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她当即拉开嗓子,大喊道:“有贼,捉贼啦!”
  潘二娘房内顿时传来一阵响动,这是笸箩被打翻的声音。
  潘二娘担忧女儿的安全,她怕那贼对女儿下手,想出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容真真竖起耳朵,听到她娘的脚步声一直走到门边,连忙高声叫道:“关紧门窗,不要出来!”
  潘二娘隔着门提心吊胆问道:“福姐儿你怎么样了?”
  “我在房里,他进不来的,你也千万别出来。”
  这时左邻右舍听到了动静,都亮了灯,很快就有说话和走动的声音,翻墙进来的贼人原本是喝多了黄汤,一时头脑发热,被下半身管住了大脑,被容真真几声大叫吓得酒醒了一半,又听到邻居的动静,知道今晚是占不了便宜了,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翻过墙飞速逃  了。
  这时邻居们也穿了衣裳过来,一家来了一两个人来询问:“贼呢?贼呢?”
  潘二娘惨白着脸:“跑了。”
  “跑了,怎么跑了?”众人都问道,“瞧清是谁了吗?”
  潘二娘摇摇头:“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
  布店的周太太嗤笑一声:“是看不清还是不想看清。”
  潘二娘抬头,厌恶的看了她一眼。
  周太太冷笑道:“看我作甚?”
  潘二娘强压着火气,又不敢轻易发泄出来,只得道:“我一个寡妇人家,您说话还是慎重些,我如今虽没了男人,却还是有儿子在的。”
  周太太冷笑,她轻蔑道:“你还真当是自己亲儿子不成?”
  容真真听了,忍不住要上前骂她几句,却被潘二娘捏了捏手背,不许她出头。
  几个邻舍劝道:“天都已经晚了,都散了各自去睡觉吧。”
  周太太一面转身回去,一面大声嚷道:“咱们这地儿八百年没出过贼,怎么偏偷到你家去?真个稀奇,难不成你那院子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旁人听了,虽然并未附和,却也在心里留下个疑影儿。
  潘二娘同邻居们道了谢,关了院门,锁好门窗,灌了半碗凉水,依旧惊魂未定,心里又闷又气。
  容真真气鼓鼓道:“娘,你为什么不许我骂回去。”
  潘二娘面上满是苦涩:“傻孩子,形势比人强,你今日下了她面子,日后咱娘俩就更没法活了。”
  “那也不能白让人欺负啊!”容真真颇不服气,自从赵朋走后,她自觉肩负撑起这个家的重责,说话做事也比以前强硬了几分。
  “那你说她两句有什么用?她往后只会骂得更厉害,其余街坊也会看笑话的。”
  容真真哑口无言,她又问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周太太阴阳怪气的在说些什么?”
  潘二娘紧绷着脸,不肯回答:“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知道的事。”
  容真真委屈道:“还有什么事须得瞒着我么?”
  看着她那伤心又不解的模样,潘二娘叹口气,却依旧没有动摇:“听话,早点去睡吧,没两天就要毕业考核了,别为家里这些杂事分心。”
  容真真固执道:“你不告诉我,我哪里静得下心?”
  她看着潘二娘面上显出几分迟疑,又加了一把劲儿:“那我自己去打听了。”
  潘二娘这才无奈道:“外头的人都是胡说的,你不要随意听信,过来,我告诉你。”
  听了潘二娘解释了前因后果,容真真怒火中烧:“娘你怎么不早跟我讲,刚才你就不该拦着我,不狠狠骂她一顿,其他人还以为是咱们做贼心虚。”
  潘二娘眼眶微湿,忍气吞声道:“我怎么不想骂她?可你越是争执,信的人就越多。”
  容真真呆住了。
  “你说人家是希望看到我洁身自好,还是希望看到我真如流言里那样做了龌蹉事儿呢?”
  世人都病了,他们的眼睛只愿往污泥里去寻,但凡看到一张洁净些的白纸,都恨不得将它染脏。
  潘二娘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她总是懦弱无能,也总是愚昧无知,可在有些事情上,她又看得比谁都通透。
  所以她说:“就是菩萨下凡来证明我的清白,我也清白不起来了,人家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容真真气得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边哭边擦眼泪,边擦眼泪边哭,她竭力想使自己显得坚强点,至少要表现得像个能撑得住事儿的当家人——她是这么要求自己的,可她根本忍不住。
  她那么认真,那么上进的读书,可到头来,她发现自己还是一点本事都没有,连自己的亲娘都护不住。
  有时令人崩溃的不是自己无能,而是努力之后依旧无能,你发现自己还是那个随便谁都能踩一脚的弱者。
  甚至不能安慰自己:我只要上进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潘二娘反而止住泪意来安慰她:“福姐儿莫哭,忍一忍就无事了,等你读书读出了头,就再没人敢欺负咱们娘儿俩。”
  容真真哭道:“读书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在欺负咱们?”
  潘二娘搂住她,细细劝道:“你怎么钻了牛角尖?之前你二叔来争遗产,你不是就处理得很好?娘觉得你很厉害,若是不读书,福姐儿能解决得了么?”
  容真真闷闷的摇了摇头。
  潘二娘说:“等你读更多的书,变得更厉害,周太太就不敢说闲话了,娘还等着要靠福姐儿呢,福姐儿现在是不是觉得读书有用了?”
