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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节

  果然谢茂沉默了片刻,关闭工作台之后,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做了决定。
  “你现在乘飞梭回去。我在外面接你。”
  在谢茂的随身空间出入,就会自动成为谢茂的奴隶。衣飞石必须乘坐飞梭,先从那道开在虚空中的门回到他自己的青玉简空间里,再从那边回现实空间。
  谢茂已经陪着衣飞石坐过一次飞梭,这回还是不放心,衣飞石乘上飞梭之后,他就在公寓里打开控制地图,看着衣飞石的运行轨迹,确认衣飞石安全地飞抵虚空大门,回到青玉简空间之后,他才倏地从随身空间里消失。
  二人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安全屋卧室狭窄的衣帽间里。
  谢茂有心理准备,衣飞石哪儿知道是在衣帽间里?体型又比较大,挂得身边的衣架稀里哗啦,偏头就把上面放帽子和包包的纸袋顶了下来,全砸在了谢茂身上。
  anthony听见动静踹门而入,拉开衣帽间的大门一看——
  咋还大变活人了呢?这胖哥们儿打哪儿来的?
  “自己人。”谢茂搂着衣飞石从包包帽子的包围中出来,又掏了个翻译固件给衣飞石。
  回到客厅,常燕飞立马过来对表弟献殷勤:“来了啊,累不累?渴不渴?英国红茶很出名的,我给你倒一杯尝尝。”拍老大马屁不如拍老大夫人马屁好使,这还是亲表弟,关系不用过期作废。
  衣飞石不知道容舜出事了,只看见常燕飞满场飞还挺意外,不过,当着谢茂的面,他也不会对容舜显出过分的关心,端着常燕飞送来的茶杯,打量这个陌生的国度——装饰确实和国内不大一样。
  随后,他就看见了浑身覆盖魂沙,躺在床上仿佛失去了呼吸的容舜。
  凡人以五官、步态、体型,或是某些特征辨识人群。习武之人不一样。从谢朝修习《箭术九说》开始,衣飞石就是用气机认人。
  哪怕容舜被魂沙糊得看不清脸,躺在床上也看不清体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容舜。
  “这里有两瓶喷剂。”谢茂拿出虾饺给的一红一白两个瓶子。
  “红瓶是‘溶质喷剂’,白瓶是‘溶魂喷剂’。”
  他把自己在泰晤士河上,亲眼目睹警员被红瓶喷剂喷洒之后,灵魂离奇消失的过程说了一遍,“虾饺告诉我,白瓶溶魂喷剂会让人魂飞魄散,红瓶溶质喷剂可以救人。”
  “他在撒谎?”常燕飞错愕地说,“那他给我们的东西,也是陷阱?!”
  anthony不知道文件袋的事,常燕飞就用“东西”指代,没有说得很明白。说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这是说,两瓶喷剂都会弄死表弟?那表弟怎么办?”
  “稍安勿躁。”
  谢茂把白瓶喷剂放回随身空间,这玩意儿杀伤力太大,万一有人照着容舜喷一下,那就真没救了。
  “我做了几(十万)个测试。魂沙具有固魂传递的功能,海族通过这个功能,攫取人类的灵魂,将之绑架到深海。溶魂喷剂应该是特别安全局用于阻止海族绑架人类灵魂的东西……”
  人类的灵魂一旦被海族绑架,肉身就会死亡。
  伦敦当局为了阻止海族带走灵魂,宁可让这条注定留在深海的灵魂魂飞魄散,永远消失。
  “这一瓶溶质喷剂。”
  谢茂拿出红瓶。
  这曾经让警员失去灵魂,又被虾饺称之为可以救人的“红色喷剂”,关系到虾饺的忠诚和立场。
  “经过分析,它的作用和白瓶喷剂,确实不大一样。白瓶喷剂的关键作用是‘杀灭’,红瓶喷剂的关键作用很奇特,它具有魂沙的传导特性,细节上又有了一些不同。”
  谢茂想了想,打了个比方,“如果魂沙是一种导弹,把人类的灵魂发射到海族领地。红瓶喷剂并没有停止发射的功能。它的作用是,修改目的地坐标,把灵魂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去。”
  换句话说,虾饺没有撒谎。红瓶喷剂确实是救人的药剂,它不止保证了肉身的存活,也没有把灵魂送到海族。理论上说,只要把灵魂找回来,重新放回肉身,处于植物人状态的人就能恢复健康。
  ——只是,暂时没有人知道这种喷剂把人的灵魂送哪儿去了。
  在这方面,不止衣飞石anthony插不上嘴,连常燕飞都跟不上谢茂的理论,只能老实听着。
  “我的计划是,用红瓶喷剂剥除容舜身上的魂沙,再把他被射出去的灵魂找回来。”谢茂说。
  常燕飞不可置信地问:“找回来?”
