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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那“咚”的一声重击,不仅把卢泓打成了植物人,从锤子把传来的震荡,那种感觉也永远地留在了阮时秋的脑海里。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锤子敲击头骨的声音。
  她手一松,锤子就落在一边,她整个人都傻了。
  这后面的事,即便不用阮时秋讲,顾瑶和徐烁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阮时秋向顾瑶求救。
  顾瑶赶来了,看到了现场,了解了事发经过,必然也经历了震惊,愤怒,痛恨的阶段,但当这些无用的情绪落下时,该如何解决眼前棘手的难题才是唯一的重点。
  年仅十六岁,对人性底线和利益社会毫不了解的阮时秋,自然没有顾瑶想的深远,她还困扰在一天之内两条人命这件事情上,可是顾瑶却已经看到了“昭阳”和“立坤”的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一边,是阮正新有个先天不足的私生子的丑闻,而且还是和家里请的阿姨生的,在得知亲儿子先天不足之后,更放他自生自灭。
  另一边,是卢泓绑架阮正新的私生子,借此勒索的丑闻,在这个过程里突然犯病,还将筱飞侠虐待致死。
  当然,在这次的绑架勒索中,阮时秋也是参与者。
  阮时秋非但参与了,还将卢泓打倒在地,头破血流。
  两边都有丑闻,两边的家长都不会愿意曝光,更加不可能搬上法庭,他们都是做律师的,江城两大律师事务所,绝对丢不起这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到最后,将会从人命案变为两家事务所的利益交换。
  “昭阳”希望“立坤”封口,“立坤”又何尝不希望“昭阳”闭嘴呢?
  筱飞侠已经死了,卢泓已经被打成这样了,伤害无法降到最低,那就只能站在现有的基础上即时止损。
  孩子们这样了,大人总不能一起陪葬吧,难道要一起抱团完蛋吗?
  何况他们还都是玩法律出身的,他们整天都在嚷嚷着要用法律维护社会秩序,结果自己的孩子却知法犯法?
  还有,这两家事务所虽然是数一数二,可是排在第三、第四、第五的竞争者也都伸着脖子眼巴巴的看着呢,就是要等他们两家出错,再墙倒众人推,一拥而上,取而代之……
  他们两家可还关联着很多大客户啊,听到这种负、面、消息一定都会跑光了。
  于是,经过这样一番权衡利弊,两位家长很快就基于对刑法的了解而商量出一套对策——当然,这样的利益交换是需要有牺牲品的,便是阮时秋。
  想到这一层的顾瑶,很快就将自己代入到这两家家长的心理上,假设如果她是阮正新,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将筱飞侠的死因掩盖,伪装成心脏病发?
  这听上去十分骇人听闻,甚至很扯,可是一个知道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拒绝交赎金的父亲,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人性的底线,到底能刷新到什么程度?
  或者说,人性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底线呢?
  人们之所以对刑事案件的内情感到震惊,还不是因为被固有的观念束缚住了么,以为人性是有并且应该有底线的。
  不然又哪来的刷新呢?
  思路梳理到这里,顾瑶握住了自己发凉的手指,她轻声问阮时秋“就是因为我提前料到了阮正新会怎么做,才提议要将筱飞侠的尸体藏起来的?”
  阮时秋“嗯”了一声,说“不过你也说了,这样草率地将尸体埋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大白天下,到时候尸体已经不完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采集到关键证据。你还跟我说,这样埋葬小虾,其实也是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如果后面发生的事证实你的猜测是对的,我注定会成为这次利益交换的牺牲品,那么我可能会去坐牢,在此期间,我不防好好想清楚,将来是选择揭穿真相,还是选择给自己的亲人留最后一点颜面。相反,要是最终证实你的猜测是错的,两家家长都不是这么卑劣的人,那么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他们小虾躺在哪里,也不迟。”
  阮时秋讲完所有的故事,哭了很久。
  直到顾瑶把她劝进去洗脸。
  阮时秋离开客厅后,顾瑶和徐烁也没有耽搁时间,很快展开讨论。
  不管案情如何,下一步该怎么做才是关键,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顾瑶率先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徐烁的神情无比严肃,几个问题同时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很快拎出一个,说“小秋自首前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时间那么紧迫,你却能想到后续的大概发展,显然,那时候你就知道‘昭阳’和‘立坤’两拨人是什么属性。”
  顾瑶轻轻一怔,自然是料不到徐烁会“跑题”到这里,但是也不可否认,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一点连她自己都忽略掉了。
  徐烁这时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蒲明妍的反应很不对?”
