卡在了喉咙里,张奇林想起了白天见的两个厉鬼,想起了秦思源开的鬼门,想起了从地府里出来的鬼差,一个大胆又有点荒谬的想法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张奇林的手心里满是冷汗,他有些紧张又胆怯地问道:“观主,我能见见坐这桌菜的人吗?”
  “当然可以。”简洛书站起来一手拿着两个烧饼,一手端起了一盘烧鹅,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你们聊吧,我回去吃。”
  张奇林一脸惊愕地看着简洛书就这么走了,他刚想跟着出去看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微微颤抖,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
  随着这声呼唤,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面前,八十多岁的张大爷穿着厨师服,脸上红润有光,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张奇林,一脸的知足。
  “我一尝就知道是爷爷的手艺。”张奇林脸上笑着,眼睛里却含着泪:“爷爷,你看起来气色真好,和活着的时候一样。”
  “接你进门的那个小伙子是化妆师,他给我化的妆。”张大爷拍了拍张奇林的肩膀,将桌子上的筷子递给了他:“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爷爷去拿瓶酒,咱们爷孙两个好好喝一杯。”
  张奇林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可是越擦眼泪掉的越快:“爷爷,我对不起你,我犯了大错,差点就毁了酒楼。”
  “我知道,你没抵住太岁肉的诱惑。”张大爷拿过来一瓶酒倒了一杯放到了张奇林面前:“是我把观主请去救你的。”
  张奇林猛地抬起了头:“爷爷,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是啊,我看着你把酒楼打理的很好,我很欣慰。”张大爷伸手拍了拍张奇林的肩膀:“奇林,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其实你一直都是爷爷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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