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看着那男人稳稳的把小孩儿放到了地上,她便双手搭着窗沿,准备自己也上去。
  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男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就那么直直的向她伸着,岑肆挑挑眉,倒没拒绝人家的好意。
  结果把手都递出去了,她才觉出些不对劲来:这人好像并不打算拉她,手是朝着另一个方向伸过去的。
  眼珠子跟着男人的动作转了一圈,岑肆眼睁睁看这人的大手一把薅住了她的脖领子,抓猪似的往起一扽。
  “……”
  心中瞬间飘过无数骂人的话,岑肆感觉自己就跟在上吊似的,脸都憋的稍微发红了。
  也幸好这人的另一只手还拽了下她的胳膊,她才没有被勒死在当场,男人的力气很大,只轻轻一提,她总算是顺利的从窗外进到了室内。
  一直到实实在在踩在了地面上,岑肆才解开身上的锁扣,深呼吸了几下,同时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免得一会儿做出些什么来。
  身后的房门却是砰地一声,被人很愤怒的推开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气喘吁吁走进来,身上套了件皱巴巴的跨栏背心,手里头还拎着条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旧木棒,来势不善的样子。
  老头儿先是将那棍子在地上狠狠敲击了几下,继而愤怒的向前指指戳戳:“抓贼了,抓小偷!你们竟然敢私自打开我家门锁,我要报警抓你们!”
  这男人不是此房的主人吗?那他到底是谁?
  岑肆倒有些惊奇起来,看见物业经理也在外边儿,就招手叫他把小孩儿领走。
  这才转头去看旁边的男人。
  也只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跟这人的身高差了很多,明明是一米六多的个头,却只到人家肩膀那里。
  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黑色棉绸衬衣松松的穿在他的身上,莫名有种慵懒的感觉。
  前襟顶端的白色扣子开了两颗,露出里头白皙的皮肤,再往上就是修长的颈部,男人的喉结微隆,上下懒洋洋的动了一下:“你想怎么样,要钱吗?”
  声音意外的低沉,带着些许的冷淡和不耐烦。
  不过是个奢侈的富二代罢了。
  岑肆扫了眼他的穿着和手表,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倒也不是假清高的看不起人家,就是觉得有点儿浪费。
  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吧?随随便便逮谁给谁钱,多少身家也有挥霍完的一天。
  “你愿意私了啊?那行,十万块,免了你牢狱之灾,不多吧?只要你给了,我就不报警。”穿背心儿的老头儿眼睛亮了亮,张口就说道。
  这老头是真敢要啊,岑肆心里头感叹,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窗边的黑衣男人,想看看事情究竟会怎么发展。
  那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居然还挺悠闲的靠在窗边,一只手闲闲的插裤袋。
  压低的帽檐转了转,俨然是冲着她的方向,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不知怎么,岑肆就是有种两人视线相对的感觉。
  “你怎么看。”下一秒,果然就听见他开口说道。
  “我?”她下意识抬手指了指自己。
  “是,说一下你的看法。”换了只手插兜,男人那好看的下巴微微抬了一下,语气肯定。
  莫名就有种被上司点名回答问题的错觉,岑肆心中不爽,刚要出声拒绝,却看见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想到这件事跟自己也有关系,她皱皱眉,还是说道:“未经允许进到房子里,这是我们不对,很抱歉。但你私自改建外窗台,导致我在救人过程中速降绳磨损,差一点就酿成惨剧,单凭这一点,我也可以去告你。”
  “你胡说什么呢?闯进我家还有理了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偷东西!我现在就报警!”老头儿一听她这话,顿时瞪起眼睛,气势汹汹拿出手机威胁道。
  岑肆语气平静:“你大可以报警,刚刚我敲窗户的时候,你家明明有人,却躲起来不肯开窗,这是在阻碍救援,我们迫不得已才私自进来,物业和消防员都可以证明。”
  一段话,就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转头看了看窗边的黑衣男人,那老头儿张了张嘴,忽然换了张笑脸,讨好的说道:“小伙子,看着你也挺有本事的,肯定不会听一个女人的吧?这么着,三千,你就给三千,咱们就私了。”
  这人脸皮也够厚了吧?岑肆摇摇头,心里头觉得好笑,俯身拾起地上的绳子,刚准备出去,又听后头有人说话。
  “我听啊,她说得对。”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男人语气淡然。
  从始至终,这人说过的话也不过是这么寥寥几句,一直处于悠闲的看戏状态中,这会儿事情解决,自然也不会多留,大长腿一迈,径直出了房门。
  所以,他只是嫌麻烦,才故意把问题丢给她吗?然后她就费劲吧啦的说了那么多话,嗓子都差点儿冒烟。
  盯了那高大的背影一眼,岑肆缓缓的磨了下后槽牙。
  外头,这会儿又有嘈杂声响起来,夹杂着小孩儿的哭泣。
  第2章 002
  自家熊小孩儿闯下极其危险的祸事时,一般家长会是什么反应?反正就岑肆见过的来说,无外乎就是两种。
  一种是上来抱着孩子就哭,心疼加后怕,事后才想起来必须要教育教育,拉回家父母混合双打,另一种则是顺序颠倒过来,做的事儿都是一样。
  徐旭东却并不在此列,作为一个单亲爸爸,他的情绪克制而内敛,却饱含着深深的爱。
  今天是周日,他原本是答应儿子在家陪他的,结果院里来了电话,说有个病人突发急症,他只好急匆匆的开车赶过去。
  这孩子平时也经常自己在家,本以为不会出什么事儿,谁想到他会赌气爬出窗户去?