  他是内行。
  一个普通人的灵魂如果飞了出去,基本上不可能自己回来,必须由专业人士“招魂”。
  然而,法师高功招魂也只能招回迷路飘得不太远、且处于自由状态的魂魄。如果魂魄被有心人禁锢扣留,想要单凭祭坛、法术强行召回,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小衣和容舜是血亲。”谢茂说。
  岳云曾经说过,容舜也是容家血脉。谢茂和衣飞石都知道。
  常燕飞不知道!
  谢茂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看衣飞石,再看看容舜,好悬憋着没问,这俩所谓的血亲,到底是跟着父亲论的还是跟着母亲论的?不管哪边,感觉都很……呃,上一辈人是真彪悍呐!
  “摘下你身上的翡翠玉丝之后,我会把他编织在小衣身上。通过小衣和容舜的血脉连结魂魄通路,把容舜的灵魂带回来。”谢茂说。
  他的安排,在理论上而言,绝对不会有问题。
  血液在历代秘术中都有着极其强悍的力量,容舜和衣飞石的血亲关系就能让他们找到彼此。
  最关键的是,谢茂还会在衣飞石身上编织翡翠玉丝,这就像是一条绝对稳固的安全绳,无论走到哪里,攀着这条绳子,撞撞跌跌都能顺利回家。
  “可是,老大,表弟和……表弟,他们俩都不懂移魂归壳之法。我们对怪物的法术也很陌生,万一它们有什么特殊的固魂法术,阻挠他们回来,他们只怕很难随机应变。”常燕飞提出最大的漏洞。
  容舜和衣飞石都不是修者,一切顺利还好,一旦遇到意外,没法儿随机应变。
  “我跟他一起去。”谢茂根本就没打算放衣飞石单飞。
  “不是,您这怎么去呀?要不我去吧,我是表弟的血亲,我们仨搭一块也不会走丢……”常燕飞下意识拒绝谢茂以身犯险。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谢茂在外面还能救场,他在外面能有什么办法?看着三人一同赴死,自己束手无策?
  谢茂不会把衣飞石的安危交给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你在外面,看好容舜的身体。”至于他和衣飞石的身体,当然是要放回随身空间。
  常燕飞还是有些不安。
  “那我们现在开始?”衣飞石放下饮尽的小茶杯,站了起来。
  “还得再等一等。常燕飞身上的翡翠玉丝还没拿下来。”谢茂说。
  常家老祖用翡翠玉丝禁锢常燕飞的灵魂,尽管材质非常奢昂珍贵,可对常燕飞而言,再珍贵也是一件刑具。他看见衣飞石很平静地喝了茶,走到窗前,似乎想看看异国他乡的景色。
  ——外边寒夜冷雨,凄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梅女士在厨房里做了些热食,表弟,你想看看吃点什么吗?”常燕飞问衣飞石。
  他表现得再是平淡正常,谢茂和衣飞石都是积年的人精,很容易察觉到他要和衣飞石私下交谈的用意。见谢茂不着痕迹地点头,衣飞石转身回来:“好啊。正好饿了。先生要吃点什么?”
