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第88章
草市, 是大凉开过后不久发展起来的集市, 而后发展的越来越成熟,在金陵,每月的望日,也就是每月的十五日都会有一次规模浩大的草市。
有金陵文人诗曰:今朝半醉归草市, 指点青帘上酒楼。有诗余曰:市列珠玑, 户盈罗绮,竞豪奢。
三月十五日这天,宁砚将小公绍放在家里让白淑兰照看着,他则是拉着陆秋歌带着小宁颂和小宁悠去逛草市。
草市沿秦淮河两岸排开,贩夫走卒随处可见, 各种东西应有尽有, 看的人眼花缭乱,繁华尤盛京师上元府。宁砚到金陵的这一年, 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逛一次草市。
导致陆秋歌有段时间还觉得奇怪, 别人家的男人要么不逛草市, 要么来逛草市就为在酒楼中聚友饮酒。而自家的这个逛起草市来比她兴致还高。
半天过去, 一家四口有说有笑的踏上了回家的路。陆秋歌牵着小宁颂走在后面, 宁砚陪着小宁悠打闹着走在前面。
“爹爹, 你就给我一点点嘛。”小宁悠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宁砚手里提的东西,一边撒娇还一边踮着脚伸手去够。
宁砚凭着身高优势让小宁悠望尘莫及,逗的不亦乐乎, 还回头向陆秋歌“告状”。“秋歌, 你快管管你女儿, 她总想抢我手里的东西。”
见宁砚这里行不通,小宁悠就可怜兮兮的走到了陆秋歌这里。“阿娘,我还想吃雕花蜜饯。”
陆秋歌弯腰摸了摸小宁悠的头,温和道:“你今天已经吃了不少了,明天再吃好不好?”
小宁悠瘪着嘴说道:“不好。阿娘,你和爹爹说说,再给我一点点好不好?”
看小宁悠这可怜巴巴的眼神,陆秋歌还没说话呢,宁砚自己倒是先软了心。“好了好了,等到家了爹爹再给你一点点行不行?但说好了,就一点点,不能多。”
小宁悠立刻就喜笑颜开了。“爹爹最好了。”
陆秋歌无语的摇了摇头。说不给的是他,说给的也是他,这个爹做的呀。
等四人回到家,宁砚在正堂中见到了两个人,族长宁远志和宁家旁系的宁碑,也就是托他照顾的宁玜的父亲。白淑兰抱着小公绍正在和两人说话。
“二伯,表兄,你们今天怎么来了?”宁砚笑着走了上去。
宁碑和宁远志也差不了几岁,但在辈分上确实和宁砚一辈,属于“石”字辈。
陆秋歌随着宁砚也唤了两人。两个小孩儿则是统一叫了“爷爷”和“伯伯”。
“你这是去逛草市了?”宁远志笑呵呵的说道。得益于宁砚的帮助,宁远志的长子宁磊如今已经成了京兆府的审判史,正五品,对宁砚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宁砚笑着回到:“是啊,金陵的草市很有意思。”
在宁砚说话的时候,陆秋歌就走上去从白淑兰的怀里抱过了小公绍。白淑兰这才站了起来。“你们男人说事,我们就先下去了。”
宁砚点头。“好。”
小宁悠却扒着宁砚的腿不走。“爹爹……”
宁砚失笑,将提着的雕花蜜饯递给白淑兰。“悠儿要吃,娘你记得只能给她一点点。她今天已经吃了不少了。”
小宁悠这才跟着白淑兰走。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宁砚才坐下谦和问道:“二伯你和表兄登门是有什么事吗?”
宁远志道:“是竖石(宁碑字)有好消息,专程找上我来一同向你说的。”
宁碑接过宁远志的话说道:“是宁玜,今早我收到了官府的捷报,他中举了。宁玜在上元府国子监时你对他照顾良多,如今他中举,我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专程来向你道声谢呢。”
宁碑说话时眉目间的喜义怎么都抑制不住。宁玜今年才刚到弱冠之龄就中了举,以后的前途很大的可能就是一片辉煌。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宁砚闻此,也由衷的为宁玜感到高兴。“你可折煞我了,能中举是宁玜努力的结果,我怎么能受你的谢呢。”
“受的受的。宁玜经常来信一半都是提到你的,他能有今日之功是绝对离不开你的。”
“好了。”见两人在这里推开推去,宁远志开口打断了。“都是一家人,就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宁氏能出有出息的人,我们都乐见其成不是吗?”
