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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电竞行业这几年以爆炸式的规模迅猛发展,金字塔顶的那一撮人享有荣誉、欢呼、崇拜,以及令人咋舌的巨额收入,可这些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金字塔中下层的人。
  比如龙天浩。
  去年,龙天浩宣布结束职业生涯时,网上根本没有溅起分毫水花,只有寥寥几个粉丝表达了祝福。
  龙天浩自己解释的理由是年纪大了,想要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这既成立,又不成立。
  22岁在电竞选手中确实已经不小,但未必不能再打几年。而普通人的生活在大众的认知里是固定薪水、朝九晚五、结婚生子……
  当签约主播显然不是。
  龙天浩并没有离开未成年时就将他引入“歧途”的游戏,而是换了种方式,继续以游戏为生。
  明恕觉得,龙天浩的左手或许有秘密。
  没人关心一个十八线电竞选手退役的真正的原因,可当他也许与命案有关时,警察不得不剖根问底。
  “怎么想到去学古筝?”明恕说:“你看上去不像对古筝有兴趣。”
  “警察都是以貌取人的吗?”龙天浩不自然地冷笑,“我有钱,也有时间,我他妈想学什么学什么!”
  主播有钱是没错,至于时间……
  明恕拨了拨耳机,里面传来周愿的声音:“明队,龙天浩游戏账号的在线时间很长,平均每天15个小时,直播时间也不短……”
  一个每天花15个小时玩游戏的人,真的有时间学古筝?
  对不了解电竞的人来说,玩游戏是消磨时间,可对职业选手、主播来说,“玩”是工作的意思。
  龙天浩一个退役选手,现在还将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耗在游戏上,不可谓不努力。
  明恕问:“你和沙春之间,除了古筝,还会交流什么?”
  “什么都不交流。”龙天浩摆出不愿意合作的态度,“她教得一般,我和她没什么话可说。”
  “那你们在上课时,就‘勤奋’这个话题讨论过吗?”
  闻言,龙天浩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很古怪。
  “勤奋”就像一簇火星,点燃了他眼中的某个东西。
  “没讨论过。”半分钟后,龙天浩别开眼,整个人好像灰暗了下去,“我已经很久没上过沙春的课了,和她也不熟,你们没别的事就放我回去吧,我今晚还要直播。”
  明恕再次看向龙天浩的左手,忽然有了个猜测。
  而走廊另一端的房间里,于孝诚始终处于一种激动而愤怒的情绪中。
  萧遇安已经由李局的饭局中回来,明恕说:“你回来得正好,有个突发情况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萧遇安说:“医四巷子的事?”
  明恕忙得晕头转向,“你知道?”
  “肖满已经跟我说了。”萧遇安手里拿着的正是肖满出具的dna检验报告。
  “我看看!”明恕拿过报告,忽然说:“肖满怎么直接跟你汇报啊?连我这个队长都不经过了?”
  萧遇安笑,“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安排肖满跟巫震那条线?”
  “啊?”
  “肖满没有三头六臂,正查巫震,你又让他和徐椿去查你手上的线索,他忙不过来。”
  明恕将报告“啪”一声拍在脑门上,“我的锅,我一会儿去找他。”
  “许吟的话不能全信,不过她的确提供了重要线索。档案库里的dna数据和医四巷子里的大面积血痕比对不上,别的物证暂时没有。”萧遇安说:“如果你是想和我商量这个案子现在怎么处理,我的建议是重案组暂时别管,专注于沙春案。”
  明恕也是这个打算,“你会安排别的小组跟踪吗?”
