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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节

  他的父母对他的“失踪”早就习以为常,最初联系不上他时没有往“出事”的方向想,直到两个多月后,他还是没有回家,也没有在任何社交媒体上更新状态,才报警。
  经查,早在他刚踏上旅途时,他的手机、信用卡就没有再使用过。
  在他的家里,警方找到了7张“鬼牌”。
  “失踪这么久,吕潮很可能已经遇害了。”明恕支着脸颊,“我看过乔雪华出车祸时的监控,很明显,她就是奔着那辆货车去的。她和历思嘉,都是自杀,但在他们自杀之前,有一双手推了他们一把。李队。”
  李驰骋转过脸,“嗯?”
  “其他人有没提到过,最近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明恕问:“比如恐吓、被跟踪。失踪的吕潮暂时不讨论,乔雪华和历思嘉在死前都有行为失常之处,是什么造成他们的失常?我怀疑有人威胁过他们。”
  李驰骋摇头,“我们的警力都用在调查两名死者与一名失踪者了,你说的这一点,暂时还没有去具体了解过。”
  “没事。”明恕说:“这个细节先去核实。”
  散会后,萧遇安在门口向明恕招了下手。
  明恕拿着笔记本跑过去,“萧局。”
  “许吟现在还安全吧?”萧遇安说:“她最近几个月的经历了解得怎么样?”
  走廊上不断有队员跑过,明恕让开两步,“看起来很正常,铁矿一小的老师说,没有可疑人物接近过她。不过这也难说,真有人想对许吟做什么,应该不会当着很多人的面。之后我又去见过许吟,她看到迟小敏的照片后,反应没有那么大了,但只要我问她看到迟小敏站在她窗前的事,以及她在医四巷子看到尸体的事,她就顾左右而言他,不给我一个清晰的说法。而如果我们聊别的事,她又会马上恢复正常。”
  萧遇安说:“所以不能排除有人在这段时间干扰过她的可能。”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副局长办公室门口,明恕回头,“萧局,你上次不是说另有一种可能吗?”
  “对,然后我查看了许吟当初的问询记录。”萧遇安打开门,将明恕让进去之后才道:“发现一个很值得注意的地方。”
  明恕连忙问:“什么?”
  萧遇安说:“我先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许吟是什么时候告诉你,她看到神秘女人半夜站在她窗前?”
  明恕皱眉想了会儿,实在没想起来。那时他正在调查巫震案、沙春案,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事,能放就放了。
  “就是在我们把她带回来之后吧?”
  “准确来说。”萧遇安道:“是将她送去心理研究中心之后。”
  第132章 狂狼(16)
  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响动。
  萧遇安说:“在这之前,许吟从未提到,自己看到过神秘女人。她指认医四巷子里的死者就是迟小敏也是在这之后。她的讲述非常清晰,这一点你的感受应该最深。”
  明恕点头。
  “而她现在居然说记不得了。”萧遇安说:“一种可能是有人在她离开我们的视线之后,对她做过什么,将属于她的记忆取走。另一种可能则是,有人在她来到市局之后,对她灌输过什么,给予了她一段不该属于她的记忆。而现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许吟自己都弄不清楚这段记忆到底是从哪里来。”
  明恕想到了一个名字——林皎。
  “许吟是发现巫震尸体的关键人物,我们调查她的背景时,发现她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就暂时将她送去心理研究中心,之后一直是林皎在对她进行心理疏导……等等,我再想想。”明恕转了个身,微低下头,曲起的右手食指抵在下唇,“那天是林皎到刑侦局来找我,说许吟跑了一次,后来又被找回去了,还说许吟告诉他,在发现巫震的尸体前,还看到过另一具尸体。”
  萧遇安说:“于是你去了心理研究中心。”
  明恕说:“当时许吟待在一个房间里,第一次和我提起,有一个神秘女人——她的用词是‘姐姐’——半夜站在她的窗前,又说这个女人死在医四巷子里,死状非常凄惨。她还告诉我一个我一直不理解的猜测——这个女人想‘置换’她。”
  萧遇安说:“你之所以相信她,是认为从她的性格以及经历来分析,她主观上没有撒谎欺骗你的必要。第二,她的讲述很清晰,有细节,没有前后不一致的地方。第三,你马上派肖满和徐椿去到医四巷子,的确在那里发现了陈旧血迹。”
  明恕眉间的褶皱渐深,声音也沉下几分,“我可能那时就犯了一个错。医四巷子有女人被杀害,只有许吟一个人看到了,而且第二天尸体凭空消失——许吟是这么说。那么凶手这么做的逻辑依据是什么?杀人之后为什么不立即处理尸体,反倒将尸体扔在医四巷子?抛尸也说不通,因为最终尸体被带走了。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希望许吟看到尸体。”
  “这一切如果真是许吟亲眼所见,是真实存在于她脑中的记忆,在最近没有人干扰过她的前提下,她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反应。”萧遇安看着明恕的眼睛,“现在你也有所推断了吧?”