“族长说的是。”宁碑附议到。
“清墨,族里的意思是等宁玜回来大摆一场宴席的,到时候你可要露一面,族里好多后辈都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呢。”
宁砚自然是应了下来。“好,到时候清墨一定到场。”
而另外一边,温梅芷回到上元府温府后就闭门不出,萧启崇派人来请了三次都吃了闭门羹。知道八天后萧启崇以皇宫家宴为由才请的温梅芷进了宫。
宫宴设在御花园,萧启崇登基之初就专程让人在这里建了不小的戏台子供他听戏之用。这次是温梅芷要求宫宴设在这里,和萧启崇说的事她找了一个戏班子有新的细想唱给萧启崇听。
“梅芷见过太皇太后,太后,陛下。”温梅芷一身浅色襦裙,风姿绰约,行的却是男儿的揖礼,而非万福礼。而高座上的几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昔日的太后如今成了太皇太后,年纪愈发老迈,但对温梅芷的疼爱依旧如昨。一年多没见温梅芷,她也不想顾其他,直接招手让温梅芷到她的身边去。
温梅芷对这个真心疼爱的她的长辈也很是亲近,走过去在老太后的腿旁蹲下抬头看着她,柔和说道:“梅芷想您了。”
老太后苍老的手摸着温梅芷的脸,想责备却又不忍心。“你这孩子呀,他们男人的事你怎么就一定要掺和,战场是你去的地方吗!”
温梅芷也不解释,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大凉倭患平了。”
老太后颤抖着声音道:“梅芷,苦了你呀……”
这时,萧启崇走了过来。“祖母,今天是好日子,咱们应该高兴的。”
说完又发牢骚似的对温梅芷道:“小姑母,你可让寿奴好请。班师回朝时我就等着你,结果等了一个空。从金陵回来后你又闭门谢客,我请你你也不来。”
“陛下这是在怪我?”温梅芷问道。
萧启崇连忙摇头。“哪能呢,我怎么会怪小姑母呢。”
温梅芷起身,对萧启崇说道:“不是不见陛下,是我最近在查一些东西。”说些,温梅芷的视线在萧启崇身后的李善身上一扫而过。
移开视线后,温梅芷淡又笑着对萧启崇道:“知道陛下喜欢听戏,我听说一个戏班子排了新戏就特意请了过来。”
“就知道小姑母对我好。”萧启崇大笑道。“小姑母你快坐。李善,去御膳房让人把东西都上上来。小姑母,你让你请的戏班子也上吧。”
萧启崇说完准备回自己的御座时发现李善愣在那里没动,皱眉呵斥了一声。“李善,你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御膳房。”
李善一下回过了神,低头哈腰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说完就匆忙离开,只是温梅芷刚才看他的那个眼神在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在查什么?她查到什么东西了?