  顾瑶想了一下,跟着说“你的意思是,她应该不知道卢泓做了什么事,否则她昨天闹到事务所那种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万一惹急了小秋,把事情都说出来怎么办?”
  “嗯,也许,她的前夫为了做到滴水不漏,给她编造了另一个故事版本。毕竟要是让她知道,她的儿子被打成植物人了,这件事还被拿出来做利益交换,她这个当妈的一定不会同意。”
  “这也就是为什么,小秋出狱后,蒲明妍一直在外面说,小秋不过就是仗着未成年人保护法才逃过一劫,坐三年牢便宜她了,放她出来根本就是危害社会。”
  “最主要的是,小秋刑满释放,可卢泓还躺在医院里。在蒲明妍的眼中,她儿子将来生死未卜,小秋却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所以蒲明妍才会在小秋出来之后就处处针对,试图用舆论压死她。”
  “但我想,昨天在事务所,蒲明妍被你那几句话一吓,她心里可能也开始起疑了。”
  “起疑?那么她第一个要质问,她能质问的就是前夫。”
  “呵,那你说,‘立坤’那位会不会跟她说实话呢?”
  两人讨论到这里,忽然又一起停住了
  四目相交了好一会儿
  直到顾瑶又把话锋转到另一边“这后面的几篇文章不仅提到了卢泓绑架小虾的事,还提到尸体在哪里,因为这个,小秋一夜没睡,就是吃不准要不要发出去。”
  徐烁轻叹“也许,她是怕一旦把文章发出来,小虾的‘尸体’很快就会被转移走。目前为止,小秋发的这些文章牵扯的还只是名誉侵害,警方是不可能根据这几千字就跑到阮家调查的,除非,有确凿的证据,或是有人报案。”
  他语气一顿,又道“当然,这个报案人如果只是普通网友,警方也不会出警,因为这里面也有恶作剧的成分。”
  “那么,如果是案件的直接关系人报案呢?”顾瑶忽然问。
  徐烁微微一笑“这就另当别论了。一旦挖出小虾的尸体,就是‘证据确凿’,警方一定会对当年的案件重新调查,阮正新这些老混蛋就算花样再多,也不能把手伸的这么长。”
  第123章
  chater 123
  就在阮时秋将一直隐藏的真相和盘托出的当天下午, 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的江城南区,隐藏了三年的“故意杀人案”也终于浮出水面。
  就在南区分局接到报案电话之后不久,夏铭也收到了顾瑶传来的风声——你们南区有一户人家藏尸三年。
  这个案子对于刚刚接触的人来说, 极其复杂,报案人所住的房子后院就是埋尸地点, 同时她也是间接导致这场悲剧的“帮凶”。
  但此案和以往杀人埋尸的刑事案却有一个非常显著的不同之处, 那就是这个“帮凶”埋尸并非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作案证据,而是为了将证据最大限度的保存,以待来日重见天日。
  没有人在听到这样的事情之后还可以云淡风轻,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刑警。
  事实上, 三年前阮时秋的案子, 夏铭也有过关注,不过当时不是他经手的, 只是听说阮时秋的故意伤人案破获的非常顺利,她自首以后主动交代了作案过程, 经过现场采证得出的结论和她的口供完全吻合。
  阮时秋用锤子给了卢泓沉重的一击,只有这一下。
  卢泓被送到医院抢救, 捡回一条命, 却以成为植物人为代价。
  后来到了立案起诉的阶段, 夏铭还清楚地记得,阮时秋的父亲阮正新,这个江城律师界的领军人物, 还借此机会在媒体上做了一场秀。
  阮正新非常义正言辞的告诉众人, 虽然他是律师, 他有一百种方法来解读法律,也有能力滥用,可也因为他对法律的熟悉,才更有捍卫司法公正的责任,所以就算犯人是他的女儿,他也不会姑息、包庇。
  很多不明情况的吃瓜群众看到这段视频采访时,都信以为真,还追捧阮正新一个“司法英雄”的称号。
  就连经常和“昭阳事务所”打交道的南区刑警队,也十分诧异阮正新这次怎么会突然吃错药了。
  其实队里有不少刑警对“昭阳”的律师都有厌恶心理,很多已经抓到的罪犯凭着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还能获得轻判,他们这些当警察的只能在队里气恨的骂几句,什么都不能做。
  但这一次,阮正新竟然大义灭亲?
