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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5节

  “那也太不靠谱了。不会看看长势再松肥么?
  谢茂抱怨着重新理好砂土,把白茶窝了进去,还往盆子里灌了一些黄泉水。
  黄泉水虽生于阴界,听着阴气森森,其实阴生万物,女性属阴,地也属阴,若无太阴,何生太阳?身为种植系大佬,谢茂眼馋黄泉水很久了,可惜一直下不去鬼府。
  拾掇好这一盆白茶,谢茂擦了擦手,问道:“小衣, 你是不是去轮回池养着更好?”
  这会儿抬头才看见衣飞石眼角有些湿,明显满脸倦容,大约是困得不行了。
  还有几株种在土槽里的芍药,谢茂也懒得管了。天大地大,小衣最大。他当即撂下这花那花,提起放在桌面上的小灯,说: “上楼吧。”
  衣飞石很想把这个问题混过去,不过,涉及养息之事,谢茂不可能上他含糊其辞。
  上楼之后,谢茂进裕室洗手,衣飞石咬了个凉果清洁牙齿,说道:“ 去轮回池养着也不是三五年的事。我如今……和先生有些说不清的事,不想离先生太久。”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不过,被他藏在心底不肯明说的是,他现在也回不去轮回池了。
  说到底,石一飞这个身体能有几分能耐?他从前能在轮回池来去自由,主要是靠着神魂强大。现在神魂虚弱到无法脱身,本就是肉体凡胎的身体还被破了玄池削了三花,哪有能力再下鬼府?
  谢茂洗手的动作顿了顿,慢慢看着水花冲去手上残留的沙粒。
  他和衣飞石都知道二人之间有问题,也都很有默契地彼此努力,想要改变这种状态。
  据谢茂观察,如今这个小衣是很客气的,客气到生疏。衣飞石主动表示他在乎这份感情,害怕离别会破坏二人本就不稳固的感情状态,这让谢茂挺意外。
  他实在太了解衣飞石了。衣飞石稍微的一点反常,他就明白了衣飞石想隐瞒的真相。
  去不了了吧?
  谢茂洗好了手,取毛巾慢慢擦拭自己的胳膊,墙.上的镜面突然皲裂!
  衣飞石挨在床边又快睡着了,心中陡然一揪,遍体生寒。那一个瞬间,所有的瞌睡都惊醒了,他能感觉到石一飞的肾上腺分泌出了激素,靠近脊柱的肌骨更是猛烈收缩了一瞬。
  圣人发脾气,绝不是阴着脸,摔个杯子,骂一声娘。
  普通人发脾气要怒形于色,或是做出某些举动,比如叱骂,动手,反常地不理睬别人……外人才能知道,哦,这个人他生气了。
  圣人不一样。
  衣飞石生气的时候, 地府所有的大鬼小鬼都会吓得哭泣。
  衣飞石的徒弟刘帝君且不到圣人位分,生气的时候照样动静大,方圆百里都会打暴雷,专劈各种阴私猥亵之人。
  圣人的力量太庞大了,喘一口粗气就能倒平山川,生气时的动静非常吓人。
  谢茂这样的圣人很善于自控,发脾气时不至于移山填海,不过,衣飞石离他总是很近。
  离得近了,难免就会正面感觉到那股怒气的神击。凡人的怒气是一种摄人心魄的势,圣人的怒气那就是一种完全能够杀人的实质伤害——怒气一冲,同为圣人的衣飞石都常常觉得扛不住,这还是谢茂刻意控制着,绝不愿真的伤害他的情况下。
  难道君上恢复记忆了?衣飞石迅速起身,准备上前跪下。
  他不可能不害怕,可是,害怕没有用。先生不可能永远是先生,他终究是要面对的。可惜,这梦境般美好的日子,他才过了不到十二个时辰。
  衣飞石赶到浴室门口,恰好看见墙上的镜面残留了一丝裂缝, 抬眼间就恢复了原状。
  谢茂的怒气崩裂了镜面,他又迅速施法,让镜面恢复了正常。
  ——这不是君上。
  君上是典型的管杀不管埋,崩个镜子算什么?大地崩出一道深沟他都懒得收拾残局。
  谢茂拧上水龙头。
  少了哗哗流淌的水声,屋子里瞬间变得很安静。
  “我……脾气有些大。 ”谢茂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自认不是好人,可脾气一向不怎么坏,对喜欢的人舍不得发脾气,对不喜欢的人发个屁的脾气啊?