  明恕深呼吸一口,缓缓道:“这根本不是许吟的记忆,她既没有看到窗外的神秘女人,也没有看到医四巷子的尸体,最后更不可能指着系统里迟小敏的照片说——就是这个姐姐。是林皎借疏导她的机会,将这些片段以记忆的形式灌输给她。而现在,许吟已经离开市局,因为某个原因,比如短期记忆的局限性,这段被强制灌入的记忆变得模糊,一旦有人给她看迟小敏的照片,她就头痛……连上了,许吟这前后的一系列反应,好像都连上了。但是……”
  萧遇安说:“但是林皎为什么要这么做?林皎和迟小敏有什么关系?”
  明恕语气急促了些,“许吟的出现其实是个意外。如果她没有和她的同伴玩找尸体的游戏,我们也不会与她有交集,更不会将她带回来。是我和易飞决定将她送去心理研究中心,我很确定,我们做这个决定时,没有受到外人的干扰。”
  “那么林皎认识许吟也是一个意外。”萧遇安说:“林皎在心理研究中心这些年,协助警方解决了不少问题,一直没有出过差错——至少我们没有发现。假如许吟没有那个特殊的心理问题,林皎可能就像对待过去的相关者一样放过许吟。”
  “喜欢尸臭,喜欢玩找尸体的游戏,并且找到了巫震。”明恕一边踱步一边说:“人的思维容易受先入为主效应的影响。许吟发现巫震,这是事实,那她找到迟小敏,也不是不可理解。所以林皎将计就计,利用了这一点?”
  萧遇安很轻地点了下头,“对林皎这样的心理专家来说,影响一个小女孩的记忆太容易了。许吟早慧,但终究是个孩子,她反抗不了林皎。”
  顿了几秒,萧遇安又道:“刚才说的这些,是目前我能够梳理出来的,矛盾最少的一种猜测。至于林皎的动机,许吟当时咬定迟小敏死了,那可能站在林皎的角度,迟小敏死了,于他而言会少很多麻烦。”
  “警方在侦查一起案子时,通常不会去怀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明恕瞳孔倏地收缩,“他在为迟小敏排除某个嫌疑?这不是正好证明,迟小敏和‘鬼牌’死亡事件有关?”
