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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不行啊!”小余立即赶上来,将笔记本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说:“你们不能随便动喻总的笔记本,这,这里面有我们的商业机密!”
  方远航大声道:“我们这是在查案!”
  “可是……”小余急出满额头的汗水,声音低了下去,“可是这笔记本真的很重要。”
  “没事。”明恕说,“暂时不用管这个笔记本。”
  方远航还想坚持,“师傅!”
  “喻采心放着办公室不管,急着赶回家,说明比起这里,她家爱琴水岸小区有更多秘密。”明恕说:“而她的秘密,就是我们的线索。退一步讲,如果这笔记本里有什么不能被我们看的东西,她为什么不将它一并带走?”
  方远航已经将笔记本从小余手中拿过,掂了两下,“也是,这又不重。”
  明恕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又看了看书架上的其他书籍,喊方远航:“这书是不是过于崭新?”
  “新吗?”方远航观察半天,“我平时不怎么看书……”
  “这儿。”明恕指了指书脊附近,“这种封面用纸,如果翻阅过很多次,这儿会有很明显的折痕。”
  方远航说:“所以喻采心只是买了这本书,却没怎么看?”
  明恕默了片刻,模棱两可道:“难说。”
  刑侦局,重案组。
  喻采心仍是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不过裙子换成了长裤。
  她的高跟鞋踩在问询室外的走廊上,清脆作响,好像她不是被带来接受调查,而是赶去见一名重要的候选人。
  问询室的门被打开,明恕转过身,直视喻采心的双眼。
  在那双眼睛里,他没有看到分毫惊讶。
  “又见面了。”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喻女士。”
  “你们找我来,还是为了咖啡馆的案子吧?”喻采心身上有很清淡的香水味,与修鞋匠描述的“浓郁香味”不符。
  “今天我去你的公司找过你。”明恕说:“不巧的是,你的合伙人还有助理都说,你到南城区见候选人去了。”
  喻采心笑道:“回家处理私事,总得找个理由吧。”
  明恕也笑:“你是因为在爱琴水岸‘遇上’了我的同事,才这么说的吧?”
  喻采心叹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员工回家处理私事,的确经常以出外勤、见客户作为借口。”明恕凝视喻采心,“你这个老板也玩这招?”
  “你对我的工作好像有些误会。”喻采心并不紧张,“我给自己打工而已,赚的都是辛苦钱,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大老板。”
  明恕说:“误会什么的都好说。那么喻女士,你这趟回家,处理的是什么私事?”
  喻采心停顿几秒,“这和你们将我带到这里来有关吗?”
  明恕干脆道:“有关。”
  “我每天需要服用的药忘带了。”喻采心说:“我不得不回去拿。”
  “你公司楼下就有药店,且不止一家。从华韵中心到你家,单程不堵车也需要半个小时。”明恕说:“你为什么不在药店里重新购买?”
  喻采心笑着摇头,“我吃的药是在医院开的,一般药店买不到。”
  明恕问:“哦?那是什么药?”
  喻采心有些尴尬,过了几秒才道:“达英-35。”
  “短效避孕药,处方药。”明恕说。
  “我用它来治疗激素异常。”喻采心说:“不是为了避孕。”
  明恕说:“这药在药店其实能够买到。”
  喻采心双眉挑高,“是吗?我不知道。”
  明恕沉默,目光暗含探寻。
  这段意料之外的安静似乎让喻采心不自在起来。
  “我不懂。”她说:“咖啡馆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就算你们还有什么事想问我,也不该是现在这种态度。”
  明恕问:“你认为我现在是什么态度?”
  喻采心也许没料到明恕会这么问,一双在星光整形医院精心雕琢的眉拧起。
  “嗯?”明恕说:“我现在是什么态度。”
  喻采心越发显得不自在,片刻后自嘲地笑了笑,“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还以为我被牵连进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你是刑警吧?”
  “我确实怀疑你与一件‘不好的事’有关。”明恕出其不意道:“不,准确来讲,应该是两件。”
  喻采心手指不经意地抽了两下,幅度都很小,但再小也难逃明恕的视线。
  “咖啡馆……”喻采心刚要开口,就被明恕打断,“我们今天不谈咖啡馆。”
  喻采心的神情不满得恰到好处,“既然和咖啡馆无关,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我配合调查,是为了那些遇害的、受到惊吓的孩子。我工作很忙,请你们不要为难我。”
  说完,喻采心就站起身来。
  明恕跟着起身。他的实际身高比喻采心高出许多,但喻采心穿着高跟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被缩小了不少。
  据詹环雄目测,凶手身高在1米62到1米65之间。当过侦察兵的人,观察力优于常人,只要詹环雄没有故意混淆视听,那么这个身高估数应当是准确的。
  喻采心看上去超过1米7,但若是除去高跟鞋,实际只有1米63。
  “抱歉,现在还不能让你离开。”明恕伸手一拦,未与喻采心有肢体接触,但突然爆发出的气场却令喻采心退后一步。
  喻采心双眼微瞪,“你!”
  “我怀疑你与两桩命案有关。”明恕笑了笑,“所以才请你来我们重案组。”
  “重案组”这三个字明恕咬得格外清晰,喻采心脸上登时出现困惑、惊讶、茫然。
  和之前的不满一样,这三种神情也是恰到好处的。
  就像早就预计到,并为此演练过无数次。
  “坐下吧,我们好好聊一聊。”明恕朝椅子一抬下巴,待喻采心重新坐下,才问:“罗祥甫和陈权汉这两个人,你有印象吗?”
