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快点。”催促她。
  踌躇片刻,他还是走了过去,母后擦了擦手上的葡萄汁水,伸手过来拉他的衣襟。
  被他躲开了。
  母后乐了,“都是女孩子,看一下怎么了?”
  “就是。”有人插话,“太后看你,那是你的荣幸。”
  殷绯朝她看去,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正处于豆蔻年华,小脸清秀,声音宛如黄雀似的,极是悦耳。
  可惜,话不怎么中听。
  “看着我们做甚,难道你要忤逆太后不成?”站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子说道。
  “不懂礼貌的丫头,方才进来都没行礼,也就太后大度,没跟你一般见识。”又有一个人接话。
  “可别以为自己救了太后,就真目空一切了。”坐在下位给太后剥葡萄的姑娘突然厉喝一声,“还不跪下!”
  殷绯无动于衷,目光只淡淡扫了一圈,便望向他的母后。
  这就是她给他找的‘未来嫔妃?’
  又是她七大姨,八大姑的亲戚吧,塞进宫里就可以继续称霸后宫了。
  企图控制他的贼心始终不死。
  “拖出去。”太后突然冷声道。
  帐篷内当即响起嗤笑声,还有人用讽刺的目光看他,似乎他做了什么蠢事一样。
  母后身后的云夕雾夕走出来,一人一边架起坐在下位的姑娘往外走。
  那姑娘瞪大了眼,瞳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其他人也纷纷禁声,吃不准太后什么意思,怕自己也不小心踩了禁忌,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对视一眼,皆默不作声看着。
  “现在可以看了吧?”她对目前安静的环境很满意,眼中带着笑意问道。
  殷绯敏锐的注意到她有一根白头发,藏在一堆黑发里头,不太明显,但他确实看到了。
  迟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太后伸出手,拉下他的衣襟,露出受了伤,包了纱布的地方,血从纱布里溢出来,虽然没瞧见具体的,但也足够骇人了。
  太后眉头拧紧,“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流血还这么严重,御医都是吃干饭的吗?”
  殷绯恍惚记得他小时候,也有过这种场景,他刚从战场上下来时亦然,当时受了伤,意识不清,是听别人说的,母后很是着急。
  “去把御医叫过来。”太后转头吩咐云夕。
  云夕刚要去,殷绯阻止了,“箭上抹了火油,能活着已是万幸,找太医也没用。”
  她突然说话这么硬气,太后眯起眼看她,“你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啊。”
  殷绯心中一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习惯了发号施令,让他软着来,做不到。
  “可能是太累了吧。”云夕替他说话。
  太后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去歇息吧。”
  这时候要行跪拜礼,殷绯知道,但是他跪不下去,皇帝只跪天跪地跪祖宗。
  索性母后也没有为难他,挥挥手让他去了,走到门口,他还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太后,这丫头是不是太过了,没说过倒也罢了,方才彩云提出来,她还不行礼,这是对您的不尊重啊。”
  这回连云夕都觉得不妥,“莫不是真的仗着救过您,便无法无天了不成?”
  太后望着帐篷上的影子,陷入沉思,“云夕啊。”
  “嗯?”云夕应了一声。
  “是哀家的错觉吗?”她撑着下巴,疑问道,“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哀家觉得她有点像皇儿。”
  很多细节,比如他的眼神,是冷的,淡的,从小到大如此。
  再比如他那张过了几十年,依旧那般如此,从来没笑过的神情。
  性子亦然,不急不躁,彩云那丫头都朝她施压了,她依旧不为所动。
  她不信方姝有这样的定力,她确实足够聪明,冷静,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如果被人说了出来,她没礼貌,目无王法,她一定会想办法弥补,挽救,但是方才她完全没有,就好像成竹在胸,有把握一般。
  猜到了她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
  才认识她多久,敢这样猜?
  突然想起那天她说过的话,有一个人,很在乎很在乎她。
  是谁呢?
  *
  帐篷内安静了下来,听不到声音,殷绯抬脚离开。
  没走多远,被人拦了下来,是刚刚那个在屋里让他跪下的女子,叫彩云,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彩云是不服气,“一个宫女,也敢在太后面前嚣张,被赶出来了吧?”