  “迟小敏一年多以前去找过文玲,希望文玲在报纸这个平台上发声,最终失望。”萧遇安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参与到一场复仇中。林皎认为,假如警方注意到乔雪华等人的死亡并非单纯的自杀,并开始详细侦查,迟小敏有可能被查到,于是提前营造一个她已经死亡的假象。”
  明恕按着额角,“可我还是没有想通,林皎和迟小敏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先查林皎的背景。我现在只知道林皎不是冬邺市人,大学就读于洛城大学,成为心理研究中心的顾问之前,在别的心理机构工作过。”萧遇安说着话题一转,“还有一件事我比较在意。我们最早发现的黄妍,确定属于他杀,且胸口上有寓意不明的小孔,在她家里,有一副完整的‘鬼牌’,杀害她的人没有动过这副‘鬼牌’。而另外两名死者死于自杀,不管他们是不是在死前受到某种刺激或者诱导,起码从表象看,他们都是自杀,而且他们家中的‘鬼牌’不完整,疑似被人拿走,可这个拿走‘鬼牌’的人,却没有将‘鬼牌’全部拿走。”
  明恕低头沉思,半晌道:“并案侦查的依据是他们都购买了肆林镇的‘鬼牌’,并且出现在同一份名单中,但是黄妍的死亡又呈现出不同的线索。哥,对于乔雪华和历思嘉的自杀,我想过一种可能。”
  萧遇安点头,“嗯,你说。”
  “历思嘉的妻子徐男说他长期疑神疑鬼,总认为有人想要害他。对丈夫的言行,徐男已经习以为常,因此才不认为徐男自杀前有可疑举动。但徐男后来也说,觉得历思嘉失踪前有些奇怪,时常一惊一乍。”明恕说:“乔雪华长期独自生活,倒是没有人观察她在日常生活中的改变,但我推测,她可能和历思嘉一样,受到了某种惊吓。”
  “购买‘鬼牌’的人,内心都是‘信其有’。”明恕接着道:“乔雪华和历思嘉是生意人,他们需要‘鬼牌’,大概率是认为‘鬼牌’可以提高他们的运势。既然如此,他们一定也相信,‘鬼牌’可能反噬供奉者。说到底,这是一种邪术,走运的背后是血淋淋的残杀。最敬鬼神的人往往最怕鬼神,复仇者想对付他们,最便捷的手段就是以因果报应恐吓他们。”
  萧遇安说:“让他们觉得自己见了鬼,被‘鬼牌’里的邪灵盯上。”
  “对。”明恕说:“乔雪华和历思嘉在明,复仇者——假设是迟小敏——在暗,装神弄鬼的话,多来个几次,他们必然恐慌。‘鬼牌’是怎么做出来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营造女婴索命的假象去影响他们的心理、精神,不算什么难事。他们不可能报警,甚至不能告诉身边的人,否则‘鬼牌’就会曝光。恐吓最终令他们出现一定的失常,选择自杀。”
  “迟小敏一个人也许做不到,但林皎是名心理专家。”萧遇安说:“上一个案子,骆亦就是用心理干涉的方法让那位做非法心脏移植手术的医生主动从楼上跳下。”
  明恕说:“这样一来,林皎就不单是帮助迟小敏,而是与迟小敏联手。”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明恕又道:“但黄妍呢?这两桩自杀、一起他杀、一起失踪按照时间划分的话,乔雪华和历思嘉自杀,以及吕潮失踪是在许吟说出迟小敏已死之前,黄妍是之后,而且具体情况也不一样……”
  萧遇安上前两步,站在明恕面前。
  明恕抬头,眼中是极为凝重的神色,“哥?”
  萧遇安抬起双手,指尖轻触在明恕两边太阳穴上。
  明恕下意识眯起眼睛。
  萧遇安的手指上有茧,而太阳穴处的皮肤又特别单薄,茧压在那里,力道轻的时候麻酥酥地痒,力道一重,就像有不够尖锐的针温柔地扎了下去,不痛,很舒服。
  萧遇安靠近了些,将明恕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中,明恕被揉得很舒服,喉咙溢出一声轻哼。
  这亲昵来得恰到好处,分外及时。
  刚才那么多线索陡然涌入脑中,明恕急切地思考、整理,大脑像一台过载的机器,一时有些宕机。
  萧遇安总是能够注意到他的所有不适,并且给予最恰当的关怀。
  少了不够,多了不免耽误正事。
  明恕抬起眼皮,近距离地看着萧遇安。
  即便在一起已经很多年,见过彼此最男神、最散漫的模样,但怦然心动的感觉却不会因此消失。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仍旧轻而易举地为萧遇安而欢喜雀跃。
  “我好了。”明恕握住萧遇安右边手腕,移到唇边亲吻。
  做这个动作时,他一直看着萧遇安的眼睛。
  他喜欢吻萧遇安的手,指腹有茧,却又不过分粗糙,手指修长,手背筋脉与骨骼分明。
  很漂亮。
  用“漂亮”来形容三十多岁男人的手似乎有些奇怪,但在明恕眼里,萧遇安的手就是漂亮。
  谁说只有白皙细腻才是漂亮呢?