  唯有夏铭,隐隐感觉到此案恐怕是案中有案。
  这不,就在顾瑶对夏铭稍稍提及了一点阮时秋这个人,和被害人的埋尸地点,夏铭二话不说就向上级提出申请,要求亲自带队前去现场调查,而且一定要快。
  换作别的刑警,多半还会对这次的报案稍稍存疑,毕竟埋尸地点是居民住宅的后院。
  但阮正新这个名字,局里所有人都知道,夏铭的上级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他们都坚信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能一时只手遮天,也早晚会露出破绽。
  就这样,南区分局果断出动,阮正新的大宅瞬间就变成了南区分局要采证的“现场”。
  阮正新此时正在“昭阳”和“立坤”的卢股东开视讯会议,因为阮时秋出狱后又搅和了这趟浑水,还做出一副要把三年前的真相公之于众的姿态,弄得这两人焦头烂额。
  卢姓股东自然认为这是阮正新的主要责任——阮正新有义务安抚好自己的女儿,而且都坐了三年牢了,再翻案又能如何,那三年时光并不会倒流,为什么不就认了呢?
  阮正新当然也会推卸责任——女儿是他的,可是从三年前她被牺牲之日开始,他们父女的关系就已经跌入冰点,说起来这都要怪卢姓股东才对,要不是姓卢的教育出卢泓这样的混蛋,又怎么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两人吵了几分钟,谁也不让谁,直到情绪冷静下来,又开始“现实思考”,无论如何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
  其实说穿了,无论是阮正新还是卢姓股东,他们最担心的还是三年前被卢泓杀害的筱飞侠这事会不会被翻出来。
  尸体去哪儿了?
  阮时秋说已经被卢泓处理掉了。
  至于怎么处理掉的,是埋了,还是烧了,还是弃尸荒野或是大海,这件事已经随着卢泓的“沉默”而永远掩盖了。
  只要找不到尸体,这就无法定案,受害人消失了,被害人昏迷了,这连立案的条件都不符合。
  于是,在阮正新和卢姓股东又一次核对三年前的说辞和各项细节之后,两人又一次同时认定,就算阮时秋搞出多大的花样,这事都不会翻盘。
  毕竟消失的筱飞侠的尸体才是破局的关键。
  然而,就在阮正新和卢姓股东刚松口气的时候,阿姨就给阮正新打来了一个电话,还给他带来一个吓得他魂不附体的消息——筱飞侠的尸体找到了!
  阮正新即刻赶回家。
  他自然不能相信,一直纠缠了他三年的疑问,竟然就埋在自己家的后院……
  那个曾被他十分看重,而后又被他“抛弃”的儿子。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阮家大宅外围已经被南区分局拉起的警戒线圈住,刑警队、法医和刑事科学技术室的检验员们同时出动,配合默契,很快就在指定的地点里挖出一个行李箱。
  箱子里有一具白骨,非常完整。
  这和他们平日处理的白骨案稍有不同。
  尸体白骨化之后,骨骼之间没有了软组织链接,就会呈现散落状,如果没有分尸,或是被动物破坏过的痕迹,一具白骨埋在土里,是可以收集完整的,但这个过程需要法医和检验员们非常小心翼翼拾起每一块骨骼,尤其是小块的很容易和石块混淆,比如舌骨、牙齿还有一些骨髓片,而这些最容易被忽略的小块骨骼往往会在刑事科学分析中发挥重要的破案作用。
  但因为筱飞侠不是直接埋在土里,而是装在行李箱中,包括他当时穿的衣服,还有其它物证都用这种“打包”的方式保存下来。
  阮家大宅的后院,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的忙碌。
  顾瑶和徐烁就像是两大护法,一左一右的站在阮时秋两边。
  他们四周还站着夏铭,其它刑警、检验员和法医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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