  “当然。”萧遇安说。
  明恕松一口气,将案件进展一条一条说给萧遇安听。
  萧遇安说:“这个龙天浩,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也是在事业上费了一番心血的人。他学习古筝,应该是到现在还没有放弃他的电竞梦想。”
  第58章 无休(18)
  像九中这样的重点高中,雄厚的不仅是师资力量,还有硬件设备。
  历史悠久的中小学和高校有个特点——建在城市中心。而大城市寸土寸金,城市发展得越迅猛,学生就越多,老校区满足不了需求,又无法原地扩建,只能在城市周边建分校,低年级的学生去分校,老校区留给高三生、大三大四生和研究生。
  若要对比新老校区,那必然是新校区的硬件设备更好,但九中前些年举办了全国中学生篮球锦标赛,新校区场馆虽够,校园却不像老校区这样有历史韵味。所以学校管理层决定以新校区的标准翻新老校区,循环赛在新校区打,总决赛在老校区打。
  受此惠顾,九中的老校区成了整个冬邺市安保系统最完善的中学,哪位学生有没有进入校内、什么时候离开,一查监控就一目了然。
  于孝诚说8月23日晚上在学校上自习,但周愿和其他技侦翻遍了当天的监控,得知于孝诚23号中午离开高三楼,然后由小西门离开九中,此后再也没有从任何一道校门回到九中。而次日整天,于孝诚都没有出现。
  于孝诚的同桌靳珊说,她记得很清楚,于孝诚那两天就是没有来上自习,说着还翻出了自己和同学的微信聊天记录,“就是这里,23和24号。我们都很怕于孝诚,觉得他很奇怪。每天不管我多早到教室,他都已经在了,晚上也比我走得晚。所以那天没看到他,我马上就给爽哥发信息了。”
  周愿翻看着靳珊的聊天记录,一不小心就翻多了,发现一串串文字里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不算清楚,是偷拍,画面里一男一女,男生背对镜头,女人则是半侧着脸,很像沙春。
  周愿登时警惕起来,“这是?”
  “啊!”靳珊惊叫一声,“你怎么翻到后面去了?”
  “抱歉。”周愿没有将手机还给靳珊,严肃问道:“这张照片是哪来的?”
  面前的警察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和和气气的,还有点弱,靳珊这才将手机拿给对方看,此时周愿突然绷起脸,她吓了一跳,支吾道:“是,是爽哥拍的,我们以为这姐姐是于孝诚的女朋友。”
  被叫做“爽哥”的其实是位女生,秦爽,班上的文艺委员。
  高三已经不需要文艺委员了,大家都专注于学习,音乐美术课全部取消,文艺委员就是个闲职。
  但秦爽和靳珊、于孝诚这些走普通高考路的学生不一样,她走的是艺术加分类,只要在几所招收艺术生的名牌高校中通过选拔,明年高考时就只需考上一本线。
  为此,秦爽每天中午、晚上都在艺术楼练习跳舞,再过三个月,她就将去首都参加专业考试。
  艺术楼与高三楼隔着大半个校园,周愿急匆匆赶到艺术楼时,秦爽正靠在把杆上擦汗。
  靳珊已经在电话里给秦爽说了是怎么回事,秦爽性格开朗,见到周愿时甚至俏皮地敬了个礼。
  “我就是在这儿看到他们的,一激动就偷偷拍了几张,发给小珊的是其中一张,我这儿还有别的。”秦爽将于孝诚和沙春的照片全部找了出来,“警察叔叔,我这不算侵犯人家隐私吧?”
  冷不丁被叫了声“警察叔叔”,周愿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
  秦爽笑起来,“你可真不像警察。”
  周愿尽量维持警察应有的气势,“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的路上,周愿已经观察过了,艺术楼位于校园的角落,侧面是一片小树林,学生非常少,楼里更是冷清,说是“废楼”也不为过。
  “我不知道呀,就是觉得神奇,所以才偷拍了几张和小珊讨论。”秦爽说:“这里平时除了我们这些准备专业考试的学生,根本不会有人来的。你看到了吧,这么大个练功房平时只有我一个人,隔壁隔壁的隔壁有个理科班的男生。说实话,这儿晚上挺吓人的,要不是为了梦想,我才不来呢。其实我最早看到的是于孝诚,当时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来干坏事呢,他那种阴沉沉的人……”
  秦爽说到一半瞥了眼周愿,“呸呸呸,不该说同学坏话。我就是觉得奇怪,他哪天不是在教室做题,怎么跑这儿来了?后来我才看到那个姐姐,他应该是来等那个姐姐。”
  周愿急着问:“你听清他们说的话了吗?”