等李善离开,萧启崇和温梅芷各自就坐,温梅芷还没坐下就听到老太后的声音。“梅芷,你过来和我坐一起。”
“好。”温梅芷没有忸怩,落落大方的走过去在老太后的身边坐下。看着老太后轻和道:“在泉州时我和一位老军医学了一些推拿的手法,以后梅芷常去给您做一做,能免一些病痛。”
老太后慈祥的笑着。“好,好。”
不一会儿,宫女太监们端着各色美味鱼贯而入,温梅芷带来的戏班子也准备妥当上了戏台子,在萧启崇的颔首下,乐曲声缓缓响起。
李善安排好宴席之后就回到了萧启崇身边伺候,但有些魂不守舍。
因为就在刚才去御膳房的空挡,他知道了他一年前派去处理太上观事件的心腹太监已经失踪三天了,是温梅芷协同皇后将消息压了下来,所以他今天才知道。
他本来有信心那人不会背叛他,但刚才温梅芷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没了底气,开始怀疑那个心腹是不是已经全都招了。
这份担心在看到戏台上一个穿着和他的总管服几乎是一样的太监戏服时被放大成了恐惧,手一抖,给萧启崇布菜的筷子就掉到了案上,银质的筷子与木制桌案接触发出了当啷的声响。
见其余人都在听戏,萧启崇不想发怒打扰了其他人,压着怒气不满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李善慌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行了!”萧启崇摆了摆手。“你到一边候着去,让郭尚来伺候。”
“是。”李善起来后就站到了旁边,另外一个太监替代了他的位置伺候萧启崇。
戏台上的戏继续在唱着,从开场的皇帝被刺杀,有惊无险的群像戏换到了皇帝贴身太监的独角戏。只听台上饰太监角色的人拉长声音唱到:
“昔日我为小宦,他为大官,为小事把我怨。今朝我为大宦,看我把那怨来报。”
听到这里,李善腿一软,他身边的小太监连忙扶住了他才让他没有摔倒。
她查出来了!她什么都查出来了!他的心腹出卖他了。
接下来的几幕将太监如何嫁祸朝廷忠臣的过程唱了出来。忠臣含冤被贬,太监圣宠日隆,开始贪污受贿。
李善的脸色越来越白,萧启崇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起来。
戏曲和一年前发生的事并不完全重合,但作为当事人的萧启崇和李善却感觉处处都在说着自己。
戏曲很长,中途老太后感觉身体乏了,太后就陪着老太后走了。其余人一直看到戏曲的结束。
戏曲的最后,刑部尚书将案子查了出来,还了忠臣清白,太监被揪了出来,然后被皇帝处死。
戏曲结束后,李善已经瘫倒在了瘫倒在了地上,萧启崇涨红了脸。全场一片寂静。
“陛下,这场戏名为‘奸宦现形记’,您觉得如何?”
温梅芷清亮的声音在这时显得格外清楚。
第89章
“李善!你有什么想说的没?!”萧启崇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刑部查了一年没查出来陷害宁砚的人居然就在他的身边。
非但如此, 他还信了他的谗言, 怕宁砚入内阁后权力过大会威胁皇权, 让他借太上观事件断了宁砚入内阁的路。
他早就应该看清的,一个丝毫不贪恋权力, 官拜三品依旧能挥袖辞官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热衷权力,工于心计的人。
李善连滚带爬的往萧启崇这边移动。“陛下,陛下, 奴婢都是为了您啊, 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啊。”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说是为了朕?!”萧启崇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嘲讽又愤怒的冷笑道。
“你公报私仇,蓄意陷害,构陷失败后就挑拨离间, 让朕成了一个是非不分的昏君,你还有脸说是为朕好?!你让朕百年之后,怎么有脸去面对九泉之下的父皇?!”
要是父皇在九泉下知道他不但没有听他的遗嘱, 重用宁砚,反而借他驾崩一事,寻机打压宁砚,还不定怎么恼他呢。
“奴婢……奴婢……”李善只觉得脑中似乎有万千只蜜蜂在嗡嗡乱叫, 让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郭公公,你带着闲杂人等都退到一边去。”温梅芷朝手足无措的站在萧启崇身边的郭尚吩咐了一句。郭尚连忙领命, 带着一干侍候人等以及戏班子退了下去。
皇后与温梅芷对视过后, 也领着在场为数不多的几名妃嫔离开了。这时, 温梅芷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
“陛下, 我这里还有一份东西需要你看一下。”
等萧启崇接过后,温梅芷开口道:“这是上元府兑票务一位主事偷记下来的账册,记载的是从太初十三年陛下登基到如今的承平一年上元府兑票印发情况。
兑票务共印发兑票一千万两,但报给官票府却只有六百万两,这被隐瞒下来的四百万两白银被兑票务官员与李善瓜分。
兑票超发,导致这一年上元府物价上涨近一倍。但因为这一切是李善借着陛下还为太子时授意开办的那家兑票铺操纵,导致朝廷上下无人上奏。”
萧启崇恨不得把手里的账册都给撕了,其实既有气,也有羞。因为李善贪污的这一部分很可能有一些进了他的私库。
还有超发兑票,他是真的不知情,但因为是李善扯着他的大旗去做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在心里认为是他这个皇帝让李善去做的。
羞愤之下萧启崇已经没脸去看温梅芷了,只想将满腔的怨怒都往李善身上发泄,也不顾身份了,直接就上脚去踢趴在地上的李善。
“陛下饶命!陛下,奴婢只是一时糊涂……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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