  手术室里接不到电话,等到他终于出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车回来的路上,放在方向盘的手一直都是颤抖着的。
  好在,小孩儿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
  “徐朗!”快步走到儿子跟前,徐旭东严肃的喊了一声,还很礼貌的对牵着小孩儿的物业经理点头道谢。
  “呜呜呜…”小孩儿这会儿却张着嘴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委屈,交替用两个手背擦泪。
  静静等着小孩儿情绪稳定下来,徐旭东才把儿子拉到一旁,半蹲下观看他的小脸:“别哭,告诉爸爸,有没有什么地方疼?”
  仔仔细细的开始确认孩子的身体状况。
  这时候的他,情绪还是完全稳定的,状态跟平时检查病人身体时相同,表情严肃而认真。
  “爸爸…”直到徐朗抽泣着微微挣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小孩儿紧紧抱在了怀里,力气大到出奇。
  “答应爸爸好吗?”深深吸了口气,他这才松开儿子,继而按住他小小肩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父子二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父亲的情绪感染,小徐朗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郑重的点点头:“对不起,爸爸,我以后不会了。”
  结束对话之后,徐旭东抱着儿子站起来,这才看到一旁的岑肆,急忙说道:“谢谢你,岑老师,真的太感谢了,我…”
  “没关系,这也是我的职责。”岑肆倒是不太在意,淡淡说道。
  她给徐朗当家教已经整整一年了,说是做家教,其实工作内容不光是教孩子知识,还要琐碎的多。
  除周六日外,她都要在下午去学校接徐朗,把小孩儿送回家后,给他弄些吃的,然后辅导作业,一直到徐医生九点多下班。
  今天是周日,原本她不用过来的,但徐医生忽然打电话过来,说他需要赶去医院,问她能不能过来陪陪孩子,岑肆就答应了下来。
  谁知道一到楼下就看到那样的场景?当时小孩儿是刚刚钻出窗外,消防来不及过来,情况实在是紧急,她才会想办法营救。
  …
  事情都处理完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岑肆先领着小孩儿回屋看了会儿动画片,安抚了安抚孩子的情绪,听见外面客厅有脚步声,这才牵着小孩儿出来。
  有了之前的事情,她现在肯定不敢放他一个人呆着。
  徐旭东也是如此,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牵着儿子的小手,把小孩儿安顿在沙发跟前的地毯上玩儿航模,这才招呼岑肆坐下。
  “岑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救了我儿子一命,我愿意尽我所能满足你的愿望。”
  岑肆当然能听出这话里的真诚,笑一笑摇头道:“只管像以前一样,叫我小岑就好,徐医生,刚刚我也说过,这是我的职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出事。”
  徐旭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还是从身后的包里取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了过来:“这是我刚刚去银行取的,不多,十万块钱,只是表达一点心意。”
  又是十万这个数字。
  不知怎么,岑肆就联想到了刚刚那讹人的老头儿,继而又想到那黑衣男人。
  然后…脖领子莫名就感觉有点儿勒。
  “徐医生,这个我不会收。”察觉到徐旭东看她,岑肆收回思绪,伸手将纸袋又推回去了。
  徐旭东搓了搓手,表情有些愧疚:“我知道用钱来表达很不尊重人,但…”
  岑肆这才笑了起来:“不是这样的,用钱表达很真诚,至少钱是人人都需要的东西,我也没生气,只是比起这个,我更愿意多交一个朋友。”
  “好,你今年毕业是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我说。”徐旭东点点头,没再强求。
  作为一个社会打拼多年的人,他当然也知道,比起用钱一次性结清的方式,用人情来还是更加困难的。
  而岑肆能够不假思索的拒绝钱财,这也是他没想到的,这个年轻的姑娘并不一般,且不说胆识一流,心性比一般年轻人也稳重的多。
  这么想着,他再看岑肆的目光,自然又多了几分赞赏。
  “小岑,你之前是学过登山吗?”想一想,徐旭东又张口问道。
  之前的事情他都已经听物业经理讲过了,实在想不到这么个年轻的姑娘居然敢用绳索高空救人。
  那速降绳也是他前几年在网上看到一篇报道后买的,目的是预防火灾这样的突发事故,岑肆来当家教后,他就随口跟她说了一句,没想到她却记住了。
  “嗯,有一点经验。”岑肆点头,过一会儿忽然提议:“徐医生,如果你想让徐朗学一些特长的话,不妨试试攀岩,他应该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是啊。”何止是天赋,简直熊到突破天际,徐旭东苦笑了一下,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现场视频,第一次有种想揍小孩儿的冲动。
  沙发跟前,徐朗正托着腮趴在地毯上,小胖手偷偷摸摸够他爸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这会儿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儿发冷,默默把手收回去了。
  “那我先回去了。”岑肆适时的起身告辞。
  …
  岑肆回到学校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临近毕业,宿舍楼里很多人都在忙忙碌碌的打包行李,有很多男生混进来帮忙,四处嘈杂不休。
  径直穿过这些人,她走到最尽头的那一间推门进去,里头的床位大多空了,只剩下上铺的一个叫黄芷的女生正躺着看书。
  “岑肆,你什么时候走?”一见她进来,黄芷就一骨碌爬起来,下巴枕在护栏上问道。
  “不知道,等找到房子。”岑肆放下包,直接拿毛巾去洗澡。
  “我等到毕业典礼之后再走,反正宿舍费都交了,不住白不住。”黄芷嘟囔了一句,又懒洋洋躺了回去。
  离正式毕业也还有一段时间,其实学校并不会强制赶人,只不过宿舍生活太过枯燥,人人都想早点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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