  “你去看看吧。”反正二人口味都差不多,衣飞石爱吃的谢茂也都能吃。
  厨房里已经没什么吃的了。
  常燕飞开了两罐浓汤罐头,放进微波炉里,嗡嗡的机器运作声响,掩住了他的低语。
  “你要自己穿。”常燕飞说。
  见衣飞石不大理解,他轻轻拨开棉衣外层,露出一点翡翠玉丝的痕迹,“自己穿才能自己脱。”
  常家老祖想要石一飞的身体,宿贞怀疑谢茂也对石一飞的身体心存觊觎,常燕飞想法比较乱。
  他知道谢茂和衣飞石肯定有问题,也知道二人感情不同寻常。
  不过,那毕竟是表弟的身体。
  和许多“我受了伤害,你凭什么过得好”的懦夫不同,常燕飞自己尝过了被翡翠玉丝折磨的痛苦,就不希望别人也落到与自己一样的地步。许多人在承受过痛苦之后变成了加害者,也有一些人走过痛苦的迷障,更加坚强,成为保护者。
  常燕飞确实也不算保护者。
  他还指望谢茂帮助他摆脱常家老祖,所以,他不会明着警告衣飞石。
  他只是冒着触怒谢茂的危险,拉着衣飞石到厨房里,悄悄告诉衣飞石,你要自己穿那件“刑具”——只有这样,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才会属于自己,而不是被谢茂用翡翠玉丝操控着,永不超生。
  衣飞石察觉到他的善意,没有说什么我和先生的事不必你管,我愿意把一切都献给先生。
  他帮着常燕飞洗好盘子,放在微波炉边上,说:“知道了。谢谢。”
  叮。
  浓汤热好了。
  衣飞石端着两盘子热汤出来,一碗分给辛苦盯着监控的anthony,他和谢茂合吃了另外一碗。
  “嗯……”衣飞石表情微妙。黑暗料理大国不是说假的。
  梅女士带着一箱子材料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常燕飞紧张地等待着吩咐。
  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在琢磨谢茂会用什么方法摘掉他身上的翡翠玉丝。反反复复地研究谢茂写给他的材料清单。这材料可以怎么用,那材料可以怎么用,配合起来说不定还能这么用……摘除翡翠玉丝的时候,会不会很痛苦,在地上打滚会不会很难看……
  这一定是大工程!很不容易!连老大都要筹备十天!老大也一定会耗费很大的精力!
  ……真的不用沐浴更衣熏香祈祷吗?
  他这么紧张地看着谢茂,谢茂气蕴于指,从他头顶百会穴揉按数次。
  “脱下来。”
  “……???”
  “怎么了?”
  “就这么脱下来?”常燕飞小心翼翼地问,“不用做点法什么的……?”
  谢茂不禁失笑,晃了晃自己才在常燕飞头顶揉过的手指:“做了。脱下来吧。”
  常燕飞陷入了不切实际的恍惚中,试着解开卡通棉服,慢慢脱下一个袖子……缠在棉絮上的翡翠玉丝并没有倏地紧贴上他的肌肤,也没有和从前一样狠狠嵌入他的经络之中。
  他就像脱一件普通的外套,就把翡翠玉丝脱了下来。
  谢茂一手提着梅女士准备的箱子,一手拎着他脱下的棉服,进了卧室。
  常燕飞还在强烈的不可思议中。他站在原地,失去了固魂用的翡翠玉丝,常年服用离魂符水的灵魂根本不贴合肉身,轻飘飘地飞了出来,越来越高。直到他飘进卧室,看见谢茂从棉服里一根一根拆卸翡翠玉丝,他才悚然惊动——出窍了!我竟然出窍了!
  大凡修者都能魂游物外,常燕飞作为常家青年一代最天才的修士,却做不到这一点。
  他一直被翡翠玉丝禁锢着。
  飘飘然的感觉宛如成仙,常燕飞飘出屋顶,看着即将迎来光明的黎明,兴奋地飞舞。
  他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上飘忽,和每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打招呼,当然,也没人能注意到他。他追逐在街头拉屎的小狗,拉扯清晨送报纸的小工,在上货的工人身前夸张地做鬼脸——
  一直到耳畔有个严肃的声音训斥他:“回来!”
  咻地一阵风。
  常燕飞的魂魄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觉得视线不大好——谢茂在他额头上拍了一张定神符。
  谢茂已经把翡翠玉丝嵌入了标准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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