  秦爽摇头,“听不清,但我觉得他们是在争执什么。那个姐姐拉了于孝诚的衣服好几次,于孝诚的脸色很难看。我和小珊都觉得他们肯定是情侣吧,不过于孝诚居然有女朋友,这蛮让我们吃惊。”
  照片拍摄的时间是8月14号,沙春死亡前十天。而这时高三已经开始上课,于孝诚没道理还与沙春有联系,尤其是这种神秘的联系。
  明恕立即让外勤重点排查九中艺术楼一带,易飞说:“看来沙春的双手,很可能就藏在那里了。”
  于孝诚的住处已经被彻底查找过,没有沙春失踪的双手,鲁米诺测试也未检验出血迹。如果双手确实在于孝诚处,那势必被藏在一个隐蔽却又可控的地方。
  对于孝诚来说,最安全的无疑是生活了四年多的校园,而这校园里最隐蔽的地方无疑是艺术楼及附近。
  明恕将照片放在于孝诚面前,于孝诚前倾上半身一看,猛地蹬桌,身体向后仰去。
  椅子腿在地上吱出令人无比牙酸的声响,记录员本能地捂住耳朵,低声骂了句“我操”。
  明恕却像预计到于孝诚有此反应一般,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于孝诚。
  “谎撒不下去了?”明恕说:“你和沙春的关系,没有你以前说的那么简单吧?8月14号,沙春为什么到你学校去找你?你们有什么事非得到艺术楼那种偏僻的地方去谈?”
  于孝诚绷得极其厉害,好似过不了多久就要碎开。
  “8月23日,你没有去上晚自习,第二天周日,你也没有去教室。”明恕继续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个惜时如金的学生长时间离开校园?我已经看过以往的监控,也跟你的同学和老师了解过,周六周日你从不休息,只有23号和24号莫名消失。”
  于孝诚脖颈数次紧缩,低喃道:“不是,不是……”
  “解释一下。”明恕说:“那两天你干什么去了。”
  技侦正在想办法查于孝诚的支付记录,但和沙春一样,于孝诚23号到24号并没有产生任何交通费用。
  对比前后支付记录,这两天呈现“断崖”——于孝诚有晚自习后在学校门口买宵夜的习惯,早晨也常在出租房楼下吃米线,每天使用手机支付的花销基本是20元;23号到24号两天加起来,这个数字是22元,分别是23号早上在米线铺花了12元,24号下午,在附近的便利店花了10元。
  “我在家里睡觉。”于孝诚说。
  “但你不久前才说,你在学校上自习。”明恕道:“同学,你是文科生,政治课上一点儿不讲逻辑吗?”
  于孝诚怔了半天,只说:“你们以为我杀了沙春,但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明白告诉我,23号到24号,你干什么去了?”明恕说:“还有8月14号,你为什么和沙春见面?”
  于孝诚垂下头,仍旧不答。
  “你还是不愿意说。”明恕语气中已经多了一丝怒火。
  沙春这个看似简单的案子一路查到现在,犯罪者的动机匪夷所思,一环紧扣一环,重案组日夜不休,终于顺出两条最关键的线。要说累,明恕最累。再冷静的人在疲惫的时候都不怎么容易控制情绪,明恕吸了口气,捏住眉心,尽量将怒火压下去。
  其实他是有办法刺激于孝诚开口的。“勤奋却不聪明”是于孝诚内心的一道伤,只要往这里戳,于孝诚必然崩溃,一旦崩溃,后面就简单了。
  但以这道伤来刺激于孝诚的前提是——于孝诚百分百就是勒死沙春的凶手。
  从目前的线索看,于孝诚是所有人中嫌疑最大的一位。他的一切言行似乎都证明,他就是凶手。
  可明恕这些年接触过数不清的诡异案件,就算某人是凶手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ta也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不是凶手。
  于孝诚和一般嫌疑人不同,他心理非常脆弱,接连遭受打击,却仍然在坚持,也许下一刻,就将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就因为这百分之一的概率,明恕不愿意去误伤这样一个脆弱却尚未倒下的人。
  “师傅,你不是说对嫌疑人要不择手段吗?”方远航说:“侦查案件不是儿戏,绝对不能可怜嫌疑人。”
  “凡事有特殊情况。”明恕趁萧遇安不在,和方远航一起在露台上抽烟。
  香烟的确能够缓解疲惫,一支烟燃尽,明恕甩了甩头,清醒不少,“我再去一趟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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