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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跟着庄恪,陆晚毫无阻碍地进到内厅。她客客气气地朝人点了点头:“庄先生,谢谢你。我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
  庄恪大度地笑笑,眸色温柔地目送她汇入人群。
  等人走远,龚叔稍稍弯腰,低声说:“您真的决定了?如果分寸掌握得不好,我担心那样做,会让陆小姐受到惊吓。”
  庄恪的指尖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击打:
  “如果事成,弥补她的机会会有很多。可眼前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龚叔,我不想再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忙成狗,后天不一定更哦
  第53章 chapter 53
  来参加酒会的嘉宾陆晚基本都没见过,在一水儿的生面孔里,她一眼看到了林雁池。
  林雁池比陆晚要小上四岁多,脸型偏长,两颊无肉,眉尾微微上挑,浑身上下早已不见稚气,她将一头长发高高盘起,一缕多余的发丝都没有,又穿了条稳重过度的黑色收腰长裙,乍一看,显得比陆晚还要成熟。
  稍一对视,林雁池主动走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她的问题直白又锐利。
  陆晚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办,懒得搭理她,头一撇就要转身,林雁池不叫人名字,喂了一声将陆晚喊住,语气理智到近乎冷漠:
  “祁陆阳在那边多待一天,在开元的地位就下降一分,以后再想补,很难。”
  “所以呢?”陆晚问。
  林雁池说:“只有我能帮他。”
  语罢,女人稍稍歪了歪头,压抑着的志得意满从脸上稍稍闪过。林雁池没将话说透,但显然,林家的帮助是有条件的。
  陆晚假笑都不愿意敷衍一个:“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你妨碍了他。”林雁池说,“要不是顾及到你,祁陆阳早回来了,不至于拖到今天。”
  顾及自己?
  仿若一只蝴蝶在心上扇了扇翅膀,陆晚感觉胸腔里微微震动:祁陆阳拒绝林家的‘帮助’,真的是……因为自己吗?她真有这么重要?
  压住澎湃的心潮,陆晚问:“你们两不是早就在接触了么,联姻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过分的谦虚就是一种骄傲,你别炫耀了,我不吃这套。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和祁陆阳说了什么,又掉了几颗泪,让他就是狠不下心来,但显然,你这些招数很凑效,以至于祁陆阳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宁愿被流放去对岸,也不愿意接住我父亲给他的橄榄枝。”
  说罢,林雁池又加了评价:“耽于情爱,蠢不可及。”
  “确实,蠢不可及……”
  陆晚说的是自己。
  她早没有纠结祁陆阳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了,在大环境面前,斤斤计较的小情小爱都显得不值一提。可怎么说呢,当所期待的一切终于姗姗来迟时,陆晚发现,迟到总比不到好。虽然不知道祁陆阳这份感情起于何时,可顷刻间,她过往里所有的主动已不再难堪,所有的执拗也变得合理,所有的耿耿于怀都能释怀,所有的念念不忘,全部等来了回响。
  见陆晚愣在原地,脸上还挂着不知来由的笑,林雁池不耐烦地说道:“是你一直在害他,懂吗?”
  陆晚醒了神,沉默了几秒,说:“有些话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我确实爱陆阳,爱了十年,以后也会一直继续下去,但我真的不在乎你想要、却没直说出口的那些个东西——就比如婚姻,名分。我不在乎了。”
  林雁池不屑地笑笑:“我说过我不吃这套,不必装无私装大度。”
  “爱信不信吧。”陆晚说,“我只要陆阳的平安幸福,不管这种幸福是和别人成家生子,还是和我白首共度,情势逼人,我现在顾不上了,也无意去争抢,你大可以放心的。”
  “林雁池,如果你有能力有办法,赶紧去帮帮陆阳吧,算我求你了。好吗?”