  想起衣飞石神魂虚弱下不了轮回池,他竟然气得崩了一面镜子。 这很不谢茂吧?
  “吓着你了?”谢茂尽量弱化此事的影响,安抚地问。
  衣飞石神色有些复杂。
  谢茂伸手,衣飞石就上前抱住他,解释说:“ 时间轴是君上的本命祛器。”
  “你的意思是,这才是我的本性?我和时间轴接触得越多,性格脾气就越和你的‘君上’接近?”谢茂问。
  “我的君上......”衣飞石低声道,“就是你啊。 ”
  一个“你”字,没有用尊称,亲昵中还有一丝犯上的无奈。
  想起衣飞石对着自己就战战兢兢的反应,谢茂从前很愤怒不解,你怕个什么劲儿?
  今天反常的怒气泄露出来,当他亲眼看见墙上裂开的镜面时,他终于明白了。
  如果操控着你生杀予夺的人又那么喜欢发脾气,你不害怕吗?你不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么?他要是发脾气一不小心把你崩死了,可能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谢茂不喜欢这种“霸气侧漏”,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样的,这是有问题的。
  二人回卧室, 歪在床上说话。
  衣飞石解释说:“您从前不这样的。 ”
  他想起最初的君.上,孤身一人闯荡天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路见不平就要管闲事,见惯了人心险恶也从不生气,被人以怨报德也只是哈哈一笑,爸爸就知道你是个坏蛋!不过,行侠为己不为人,你受害时我救你,你作恶时我揍你,你是谁?爸爸才不在乎。
  他最爱的君上总是很快乐,每天都能自得其乐,每天都热爱着这个世界,热爱着一切。
  谢茂听衣飞石很怀念地说起二人初识的过程,那是谢茂单枪匹马闯荡天下的最后期了——因为,从九幽取了天地树种子之后,他身边就多了件小铠甲,从那以后,孤清客舍有了闲聊的笑声,杀人越货有了探哨的耳报,刚化人的衣飞石呆是呆了点,架不住人家呆萌啊,谢茂逗他可开心了。
  “那我后来为什么又变得爱发脾气了?”谢茂不解地问。
  圣人心肠岂能轻易改变?既然最开始的“君上”是个自在唯我的乐天派,怎么就变成暴君了?
  衣飞石莫名其妙地说:“您发脾气, 当然是因为有人惹您发脾气啊。”
  ——都是别人的错!
  ——他们要是不惹你,你怎么会发脾气?
  第537章 两界共主(51)
  谢茂都给衣飞石逗笑了,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竟无法反驳!
  衣石知道未来有末日之难,大地流脓,苍生灭绝,谢茂不知道。
  他只听衣飞石在神魂崩溃前仓促提了一句, 知道未来的二人都在为异血之患发愁。事后找铠铠询问,铠铠装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难道还能折腾衣飞石的附灵不依不饶?
  如今二人看着相处得还行,谁也没戳谁心窝子,谢茂觉得,问问衣飞石倒也便宜。不过,他到底还是被衣飞石弄怕了,这才旁敲侧击地问了句,为何改变性情。
  ——其实谢茂心中已经预设好了答案,一向好脾气的君上为什么变得爱发脾气了?不就是因为异血之患嘛,两大圣人都犯愁的大麻烦。若是衣飞石不避讳谈这个话题,二人睡前叨叨两句,事情不就说明白了?
  哪晓得衣飞石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在维护“君上”这件事上,衣飞石认了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我的时间轴上只有三个选项。谢朝,新古时代,还有我记忆里的那个未来。照你的说法,你成圣在几万年之后,我和你相识也在几万年之后……”谢茂搂着衣飞石,无意识地捏着他的耳垂,指腹将那一点儿软肉揉来揉去,怎么也不嫌腻味,“我推哪一个时间轴, 才能去未来看看?”
  这句话竟然把衣飞石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拉住他的手,“千万不要! 我…… ”
  提起故事,总有几分难以面对的惭愧,衣飞石生生将那个“我”字改了,“臣狂妄无知,君上下界时,被臣以前尘禁法封印。您现在还未解开禁法,记忆不在,修为也不在,贸然回到数万年后,纵然时间轴在手,臣只怕也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不管谢茂穿越回“君上”下界前或是下界后,结果都会让衣飞石吓得魂飞魄散。
  时间轴这个大杀器的奇妙之处,在于“轴”,以何为轴?