  他乐意将“漂亮”一词授予自己的钟爱。
  萧遇安笑了笑,将手收回来。
  ·
  明恕的推断在北城分局得到证实。
  李驰骋找到了曾经在乔雪华家当保姆的屠艾静,她今年44岁,负责给乔雪华做饭、打扫房间。因为乔雪华对私人空间有“洁癖”,屠艾静几乎不会在乔雪华家留宿。
  即便如此,她仍然是离乔雪华的私生活最近的人。
  乔雪华突然返回老家之后,屠艾静找到了新的工作。
  “我们找她了解乔雪华回老家之前的情况,她说了一个细节。”李驰骋点开视频,“乔雪华疑神疑鬼,说‘小孩’的魂魄长大了,来找她索命。”
  视频里,屠艾静满脸惊恐,“我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但她这么说,我也害怕啊,什么‘小孩’的魂魄,什么‘索命’,她是有钱人,可以舍财免灾的,但我不行。我,我看她神神叨叨挺久了,她在公司是女强人,回家就变了,烧香拜佛,不知道在念什么。我后来已经不敢和她住在一起了,就算她不辞退我,我也不打算再干下去。”
  警员问:“‘小孩’的魂魄到底是什么?乔雪华亲眼看见的?在哪里看见的?”
  屠艾静摇头,“这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看见。”
  “你不是从她那里听说过了吗?”
  “她只是找我诉苦,断断续续告诉了我一些。”看得出屠艾静已经产生心理阴影,“她不喜欢被打搅,我以前做完事就离开的,后来她要我留下来陪她过夜,还给我准备了一个房间。晚上我经常听到她叫唤,喊什么‘别过来’。我害怕,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白天问她,她不说。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就跟她提了辞职。她求我留下来,给我涨工资。后来她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也更害怕了。我当时打算做到月底就不干,说什么都不干了。结果还没有等到月底,她就回老家了。”
  “这是剩下的13人里,唯一一个有过‘见鬼’经历的人。她的经历和屠艾静描述的乔雪华很像。”李驰骋打开另一个视频,出现在视频上的是一名打扮雍容的中年女性。
  杨丽兰,40岁,全职主妇,丈夫经营一家外贸公司,待在冬邺市的时间很少,杨丽兰不缺钱花,但似乎并不快乐。
  面对刑警的质询,她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将自己3年前在肆林镇购买的“鬼牌”拿了出来,和黄妍的一样,也是24块。
  “买下它们,我花了170万元。”杨丽兰神色恹恹,“当时我刚得知丈夫出轨,听说养‘鬼牌’能够挽回失去的感情,所以买了一套。但其实根本没有用。我按‘匠师傅’所说,将它们分方位藏在家中,我老公还是没有回来多看我一眼。”
  杨丽兰自嘲地笑了声,点起烟,“我花了这么大一笔钱,生活也没有变好一分。前两年我按规矩认真供奉‘鬼牌’,今年我想通了,与其希望丈夫回头,不如多花他的钱,过让自己舒服的生活,所以几乎没再供养‘鬼牌’,所以她来找我麻烦了。”
  刑警问:“哪个ta?”
  “就是死掉的女婴。”杨丽兰说:“我看到她了,白衣服,长头发,她长大了,来找我报仇。”
  “你在哪里看到她?”
  “我家的院子里,她就站在那里。”
  杨丽兰住的是独栋别墅,有一个半开放的后院。
  “是什么时候的事?”刑警顺着问:“你怎么知道是死掉的女婴?你3年前才购买‘鬼牌’,就算真有鬼魂,那也只有3岁。”
  “她叫我妈妈,问爸爸为什么还不回家,问是不是她没有帮上忙,所以爸爸才不回家,所以我才不继续养着她。不是她还能是谁?”杨丽兰开始发抖,像再次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她长大了,不是3岁,很瘦,我看不清她脸,只听得见她不断叫我,问我为什么拿走了她心脏的血,现在又不继续养着她……”
  “你先冷静一下。”刑警不得不停下问询,耐心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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