  陆晚一番话说得坦荡如砥,林雁池听完,有一瞬间愣怔:她忽然有些理解祁陆阳为什么会舍不得离开眼前这个女人了。
  没有人不向往光明,对于深陷永夜的祁陆阳来说,陆晚就好比一扇窗,透过她,可以看到另一边还未被污浊的美好之地,那里有祁陆阳透白的青春,纯粹的感情,以及没凉透的热血,兴许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敞亮皎洁的白月光。
  可惜,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祁陆阳的月光……说不定要入别人的梦了。
  想到这儿,林雁池收回了不值钱更不务实的感性想法,凭着仅存的一丝善意,若有所指地说:“我当然在想办法,这点不用你教。”
  “还有,如果我是你,不会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添乱,回家睡觉去,也许对祁陆阳的帮助更大。”
  陆晚微微皱眉:“谢谢提醒。”
  结束和林雁池不算愉快的交谈,陆晚开始在厅内四处打量,半是等待,半是观察。非常意外地,陆晚看到了一张久违的讨厌面孔——张元元。
  今天的张元元和陆晚第一次见他时大有不同。男人那双写满高门大户风流意态的狭长眼睛,如今剩下的尽是浑浊暗淡与颓靡不振,他脸上泛着纵/欲过度的乌青色,双颊消瘦,眼球微凸,瞳孔中散发出不正常的亢奋,盯着什么的时候就像要爆出来似的,整个人却没什么精神,时不时以手掩口打两个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虽说昔日的倨傲骄矜已不知所踪,张元元身侧倒是依旧带了成双的美娇娥。之前从不屑于主动应酬的他,这会儿正和一个中年微胖男子攀谈,对方的神情还算热络,却远不及对待别的世家子弟那般积极了。
  对于张元元近几个月的际遇,陆晚有所耳闻。
  二月底,张家那位功勋卓著的老爷子突发疾病去世,加上之前张元元的父亲为官不慎、站错了队,被核心圈子边缘化,降职了,张家声势随之陡然下落。祁陆阳看准机会,联合其他几个本就与张元元结过仇的朋友,痛打落水狗一般在商场打压他,各种截胡,以至于张元元几乎将底裤都赔了进去。
  内忧外患之下,曾经在帝都二代三代圈子里呼风唤雨的张元元,日子变得不太好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晚看到张元元也在,从心底生出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一次带枪出门,她心弦绷得紧紧的,不停地变幻着站立的姿势,要多不自然有多不自然。她时不时拿手摸一摸裙摆里右腿外侧的枪套,确认那把枪是否存在,以换取一点徒劳的安全感。
  没人发现,大厅内的摄像头,角度全都聚集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本次酒会的举办地位于郊区某庄园式酒店,三楼一间套房内,庄恪坐在监视器前,以手撑头,盯住监视器中那个穿着大摆纱裙的焦灼女人,姿态松而不散。
  画面中的女人,正是陆晚。
  “她食指上真的有茧?”庄恪轻声问身旁的龚叔。
  刚才进门时,陆晚站立不稳,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亏得龚叔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趁机会握了握陆晚的右手,也摸到了她食指上的一层薄茧。
  龚叔弯下腰,点头:“陆小姐这块茧子不厚,我推断,她练习射击的时间应该不长,刚好和我们在靶场打听到的情况相吻合。”
  庄恪满意地颔首。
  年后至今四个多月以来,祁陆阳和陆晚的一举一动他几乎全看在了眼里。比如祁陆阳为了陆晚在生意场上对张元元围追堵截,比如,他三不五时会带着陆晚去靶场练练枪,再比如,祁陆阳三月份的时候从黑市上弄了一把漂亮的小手/枪送给陆晚,做生日礼物……而这个礼物,此时大概率就藏在女人蓬松的裙摆之下。
  从跟祁陆阳确认关系,一直到踏入这个宴会厅,陆晚所有的行为都已被人窥视许久。
  现下,她已经在人群边缘等了快两个小时,半数来宾都散了,林雁池提前离场,在欢乐场中如鱼得水、喝得满脸潮红的张元元也已不知所踪。终于,陆晚看到一个白净的侍应生朝自己走来。
  “吴先生让我带您过去。请?”对方毕恭毕敬地伸手引导。
  陆晚警敏地露出个疑惑神情:“什么吴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个侍应生被拒绝后也不意外,只是走出几步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陆晚的手机稍稍震动。吴峥前天用来联系她的那个号码发来一条信息:
  【是我,跟他走。】
  陆晚跟着这名适应生一路除了大厅,往三楼去。
  酒店走廊长且幽深,看不见尽头一般,左右两排房间的门均是紧闭着,只有走道侧边的灯带发出暖黄昏暗的光,厚实柔软的绒毛地毯将脚步声尽数吸纳,安静得不同寻常。陆晚尖尖的鞋跟踩在上面,软绵绵,轻飘飘,半点踏实的感觉都没有。
  她没忍住,再次以手触碰自己右边的裙摆,等摸到那个坚硬冰冷的物体,才得以心安几分。
  侍应生带着陆晚在三楼走廊尽头的客房停下,说:“请进,吴先生在里面等着您。”
  这扇门虚掩着,露出条缝来,客房分内外两间,很大,里头似乎只在内室开了一盏灯,光线不太好。
  陆晚犹豫着推开门走进去,才往里踏了两步,只听砰地一声,门竟是被人从外面大力合上了。她抓着门把拼命晃动,却不知那名侍应生用什么法子,居然将门牢牢地锁住,任凭陆晚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意识到不妙、又急又怕的陆晚,隐约间闻到卧室中传出来一股类似于铁锈气息的金属味,她回头,发现昏暗的客厅内正站着一个人,从轮廓看,是个高瘦男人。
  “吴峥哥?”她问,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对方不回答,仍旧缓缓往这边移动,步伐散乱无序,喝醉酒一样,似乎一推就会倒。
  他含糊不清地说:“怎么现在才送人过来?我、我他妈都等烦了。之前那两尖果儿不玩这个也不早说,浪费表情。你们到底会不会办事?啊?这会又是个什么货色?”