  容真真重重的点点头,用力抹掉了眼泪。
  潘二娘拍拍她的背,“去睡吧,娘再给菩萨上炷香。”
  容真真躺在床上,想着今晚这桩事。
  族里立的嗣子显然是靠不住的,若真靠得住,些许流言就不会传得这么沸沸扬扬,今晚也不会有贼摸进来,更不会有人在这时还说风凉话奚落她娘,可这都没关系,她以后会成为这个家的靠山!
  关于娘的流言实在来得邪乎,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传得人尽皆知?
  可容真真这几日要参加考核,也没空搞清楚是谁在弄鬼,只好请妞子时刻注意着家里的动静,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好及时应对。
  到了毕业考核那天,容真真收拾好笔墨,配着腌萝卜吃了潘二娘一大早起来做的鸡蛋烙饼,又喝了半碗街上买来的豆汁,同她娘告别:“娘,我出门了。”
  潘二娘紧张的在罩衫上擦擦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叫道:“等等……”
  容真真疑惑的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潘二娘叫住了女儿,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她想嘱咐两句,一时也找不出词儿,她一向只会料理家长里短那些事,对读书考试真是半分也不了解,只是瞎操心罢了。
  此时她亦深恨自己为何没有文化,在这种关键时刻起不到半点作用,憋了半天,才道:“你笔墨都备好了?”
  “昨晚就备好了,还有一套备用的,早上又检查了一遍。”容真真拍了拍书包,“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吃饭。”她干巴巴的嘱咐了一句。
  潘二娘目送着女儿离去,虽然知道她成绩好,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别看只是个小学的毕业考核,这可是顶要紧的大事,小学也不是谁都能读的。
  读完小学,男子就能去做账房管事,不必再如那些劳苦人一般靠卖力气挣钱,而女孩识几个字,婚嫁上就提了许多身价,能嫁到更好的门户去。
  若是能再读中学、大学,那一般人简直不敢想,男孩还好些,女孩子几乎读了小学就完了,若是读完小学还没到婚嫁年龄,才有可能继续上中学,大学里的女孩子更是凤毛麟角。
  因为读书这么重要,所以即便许多女孩子只打算读个小学,也会好好完成最后一步——参加毕业考核。
  但是今天同样要考试的赵珍并没有来,虽然她来了也多半过不了。
  容真真还敏锐的发现,不仅赵珍没来,连一直同她形影不离的周秀也没来。
  等到先生宣布马上就要开考时,周秀才神情黯淡的急匆匆赶到。
  周秀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嘴唇焦黄,神思不定,她慌慌张张坐下时,还不甚将座椅勾到了,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明明只是件小事,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秀坐在地上,崩溃的大哭起来。
  监考的先生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沉浸在自己的痛哭中,没有回答。
  监考先生劝解了好久,她的哭声才慢慢小下来。
  先生说:“考试要开始了,你若是再哭下去,就会影响其他同学,如若实在不能考,我派个校工先送你回去罢,明年再来参加考核。”
  周秀慌忙摇了摇头,哽咽道:“我能考的。”
  她努力忍住哭泣,只一抽一抽的打着哭嗝。
  容真真心里纳闷:她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第一回见她哭呢。
  周秀是个小官之女,家里条件一直很不错,父母兄弟都疼爱她,便养成了个直脾气,虽然心眼不算太坏,可一般人也受不住她的口没遮拦。
  她原先跟赵珍玩得好,就时时护着赵珍,也跟容真真互怼了几次,不过她也不是特别过分,因此容真真虽然有些烦她,但也说不上讨厌。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通过考核。
  容真真很快就把好奇心收起来,她检查了一遍试卷,发现并无错漏,便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开始作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糟心事儿也太多了,写得我心累,下一本还是写无脑轻松小甜饼算了
  第28章
  因音乐体育这些科目早已提前考过了,这几日只需考剩余的几门。
  考核科目一共有六科,分别是国文、算术、英文、历史、地理和绘画。
  除了算术和绘画,国文等科目容真真都学得很相当好。
  算术经她下苦功,已经学得很不错了,只是与国文这类有天赋的功课相比,依旧略逊一筹。
  但绘画这一门她实在没办法,绘画是需要练习的,学校上绘画课的时间只有那么多,想把这门课学好就只得课外再请先生教导,以她的条件,自然是请不起的。
  且容真真在绘画上也没什么出色的天分,只是平常人的水平,因此她自己心里也有数,这门科目多半只能得个中上,想要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她也不气馁,虽说这两门功课稍微拖了点后腿,不过其余科目的分数足以弥补,且等到了中学,绘画课就成了选修,而不再是必修了。
  科目有些多,整整考了三天才算考完,而这三天里,周秀回回来学堂都是抹着眼泪来的,看她那模样,考试中多半也要受影响。
  容真真听到其他同学在背地里议论,说是周秀家出了大变故,她父亲因贪污下狱,如今正求救无门呢。
  听了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容真真才明白周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过这与她无关,她只听了一耳朵,就不再关注了。
  考完等出成绩还有小半月,原本这段时间众人是该各回各家了,不过有几个同学提议大家一起出门游玩几日,霎时赢得了众人的赞同。
  首倡的几人挨个邀请班上的同学,大部分人都答应了,等邀请到容真真时,她想了想,一口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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