  现在的谢茂拥有时间轴,穿越到未来的那位圣人谢茂也有时间轴,且是全盛时候。
  可他们今早穿越的遭遇说明,“君上”再强大也役用。
  在谢茂的这条时间线上,今天的谢茂走得更远,未来的“君上”反而成了从前,所以,谢茂一旦穿越回去,他这个肉体凡胎就会和圣人身躯重叠,他被封禁的神魂也会取代君上的神魂。
  ——就如衣飞石神魂虚弱如此,依然把2020年神魂强大的衣飞石给“吃”了。
  未来那是连圣人都险些玩不转的时代。谢茂如今被封印成战五渣,穿越回去再把圣人谢茂“吃”了,那还玩屁啊?直接举手投降算了。当然,若是谢茂无缝穿越,去看一眼就回来也罢了,衣飞石担心的是谢茂会在未来盘桓,哪怕待上一分钟,都有陨落的危险。
  就谢茂这么个兴致勃勃的模样,他看上去是存着穿越了又瞬间穿回来的念头吗?
  他就是很好奇未来的自己是怎样,衣飞石是怎样,打算亲自去看看!
  怀里蓦然空了,手里玩的耳朵肉也役了,衣飞石表现得这么紧张,谢茂很不习惯。平素都是他训衣飞石熊孩子,这会儿倒像是他熊了起来。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衣飞石再躺回来——
  “这不是和你商量么?我不去,等我恢复了修为再去,行不?”谢茂觉得时间轴没有未来的相关选项,很可能就是自己当初设置的“保险”,怕自己懵懵懂懂地穿越回去,给“异血”送菜。
  谢茂一直伸着胳膊等自家“软软”躺回来,衣飞石重新躺了回去,轻声道歉:“是我想岔了。先生处事自有道理,我……”他想说,我不该这样对君上说话,太冒犯了。
  “我做事不管有没有道理你都能问。”谢茂凑近他耳边,咬着他的耳朵,“ 你都不问我,谁问我?前世哄了你多少年,终于不做孤家寡人,大至天下苍生,微如一饮一食,你都替我上心问着。如今我还得从头再哄你一遍?”
  衣飞石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谢朝的衣飞石确实很霸道,皇帝贪凉少穿一件衣裳,他得知之后,都敢领着秦筝去内阁堵皇帝,不加上衣裳就别想跟大臣们说话——当然, 襄国公也不会和皇帝顶嘴作闹,就领着人直挺挺地守在门口,不饮不食不休息,皇帝你穿还是不穿吧?
  大臣们都以为宫禁出了什么大问题,惊动襄国公亲自给皇帝守门,到后来谢茂出去一趟,单衣换成夹袍,几个大臣才恍然大悟,哦,送衣裳啊,劳动公爷了,真是悉心忠诚啊。
  外人看着衣飞石侍奉谢茂始终战战兢兢、谨守本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侍奉有多霸道细致。
  不过,谢茂也是信口瞎说。襄国公并不是事事都管。若皇帝祸害自己,他就肯定要管,不是那种硬碰硬地劝谏,而是变着法儿地哄。若是皇帝祸害别人,衣飞石只会默默递刀。
  谢茂就他靠在自己怀里,眼皮眨眨,大约是又困了。
  “睡吧。”谢茂拍拍衣飞石,示意他起身脱了睡袍,他自己则转身调暗灯光,准备睡觉。
  他觉得衣飞石大约是不想说异血相关的事。二人感情不谐归不谐,默契总是有的。刚才他旁敲侧击问了两次,衣飞石一次都没有配合接住他的话题。
  不就是嫌弃我现在修为低微么?我修为低是谁干的坏事啊?小屁股欠教育的!
  二人都解了衣裳,一个被窝里躺好。
  谢茂仰躺着叹了口气:“明天你就知道重新读档多痛苦了。 ”
  黑暗中,衣飞石默默闭上眼,缩在被窝里的手轻轻勾住谢茂的尾指。
  谢茂没有拒绝,也没有热情地反握回来。这种任凭他随便拉扯的感觉很好,他拉住谢茂的手,就像是拉住了自己的手,不需要给理由,也不需要任何应酬——想牵着就牵着了。
  他是没有像谢茂一样重生几世,不过,心魔障里,他也算是读了几百次档吧?
  先生说得对。重新读档……确实很痛苦。
  *
  人生不是游戏,不能按esc跳过cg,也没有快速播放按钮。
  穿越第一天,二人宅在家里不问世事,第二天就不能继续宅着了。谢茂要去老巢开安抚人心的中层会议,他记性还算可以,大事不会差——今天容锦华会来找他谈话,他要说服容锦华去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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