  等人走近了,陆晚定睛一看,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居然是衣衫不整的张元元。
  男人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瘦可见骨的前胸,他眼神浑浊,却异常兴奋,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吐词不清,一看就不是正常状态。而客厅茶几上,正摆着几个矿泉水瓶,瓶盖上插了两根彩色的软质吸管,瓶子旁边还有几张用过的锡箔纸,以及打火机……
  陆晚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只怕是中了圈套,被人骗到刚吸食完毒/品的张元元房间里来了!
  来不及想更多,她转身想躲进门边的卫生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谁知察觉到的张元元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人拉到跟前就往客厅里带,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浑话:“怎么就一个?得了,小妹,咱们一起、一起玩玩去,等哥哥爽完给你买包,买车,买冰也行……”
  兴许是感觉到了陆晚的极度不顺从与大力反抗,张元元疑惑地停下动作,又凑近瞧了瞧她的脸。等看清楚人长相,霎时间,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过几秒,亢奋、憎恶与激动就取代了最初的迷茫,彻底占领张元元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
  起先,他只是嘿嘿地笑了几声,随即这笑声愈发强烈,强烈到妖异鬼魅。放声笑完,张元元将陆晚拉得更近了些,咧着嘴说:
  “我就说嘛,又是打哪儿找来的新鲜货,欠调/教,这么不识抬举,原来是祁陆阳家的宝贝小侄女啊!哈哈哈哈!”
  陆晚抽出手就甩了这人一个耳光,转身往客厅外跑。张元元两步追上来,拉住头发把她拖拽到了客厅这边。他将人提溜起来摔到沙发上,自己压上去,说:
  “陆家小侄女,张叔叔和你家小叔叔闹了点矛盾,正愁没地儿撒火呢,这是谁干的好事?嗯?居然把你给送跟前来了,陪我一晚,就一晚上,我保证不去找你叔叔的麻烦了,可惜了,这边儿没护士装,上回我给你寄的那套还喜欢吗?嗐,倒是便宜了祁陆阳那狗东西!”
  见陆晚还欲反抗,向来不喜人忤逆的张元元一时恼怒非常。
  处于极度兴奋中的他,力气奇大无比,单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就将陆晚制服,另一只手则重重地拍打着女人的脸,一下又一下,姿态是调戏,力道却不比扇巴掌轻多少。感受到陆晚脸上如羊脂般的滑腻,欲念之火腾地在张元元的眸子中燃起,他身下一热,腹部也跟着变得紧绷。
  男人又凑近了几分,手往陆晚的前胸和后腰不停摸索抚弄,张嘴在人耳边靡靡道:
  “来,乖侄女,给我亲亲,让张叔叔尝一尝,能把祁陆阳迷得三五天不舍得下床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儿……”
  张元元嘴里呼出的气息中全是浓郁污浊的铁锈气味,陆晚知道,这人不仅吸了,而且量还不小;他身体的亢奋程度之高,也许换成来条母狗都不会放过的,自己要是再不想点办法,只怕……
  思及此,陆晚牟足劲,弓起膝盖,稳准狠地顶了张元元下/身几下,在男人吃痛松手的间隙,她起身退到沙发边上,从裙摆中抽出枪来,抖抖索索地用双手平举好,枪口正对张元元:
  “你、你别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在高浓度甲基/苯丙/胺的作用下,张元元脑内的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迅速积聚,再加上疼痛与仇恨引起的盛怒,他根本不在乎陆晚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了。又是几声怪笑从男人的喉咙间溢出,他一步一步,缓缓向着陆晚靠近,边走边说:
  “宝贝儿,别怕叔叔身体不舒服,你不是护士吗?帮我看看病好不好?我难受,你可得帮我舒服舒服,不骗你,讨女人高兴这方面,我是你叔叔的师父,你不会失望的。”
  陆晚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上臂酸痛到近乎没有知觉,仿佛下一秒枪就会从手中脱落下去。她的食指已经伸进扳机所在的护圈,却无能如何都无法下定决心扣动它。
  打死张元元,打死他,打死他就可以跑了……
  不行,不可以这样……
  陆晚不是在心软,也不是害怕,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子弹一旦打出去就不可能回转,到时候不止自己,这把枪的购入者祁陆阳也会跟着受牵连,一发子弹射/出来,引发的一连串事情需要他千倍百倍的精力收拾。
  陆晚带着这把枪,不过是想壮壮胆或者在紧急情况下吓唬吓唬对方而已。
  祁陆阳的当下的处境艰难到无法回旋,陆晚已经被吴峥骗过一次、被人送到他床上,强行捆绑成了拖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次因为愚蠢、鲁莽与不谨慎犯错,成为对手拿捏住祁陆阳的把柄。
  显然,当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甚至连用这把枪自杀,都是不被允许的。
  那怎么办呢?跳下去?毕竟比起承受一个瘾君子非人的侮辱折磨,这样也许更轻松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她一时有些心酸——才刚弄明白祁陆阳对自己的感情,一切就要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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