  她个子比较高,殷绯需要抬头看她,这种感觉让他很陌生,原来都是从上往下看,现在看一个矮子,还要抬头看。
  她是不是太矮了点?
  “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
  殷绯绕开她,从她旁边过去。
  彩云追上他,继续拦在他面前,“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见了本郡主还不下跪!”
  殷绯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想不起来大顺王朝还有一个叫彩云的郡主。
  “快点,跟本郡主好好道歉,再磕三个响头,本郡主就放过你。”
  殷绯抬头,瞧了瞧今晚的明月,心里有些不解。
  她怎么可以这么聒噪?
  脚下挪了挪,还想绕过她,彩云被他几次无视激怒,抬手就想扇他。
  啪!
  殷绯先她一步扇了过去。
  疼痛毫无预兆袭来,彩云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殷绯在看手,刚刚那一下不仅牵扯到伤口,还高估了这副身子,手太短,打偏了。
  彩云反应过来,张嘴便想唤来值夜的士兵,殷绯冷冷瞥了她一眼。
  彩云咽了咽口水,被那一下打怕了,没敢继续挑衅。
  殷绯撇下她,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朝廷的帐篷和后宫的帐篷分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由军队守着,他特意吩咐的,不想有人接近朝廷那边的帐篷,现在却成了挡住他的障碍。
  他被人拦住了。
  在意料之中,摸了摸脖间,从上面取出那块他给她的玉,这块玉上刻了龙,是只有他能用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拿着这块玉都可以请示将领们辨认真假。
  他亲手给的自然不可能有假,很快有人过来接他,是长庆。
  玉被送到了他那里,不是第一次用了,昨天也用过,长庆晓得这块玉是他给她的,连忙迎他进来,玉也还给了他。
  殷绯跟在他后面,听着他说,“皇上在用膳,方姝姑娘稍等,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殷绯淡淡‘嗯’了一声。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示,连感激之情都没有,长庆略有些不满,记得前几次来小姑娘还很有礼貌来着,怎么伤了一回连上尊下卑都忘了?
  不过是得了太后赏识,皇上喜爱而已,这么快就膨胀了?
  老奸巨猾的人当然不会将不悦表现出来,不过可以在其它地方使些小手段。
  隔着一层帐篷,殷绯听到他说。
  “皇上,门外有人求见。”
  没有说是谁。
  胆小如鼠,就怕遇到他熟人的方姝理所应当的,直接一口回绝,“不见。”
  长庆出来了,对着他摇摇头,“不好意思啊方姝姑娘,皇上不见呢。”
  殷绯淡淡睨了他一眼。
  长庆干的就是看人脸色的活,第一反应是不舒服,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这样看他?第二反应是似曾相识。
  刚刚那一下总感觉和皇上很像。
  皇上如果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比如说现在,他在看着帐篷的话,有人说话,他就是这样,身子不动,只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子转过来,斜斜睨你一眼,带着居高临下,和目空一切。
  他跟着皇上十几年,不会看错的,绝对是皇上的眼神。
  好歹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没人敢这样看他,除了皇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还是机智的怂了,“哎呀,看咱家这个记性,方才忘了报姑娘的名字,如果是你,皇上肯定会见的,你等等哈,咱家去去就来。”
  他重新汇报了一遍,这回中规中矩,带了‘他’的姓和名。
  里面传来‘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掉在地上,随后有脚步声逼近。
  唰!帘子被人打开,一张熟悉异常,又陌生无比的脸映入眼帘。
  方姝整个人惊呆了,她看见自己的脸和身子跑了出来?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眼皮子底下?
  “进去说话。”殷绯比她冷静,沉声道。
  方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屏退长庆,将他拉进帐篷。
  “怎么回事?”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为什么皇上会穿到她身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有预感,这个人就是皇上,皇上那个模样她印象太深了。
  面瘫脸,表情万年不变,脸上始终冷冷的,能冻死人。
  而且吧,还知道找过来,除了皇上没可能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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