  喻采心说:“没有。”
  明恕挑眉,“这么干脆?不用思考一下?”
  “我做的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喻采心说:“好记性是我在这一行打拼的基础,如果连一个遇见过的人都记不得,那我怎么推荐候选人?”
  “如果他们不是你的候选人呢?”明恕说:“就比如……华韵中心那些街拍爱好者。心响就在华韵旁边,你一定见过那些围着俊男美女拍照的摄像师。”
  “你说他们啊。”喻采心笑容自信,“他们中的很多人,都邀请我做他们的模特。”
  “哦?”明恕问:“从什么时候起?”
  喻采心目光微顿,“什么时候起?”
  明恕说:“怪我没说清楚——我是想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到街拍爱好者的青睐?去星光做微整之前?还是之后?”
  喻采心的神情突然凝固,下一瞬,眼中爆发出掩饰不住的不甘。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她那张完美的面具下挣脱而出。
  明恕没有立即往下说,而是认真地观察她。
  受到青睐,不受青睐,这明显是喻采心心理的一个节点,一个情绪开关,哪怕她此前演得再好,此时也控制不住。
  因为对她而言,不受青睐是最不能承受的诅咒。
  明恕将罗祥甫和陈权汉的照片放在桌上,“今年7月2号和4月中旬,他们被同一个人杀害。杀害他们的人是位女性,而他们在遇害之前,时常在华韵中心寻找美艳的女性。”
  喻采心在短暂的失态之后,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视线在照片上一扫,“我对他们没有印象。”
  “是吗?”明恕食指点了下陈权汉的照片,“不过这位摄影师的朋友,却还记得你。”
  喻采心面色不变,但修长的脖颈明显一僵。
  “他记得曾经在华韵中心见过还没有整形的你。”明恕紧盯喻采心的双眼,语速缓慢,却气势不减,“当时你刚下班,从心响来到华韵中心,多次在他与陈权汉面前走过。我想知道,你那时在想什么?”
  喻采心别开视线,“我记不得了。”
  明恕问:“记不得在想什么,还是记不得见过陈权汉?”
  “你们对我的怀疑毫无道理。”喻采心回视明恕的时候,目光变得冷淡,“我可以问一句吗?你们凭什么认为我和命案有关?我不明白你刚才都在说什么,街拍、整容,这和你们怀疑我有关系吗?”
  明恕突然说:“——她不好看,一点儿特色都没有,别拍她。”
  闻言,喻采心瞳孔收紧,呼吸在一滞之后,忽然变得急促。
  “你还记得这句话。”明恕说:“你说你不记得陈权汉这个人,但你还记得他当着你的面对你做出的评价。”
  喻采心摇头,“我没听过这句话。”
  “可你刚才的反应已经给了我答案。”明恕说:“说谎是人生来就会的技能,你是猎头公司的高管,你最清楚语言的欺骗性有多大。话分真假,一个人的即时反应,有时才是她内心的真实映射。”
  十几秒后,喻采心笑出声来,“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盯着我?这两个人与我素不相识,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顶多只是在华韵中心见过,我怎么可能去杀害他们?难道你刚才那句话就是你怀疑我的依据?我应该提醒你一下——我不顾自己安危,在杀人凶手面前救下了一个孩子,这是你亲眼看到的。我痛恨犯罪者,我本人又怎么会是犯罪者?”
  “好一个‘我痛恨犯罪者,我本人又怎么会是犯罪者’。墓心痛恨失德者,自己却是比失德者更残忍的杀人凶手。”易飞在电话里道:“小明,爱琴水岸这边我们已经搜查过了,暂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喻采心回来这一趟很蹊跷,‘回家拿药’根本说不通——物管对喻采心很有印象,说她总是早出晚归,从来不会在白天回家。”
  “不要跟陆雁舟学。”明恕问:“7月1、2、3号的监控调到了吗?”
  易飞说:“调是调到了,但喻采心每天回家都很晚,监控看不出什么。”
  “心响这边的监控和工作记录显示,喻采心7月2号中午就离开了公司。”明恕说:“看通讯记录是给七个客户打过电话,但这一天她去干嘛了,暂时还无法确定。”
  “也就是说,她没有不在场证明。”易飞想了想,“命案过去这么久,她完全有时间处理掉作案工具和当时的着装,但拍下的照片,即便删除也有痕迹。”
  明恕说:“将喻采心家里所有电子设备全部带回来,不要落下储存卡,让周愿做彻底检查。”
  技侦组忙到后半夜,给电子设备通通做了还原,依旧没有找到罗祥甫和陈权汉的照片。
  “我是无辜的。”喻采心扬着脖颈,胜券在握,“我没有杀人。你们知道为什么找不到证据吗?因为那是你们的臆想,它根本不存在。”
  这次面对喻采心的是周愿和易飞,明恕在另一个房间里看着监控。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喻采心,现在他已经确定,凶手就是喻采心。
  凶手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报复性连续杀人,事后留下线索挑衅警察。
  得知警方暂时没有发现决定性证据,喻采心眼中的扭曲、狂妄再也掩饰不住。她趾高气扬,睥睨着面前的刑警,好像在说——你们找不到证据,能拿我怎样?
  同样的表情,曾经出现在侯诚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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